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
前川美咲最初姓川田,是川田家的独女,不过刚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然后老爹又给她找了个后妈,但相处得还行,童年缺点爱但也说不上受什么虐待。
主要是她没太有存在感,一直很乖巧很温顺,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在她十七岁那年,她继母做主,通过相亲把她嫁给了荒川家的次子荒川诚——
不合法,但没人管,荒川诚快四十岁了,事业失败,长期酗酒,人品极差,有过一任前妻,自杀了,娶前川美咲是再婚,就图她年轻漂亮,花了好大一笔钱。
那时前川美咲年纪还小,人漂亮但还不知道人心险恶,家里这么安排她就老实嫁了,准备好好相夫教子,然后就开始了地狱一般的日子。
荒川诚名字不错,在外面也有点人样,就是能力不太行,性格也懦弱,大哥小弟都比他强许多,在荒川家得不到重视。
但回了自己房间却十分威猛,喝了酒就开始打前川美咲,动不动就把她打得鼻青脸肿,最严重的一次将她肋骨都打断了两根。
荒川家乱事也多,荒川诚有个比前川美咲小一点的儿子,看她很不顺眼,日常会对她说说怪话,没事就骚扰骚扰她。
她的婆婆同样对人严苛,不是很瞧得上她,基本上拿她当佣人用。
时间久了,连前川美咲这种性格都有些忍受不了,差点也有了轻生的念头,直到小花梨出生她才又有了精神寄托。
但荒川诚不太喜欢小花梨,眼里根本没她,很烦她经常哭闹。
有次喝醉了酒又给了前川美咲几巴掌,小花梨在襁褓中哭了,他竟拿东西去堵小花梨的口鼻——
当时他喝得烂醉,已经失了智,说是野兽也差不多。
前川美咲赶紧护着女儿,当然没什么好下场,又被毒打一顿。
这种事发生了两次后,前川美咲终于觉悟了,自己没有好下场不要紧,她认命了,但她不能让女儿也认命。
她决定逃跑,费尽心思弄到一笔小钱后,正准备带女儿离家出走,但被荒川诚无意中发现了,又开始打她,还想摔小花梨。
前川美咲第一次反抗了丈夫,等回过神来,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刀,而荒川诚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想过自首,但最后没去,发呆了大半个小时后,突然觉得无比轻松,锁死门连夜带着女儿就逃走了。
这次她很幸运,荒川城的尸体被发现的很晚,等警方开始通缉她时,她已经成功坐上了渡轮,跑到了和歌山县的一个小港口。
然后又背着女儿步行走了很远很远,东躲西藏了小半个月,心焦之下她病倒了,高烧不止但又不敢去医院,胡乱吃药没见效,最后竟然昏倒在一个临时租住的老太太家。
老太太自己一个人住,人不错,好心要把她送往医院,但半路她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终于心灰意冷,用纸笔向老太太坦白了一切,让老太太把她送去警局,只是求她能收养小花梨,或是把小花梨送到福利院,千万不能让她回到荒川家。
老太太年纪大,人品也够善良,弄清前因后果后,觉得她被送回爱媛县不会有好下场,小花梨失去母亲也太过可怜,狠了狠心,又把她们母女二人带回了家,帮她养好了身体,还想办法给她弄了一个新身份,然后她就变成了前川美咲,一路北上,想离四国越远越好。
和歌山县离四国太近了,不安全。
她一直断断续续打零工逃到了北海道,钱基本用尽,同时发现好像已经没有警察在找她,她就到了札幌,这里是大城市,找工作相对容易一些,不然小花梨营养跟不上,结果就遇到了雾原秋。
到这里已经没事了,曰本的通缉犯多了,每个交番里的通缉薄都像黄页电话本,和词典一样厚——
曰本通缉令是终身有效的,只要没自首没被捕没证明死亡,通缉就不会撤消。
现在赤军时期的通缉犯还在那本册子里呢,人八成都老死了,根本没人找,但通缉令还留着。
她也一样,事情过了三年多,已经没警察还有闲工夫满天下找她了。
她也觉得自己开始了新生活,开始帮雾原秋经营润姿屋,上过一次电视,但就是上了这次电视,一些片段被人截到了网上,周周转转被荒川家的老太太看到了——
