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一刻钟之后,少年被带到了玄天木之下。
树下有如萤火虫般,四处飞舞的绿色生命精气,还有一位光着双脚,浸入下方一个木桶之中,正眯着双眼,一脸舒坦的年轻人,而年轻人的身旁,还坐着一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青年书生。
非常奇异的组合,但是能在白帝宫御花园内随意泡脚之人,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所以来自南蛮丛林的少年,靠近之后,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
“西蛮王府,终黎战,参见皇太孙殿下。”
“你来自南蛮?”
赵御低头,淡淡地声音传下。
“是,我自幼于丛林中长大,此次是第一次进入中原。”终黎战的回答之声,显得不卑不亢。
赵御点头,对其招招手,示意其坐于旁边,声音响起:
“起来吧,这边坐,此次这么晚唤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这西南边的南蛮荒林,我对那边了解甚少。”
少年终黎战沉凝了一下,随后开口问道:
“南蛮荒林极为浩瀚宽阔,殿下是想从哪一方面入手?”
“荒民!”年轻大夏之主沉稳的声音,淡淡缭绕在整个玄天木下方。
对于大夏西南而言,荒民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就像在无尽山西疆边境,异族是大敌,同样的,荒民也是大夏西南大患。
“相较于异族,荒民在大夏民众之间或许陌生许多,因为其不似异族那般强大,而且在我终黎氏的镇压之下,也从未入侵过中原,但是并不代表就可小觑他们。”
少年终黎战的面色逐渐凝重,隐隐带着杀气,很显然,他手中沾染着数量不少的荒民鲜血。
“荒民和异族的区别在于,人族和异族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而对于荒民,太祖陛下定下的政策是,支持其中一脉,分而化之,所以原本荒民之内和咱们大夏的关系是好坏参半,但是近期不知为何,倒向敌对势力的部落越来越多,战况也愈来愈激烈。”
“元白,你也是来自南方,应该对南蛮不陌生,对于此事,意下如何?”
赵御将头转向身边的年轻书生,乌木般漆黑的瞳孔看着后者,元白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之前所在的抚州距离最西南的南蛮还是有点距离的,所以具体情况了解的不多,但是此种情形,我猜测和八大禁地之一的巨人之谷脱离不了关系,相传荒民就是南蛮巨人的后代,也只有来自先祖的血脉能够改变那群满脑子执拗的人形暴猿。”
赵御将双脚从水盆之中抬起,然后接过梁破递过来的绸布,将脚上水滴擦干之后,淡淡地开口道:
“看来我登基之后,内忧外患还不少。”
“神州浩土中原,如此宝地,觊觎者肯定不会少。”
“那谁敢看,就挖出它的眼珠,谁敢伸手,就剁下他的双手,要是还执迷不悟,我还是那句话,只有鲜血,才能够直达灵魂深处,也只有鲜血,才能彰显大夏荣耀。”
看着眼前这位,卷起裤腿,光着脚丫,却说出如此血海滔天言语的年轻帝王,来自西南蛮林,第一次见大夏之主的少年终黎战,不知为何却,内心深处的热血开始抑制不住的狂涌。
这也许这就是他爷爷西蛮王常常说的,少年狂,少年心?
第0256章 北安王
夜色渐深,寒气袭人。
整个神京城的大街之除了列阵巡逻的军士之外,空无一人,只有月光伴随着不停呼啸的寒风,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之间肆虐,极为寒冷的温度,将家家户户院子中,水槽内的水全部冻结,此时也只有暖和的被窝,才是最令人留恋的温床,一旦钻入,就不想再离开。
神京城,紫竹巷,一辆自白帝宫驶出的马车,缓缓地停靠在北安王府门口。
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白发老者,由于喝多了酒,脸上隐隐有些醉意的微红,就连步伐都有些散乱,但还是认清了自家府邸大门的方向,随后被在门口等待的小厮迎了进去。
而这个雄伟气派的大门,他已经记不清有几年没有再踏入,里面的一切也都变得陌生异常。
王府的正厅之内,灯火通明,北安王的第三子江屠和第四子江越坐于厅内等候,脸色都不好看,有些阴沉。
方才刚刚入夜之时,北安王府内来了一群莺莺燕燕的妙龄女子,叽叽喳喳地在府内讨论个不停,还要围聚在一起对各个事物都极为好奇,这边摸摸,那边看看,使得整个王府的家丁们都纷纷侧目。
而作为北安王的儿子,自然知道这些女子的来历,恼怒之余却又极为无奈,只能将其安置在一个院中,等着北安王归来之后,再做打算。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正厅的门口才出现一位摇摇晃晃的老人身影,扶着大门进入厅内之后,靠在座椅之上,随后抓起身边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或许是意志有些迷糊,茶水洒出来不少,一旁的下人见状赶忙上前帮忙,但是作为北安王之子的江氏兄弟,却依旧在座位之上端坐,并未起身。
老北安王灌了一杯茶水之后,略微清醒了少许,抬起手,指着前方的兄弟二人淡淡开口问道:
“你是江屠,你是江越?”