前川美咲真没想到,就是一个小采访,她是店长躲不了,而且只有她几个镜头,还仅在北海道放送,真没想过有可能会传到四国去,那边润姿屋根本没分店的。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老太太想报警,但她大儿子是荒川家起家的根本,是半黑半白的人物,性质和南家差不多,三子是当地议员,也颇有人脉。
他们二人发现前川美咲竟然混起来了,成了一个美容连锁店的店长,还是掌握核心技术的那种,顿时动了歪心思。
这钱,荒川家也想赚。
当然,他们也仔细打听过,发现前川美咲背后的人的南平子,南家是札幌老牌地头蛇,在北海道颇有底蕴,并不算好惹。
只是他们在爱媛县也不是吃素的,前川美咲还是通缉犯,把她抓了,想来南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所以他们就动手了,请托了一个在县警任职的朋友,算是有了正式名义,再叫上一个荒川家一直用来干黑活的私家侦探外加一个跟班打手,突袭札幌,直接把人带回四国,等到了四国,到时南家鞭长莫及,就该他们说了算了。
计划还不错,除了弄错了润姿屋是谁的产业,没搞明白前川美咲真正的保护人是谁。
也不怪他们,雾原秋理论上没成年,产业全挂在前川美咲名下,南平子又是润姿屋的CEO,看起来前川美咲就是南平子的白手套。
这三人到了札幌还想观察两天,摸摸情况再动手,但跟踪中发现有个好机会,也没犹豫,立刻就动手了,绑了前川美咲和小花梨就走——
小花梨也要绑,这是前川美咲的继承人,万一将来有变化,可以通过小花梨争夺前川美咲名下的产业,至少也能分到一杯羹。
应该能分到很大一块,让札幌南家不得不吃哑巴亏!
等他们出了札幌后,雪夜道路难行,车辆又出了点问题,他们就暂时找了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天亮修好车再走,免得欲速而不达。
反正是抓通缉犯,还有警察跟着,也跑出三百多公里了,他们也不怕什么,结果没想到道警搜寻力度那么大,竟然连夜办事,天刚亮就被当地驻役警带着附近村落自警队给围了,车辆也给扣了。
随后他们投降,让爱媛县警交涉,哪怕说破天,他们最多跨区执法有些问题,前川美咲是通缉犯这谁也否认不了,终归是要移交给他们的。
至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现在武川元美就是来说这件事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绑匪”是警察,“受害人”反而是通缉犯。
这事从法理上来说,爱媛县那边占着理儿,北海道道警总部总不能包庇通缉犯,这难免让她有些棘手,对他们黑木一系多少是个负担,准备看看雾原秋的想法。
雾原秋的想法很简单,这事前川美咲没错,他也不能白吃了前川美咲那么久的热乎饭,白让前川美咲替他干了那么多活。
这事他担了,连想都没多想,平静道:“他们认错人了。”
武川元美倒没吃惊,轻轻点头确认道:“认错人了?”
雾原秋肯定道:“前川美咲就是前川美咲,不是别人,道警方面要分辨清楚,不要……冤枉了好人!”
“我明白了。”
这答案倒不出武川元美的意料,雾原秋这是一定要保前川美咲,那她也没多余的话说——
爱媛县警察总部又不给她发薪水,她是北海道的地方公务员,当然要先维护北海道的利益。
再者说,雾原秋也有资格保人。
她转头就去打电话了,沟通上下协调,而雾原秋不管这些小事,径直登车要回家,但人都上车了,想起一事,又到了警车那里问道:“之前是谁打的人?”
绑匪三人组刚做完笔录,正惊疑南家在北海道的势力之大,一夜之间竟能动员这么多人手搞搜捕,很像成立了广搜队。
冷不丁见到一个少年过来问话,微微有些不知所措,而雾原秋也没耐心和他们废话,见他们不肯说,抬手就一人给了他们两拳,比着前川美咲和小花梨受的伤,双倍奉还,瞬间制造出三个猪头。
他现在不太想和普通人动手,以强凌弱不太光彩,显得很LOW,但这三个龟孙打过前川美咲和小花梨,这口气他要出,不然心里不舒服。
说真的,没直接宰了他们,就算他为人处世有底线!
他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秒六拳都没人能反应过来,三个绑匪全惨叫着躺下了,周围的警员才微微开始骚动,还有几个手情不自禁按住了腰上的南部小左轮。
笠井结里连忙猛烈咳嗽,示意都别激动,这是自己人,大家就当没看到好了。
周围的普通警员秒懂,曰本职场上就流行“我没看到,我没听到,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很有分寸,瞬间挪开了目光。
雾原秋心里舒坦了,觉得那股子邪火好歹下去了一点,向笠井结里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地上爱媛县的警员捂着脸爬起身,难以置信地望了望周围,又惊又怒道:“他是谁?公然打人,你们就干看着?”
笠井结里斜了他一眼,对这个打女人的家伙没半点好感,冷笑道:“闭上嘴吧,你倒霉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雾原秋这态度,跨区执法的问题道警肯定要追究到底,回头这家伙身上的警服估计都保不住,甚至有可能真被当成绑架犯对待,现在挨打算轻的。
那警员捂着脸,莫名其妙,雾原秋层次太高,他接触不到,甚至听说都没听说过他,现在完全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笠井结里自然不会向他解释,直接指挥人把他们三个全塞进了车里,免得他们叫得太响,影响不好。
…………
雾原秋把麻烦事扔给警察管,自己回了家,发现小花梨已经睡着了,但没离开她妈妈,就枕在她腿上。
沙太郎趴在地上,寸步不离,对千岁都有些警惕,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气息,觉得她有威胁性。
千岁见雾原秋回来了,知道他需要和前川美咲谈谈,也不在这里多事,和他小声交流了几句就先回家了。
前川美咲坐在沙发上很拘束,没了以前把这里当家的样子,等雾原秋回来了就低着头弱弱比划道:“给你添麻烦了,雾原君,真的很对不起……”
雾原秋笑道:“真没事,美咲姐,有句话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我想说责任越大,待遇就该越好。
如果我拼死拼活身边的人还要被人欺辱,那我凭什么还要继续整天累得半死不活?所以这真没什么,你放宽心,这对我,不,对我们来说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和被狗咬了一口性质相当。”
前川美咲抬了抬手,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来,雾原秋能这么说还是很暖心的。
毕竟她其实给不了雾原秋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她这样的人到处都是,雾原秋可以轻易找到十个人来替代她,根本没必要自找麻烦的。
而且,现在雾原秋知道她害死过人,是通缉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新生活破灭了,她很难受,难受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现在可以开始感激我了
前川美咲难过是有原因的。
一个有前科的人很难在奉行“耻文化”、“村八分”的曰本社会良好的生存下去,更不要提她现在正在被通缉,身上还有着伤人致死案。
哪怕她现在不太缺钱了,可以请到好的律师,也许能在法庭上定性为正当防卫、过失杀人之类,但逃走在先,一个缓刑是最起码的,终究不再是正常人。
这真的让她难以面对雾原秋,不敢再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分子。
就像东野圭吾一本小说里那样,一个哥哥犯下杀人罪的主角,终身背负着“杀人犯弟弟”的光环,强制退学、工作被辞、警察怀疑,甚至恋爱结婚都受到影响。
她再和雾原秋整日混在一起,雾原秋多半也会受到牵连,她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哪怕雾原秋表现的毫不在乎。
但她内心又并不想离开,她颠簸流离了许久,刚刚才让自己和女儿过上稳定的生活,真的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了。
真的两难,真的内心煎熬。
雾原秋在曰本生活了这么久,社会习俗很清楚,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笑道:“美咲姐,你想多了,荒川家某个人做的事,和美咲姐你没关系的,以后咱们日子照旧。”
听到“荒川”这个姓氏,前川美咲脸色白了白,但很没太听懂雾原秋的意思。
她哪怕一直在帮雾原秋的忙,帮他管理仓储,但对他真正在做什么一无所知,根本没问过消失的货物去哪了。
在她看来,南家就算在札幌很有影响力,她被通缉的事终究很难抹掉,能不被强制带回爱媛县审判,能在札幌争取一个好的判决已经很不错,再高……她不敢想。
法律在她眼中仍然是神圣的,是最具有强制力的,她不觉得她有完美逃脱法律惩罚的可能性。
雾原秋也不再多解释,她这种担心只靠语言很难消除,转而笑道:“肚子饿了,美咲姐做饭吧?”
与其让她胡思乱想,不如给她找点事做。
前川美咲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好把女儿放到一边盖好毯子,赶紧去厨房了,很快抽油烟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