“多谢您老还能记得我兄弟二人的名字,父亲大人!”
捧日军副指挥使江屠,看着前方这位陌生无比,长久未见的老者,声音之中满是冰冷,老北安王也不以为意,继续倒了一杯茶喝下,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屠你小时候我可还是见过几面的,反倒是江越,我还是第一次见,不错,长的挺像我年轻时候的,是我的种。”
话音落下之后,案桌下方,江越的双拳紧紧握住,青筋毕露,将身上暴怒而出的铁血之气死死锁在体内,身旁江屠见状,抬起右手按住了弟弟的肩膀,目光直视前方的老者,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天色以晚,父亲可先去歇息了,对了,你那些自天门峡一路带过来的姑娘们,我给安排在了你的院子里。”
第三子江越在姑娘们这三个字上,特地加重了音量,而老北安王则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出正厅,刚刚走到门口,仿佛想到了刚刚什么,转头看向坐着的江越,淡淡开口道:
“这北安王府,我陌生的很,你不介意带我这个未见过面的老父亲去居住的地方吧?”
江越身旁的江屠刚想开口,老北安王的眼睛一眯,双目之内红色雷霆刺过,正厅的虚空之中仿佛有着雷霆咆哮,随后淡淡开口道:
“他是我的儿子,你难道还怕我拿他如何?”
“无妨,我来带路,这边请,父亲。”
江越站起身来,抬手虚引,率先走出厅门之外。
北安王府虽不像魏国公府那般庞大无比,甚至还有一座府内大湖,但是作为王府,其面积也是极为宽阔,各条道路来回纵横,一座座房屋和大殿鳞次栉比排列,在残月的照射之下,留下一大片张牙舞爪的阴影。
阴影之内,两道人影无声地走着,一老一少,年纪相差近八十岁,却是父子,更为玄妙的是,这还是二人第一次相见。
一路无言,老北安王走的很慢,双手背负在身后,眼神低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而身旁的江越也放慢了脚步,脸上忽明忽暗,欲言又止。
“我在天门峡听说你被新帝纳进了新组建的上军,天辉军之中,很不错,大夏王朝的每一支上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所面临的危险也是超乎想象,所以你别死了。”
老北安王淡淡,苍老的声音率先响起,没有丝毫醉意和癫狂,就仿佛是一个普通老父亲对于儿子的期望和叮嘱,而且老北安王最有着资格说这句话,因为杀伐无双的大夏捧日军,就由他一手创建,而现任的捧日军指挥使,是他的二子。
赢姓十四氏之一,江氏,是当之无愧的后继有人,嫡长子镇守天门峡,二字官拜捧日军指挥使,年级尚浅一些的三子此时也是捧日军的副指挥使,而最小的四子江越,被新帝召入了天辉军之中,成了御前近卫。
听完身边老者的话语之后,江越明显愣神了一瞬,随后继续向前,并没有接话。
此后一路无言,一老一少来到王府中心处的一处大宅,这是专为北安王准备的主屋,这些年一直空闲,如今算是真正再次迎来他的主人。
江越在门口停下,静静地看着前方老北安王身影逐渐迈入门内,但是突然之间面色一变,右拳抬起,身后暴虐铁血的战场领域雏形向着周围席卷,超一品道魂军团指挥官,顶天立地的身影在血与火的战场内浮现,背后旌旗飘摇,同样抬起右拳,向着前方砸出。
虚空之中一道微不可察的雷霆血蛇自前方游来,刺破夜空,就像是一条天道血痕,一闪即逝。
江越砸出的右拳在与雷霆血蛇碰撞的那一瞬间,突然犹如花开一般散开绽放,随后变为一张巨网,将整个拳头和向外散发的威势,破坏力全部包括其内,未能散出丝毫。
最后巨网直接消散的无影无踪,只有前方苍老的声音传下:
“想不到我江玉的后辈中,也出了一位禁忌者。”
江越撇了撇嘴唇,转身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北安王挥出的雷霆血蛇并不是一道,而是两道,还有一道游向了内屋,交锋之后,血蛇回归,嘴里叼着一封信,信中还夹杂着一块带着血迹的绸布。
上书:故人之后,登基大典后一聚,躲不过,逃不了,所欠还。
第0257章 二两三文
九月的最后一日,天微冷,但人鼎沸,整个大夏西北,甚至各州之地的大夏子民,近阶段全部纷纷涌进神京城这座雄城,想要近距离感受一下新帝登基的风采,以及浩荡帝威,毕竟这是开国之后,近百年来唯一的登基大典。
不过这登基大典还未开始,一个大八卦就已经在神京城炸开。
据说昨日早朝之时,皇太孙殿下召见大夏三王入皇极殿述职,而那老北安王竟然于马车之藏了一群妙龄女子,偷偷带进了白帝宫。
皇极殿外的皇城护卫军自然将其拦住,可那一群莺莺燕燕也不是善茬,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使得庄严肃穆的泰和广场之上极为喧嚣,让一同上朝的文武百官大开眼界。
这后果自然是新帝大怒,责令老北安王以后在神京城上早朝不得再次乘坐马车,只能步行。
老北安王不愧是大夏民众的快乐源泉,从不让人失望,但是大夏王朝的重头戏依然是明日的登基大典。
其实按照大夏律法,当赵御于圜丘台五剑定乾坤,昭告天下之时,他就已经继位为大夏之主,成为整个中原人族唯一的意志,而明日的登基大典,则预示者其正式加冕为帝,君临天下。
但是很少有人注意,这位被子民们津津乐道,心悦诚服的扶摇大帝,自正式进入大众的视野,再到登基为帝,只有短短四个月,而在此之前,赵御却已经在外漂泊了一十六年。
神京城东郊,道宫附近。
一大早这琉雀的叫声就叽叽喳喳吵的人儿睡不着,这让言言姑娘很是恼怒,前几天刚刚陪着请夏在神京城内满大街的寻觅琉雀,但是却未见一只,而一到了郊外,特别是这灵气十足的道宫附近,这琉雀就变得吵闹的很。
正思索着要不要冒着严寒爬起来,给这些可恶吵闹的雀儿来点颜色看看,楚言言便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香味钻入自己的琼鼻,而且这种香味似曾相识,常常在梦里出现。
正歪着脑袋思索间的姑娘,突然灵光一闪,一下子猛地自床上坐起,脱口而出道:
“火锅!”
半刻钟之后,院子的大门被轻轻敲响,已经洗漱穿戴完毕的言言姑娘打开门,就看到梁破那异常魁梧的身躯出现在门外,同时醇厚磁性的声音响起。
“姑娘,殿下在隔壁院子备了火锅,特来邀请你一叙。”
来了神京城之后,每逢大事,赵御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召集相熟的人聚在一起,来上一顿火锅,也许作为上位者,作为帝王,越来越孤独是注定要背负的宿命,但他还是想让那一天来的晚一些。
苦茶院内,火锅的香气将铺面而来,还在不断往外扩散着,许久未见的月牙儿,一举一动魅惑依旧,近日里来,月牙坊凭借赵御的火锅,可是狠狠地大赚了一笔,虽然这种简单的做法被其余酒楼给学了去,但是火锅最重要的不传之秘,汤底,可是被她给捂的严严实实,而且还在不断改良之中。
院子里的人比上一次又多了很多,年轻书生元白和他的妻子也在其中,此时正吃的起劲,就连这极为寒冷的神京城气温,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在火热的食物下肚之下,全身都变得滚烫了起来,随后美滋滋地哈出一口热气,便听到耳边响起一道沉稳年轻的声音。
“元白,据说你今日要去神京城寻一处房子?”
元白转过头,看着一旁,皱着眉头,吃的很认真的年轻帝王,开口回应道:
“是啊,这几日总在客栈住着,也不是办法,所以准备在神京城寻一处院子,最好离殿下的白帝宫近一些,殿下知道我怕冷,可以少走几步路,总是好的。”
“大夏律法严苛,你入朝为官,还要经过一系列的流程,例如来年开春的就朝试就必不可少,我现在虽然让你做御前幕僚,但是你因为没官职在身,所以还不能享供奉,我也不好随意划宅子给你,不过你可以和我买,我低价给你。”
说完之后,赵御放下碗筷,一脸认真,这回轮到周围众人一脸惊奇。
“殿下您贵为大夏之主,还做这地产的买卖不成?”元白喃喃问道。
赵御轻轻抬头,看向年轻书生,然后淡淡开口道:
“这有何奇怪,这神京城的屋宅都是有着房契的,属于私人财产,所以就算我是大夏之主,也不可随意抢夺,这是大夏律所明文规定,而凑巧的是,这几年我让月牙儿在神京城购置了不少房产,所以可以低价给你。”
“那殿下出售的价格是多少呢?我知这神京城寸土寸金,殿下可要手下留情啊。”
元白看着赵御的眼神之中透着可怜巴巴,而身边的妻子李月娥也竖起了小耳朵认真倾听,不单单是这二人,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赵御抬起右手,竖起两根修长的手指,随后轻轻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