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虔诚跪拜,口中低语,正是在祈求城隍显灵,捉拿猛鬼。
那牲醴祀物上,一团肉眼不可见的香火之力,朝着上首的城隍涌去,云苏看得真切,须臾便有一道神光从地下涌现,那晚垚山上见过的赵城隍便带着几个阴司城隍的主官,隐身现了法相。
“许判,这刘如玉寿数几何?”
文判许攸打开一本册子,翻阅了一下,应道:“大人,生死簿上记载刘如玉现年二十二,平日里并无劣迹,尚有七十九载阳寿。”
“哦?这么多。”
赵城隍接过生死簿,亲自翻看了一下刘如玉的情况,又掐算一番,奇道:“此人确实方位不明,而且算不到他的魂魄所在。”
“大人,难道真如这刘员外夫妇所言,有猛鬼作祟?”
“武判,你速领纠察司得力鬼差前往刘府,查探明白。”
“是,大人。”
一旁的武判身上黑光一闪,便多了一副甲胄,一阵风吹过,原地又多了六个鬼差,鬼体凝实,各自打了一把遮阳铁伞,迎着午后的日头就出发了。
云苏在一旁瞧的真切,更是多看了几眼那生死簿,不知道那本并无多少宝光灵气的簿册,是如何记录人的功过寿数的,颇为好奇。
赵城隍等人看不穿化神境的幻术,一边享受那些祭祀之物,一边讨论刘家的案情,不多时,武判就带队回来了。
“大人,我已将刘府细细查看,钻地三尺,根本没有见到任何鬼物,那刘如玉身上的魂魄不知去向。”
“许判,你去查查是否有鬼差误拘了魂魄,再传香请附近县城的城隍阴司协查。李判你点起人马,待入夜时分去那刘府附近埋伏,此事可能有蹊跷。”
“是,大人。”
两人领命自去忙碌,员外夫妇祈福完也收拾回家,云苏见鬼差们一番忙碌无所得,心中有了些想法,只待明日再说,今夜就先让那些阴司鬼差在刘府试试吧。
……
翌日清晨,渔阳城南门。
刘家的一个管事天不亮就带着人在悬赏榜那里守着了,翘首以盼,等着人来揭榜。
“马管事,来人了。”
小厮急忙提醒了一下身边正焦头烂额的管事,只见前方不远处正走来一个身着斜襟素袍的男子,长发用一面素色方巾细心的束起,两鬓各有一缕头发垂下,约莫二十出头,身上背着一把长剑,白面无须,却给人一种出尘之感。
王玄机忙碌了半个时辰,总算是第一次为云苏梳了头发,心满意足,此时看来,效果不错。
“这位先生可是来揭榜的?”马管事稽首礼问道。
“正是。”
“太好了,先生请上轿。”
马管事顿时大喜,急忙招来了一旁等候的轿子,请云苏上了轿。
一旁的小厮扯了扯马管事的衣角,小声说道:
“马管事,老爷说过要是再遇到揭榜的人,需要甄别一下,问问来历的。”
“你懂什么。”
马管事看着起轿,心里却暗忖,不说此人能悄无声息地靠近,就是这一副面相和装扮,在他看来,比往日那几个坑蒙拐骗的法师道人就强得多,哪里还敢怠慢。
轿子没走多久便到了刘府,早有人去通报了员外夫妇,二人已经迎候在大门外了。
“老爷,夫人,这位就是方才揭榜的苏先生。”
马管事请云苏下轿,介绍了一番,互相问礼。
“苏先生,您里面请,我们进去说。”
刘员外见了云苏,也觉得此人颇为不凡,具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此人和前面几个道人一比,更像高人。
穿门过道,不多时就到了东厢房外,八个带刀护院彻夜守护在这里。
云苏看了一眼花园暗处,那里正躲着一个窥探的鬼差,胸口有一个大大的日字。
那鬼差藏于花下,忽然心头一惊,迎面看到了云苏,只觉得双目刺痛,不敢直视,知道刘府又请来了高人,朝花丛中又缩了一些。
云苏也不管那鬼差,直接进了东厢房。
“情况便是如此,苏先生务必救我儿一命。”
刘员外把这些日子的情况都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心酸不已。
原来刘如玉在床上躺了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二十多天了。
起初,刘府上下都以为他病了,昏睡不醒,呼吸却是无碍,但当远近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一些神婆法师相继看不出来名堂以后,员外夫妇无奈之下才想到了城门悬榜的办法。
一开始,刘如玉还只是昏睡不醒,后来开始说胡话,偶尔还似在梦中饮酒,与人欢谈一样,左右是不醒,每日里都是员外夫人给他喂些稀粥,他也能吞咽。
“昨日一法师也来看过,施法失败,说是有猛鬼作祟。我夫妇二人又备齐牲醴去了城隍庙祈福,不但没有好转,昨夜小儿更是气息微弱,差点就去了。”
云苏淡淡道:“刘公子倒是没病,这府上也没有鬼魅作祟,只是走丢了魂魄。”
虽然是为了赚点银钱而来,云苏倒也没有故作清高,更没有挟命涨价,有一说一,并不妄言。
“啊?丢了魂魄!这,这,魂魄怎么能丢了呢?”
刘员外夫妇一听,大惊失色,平日里只是听说人有三魂七魄,不过以为是民间杂谈,当不得真,哪会想到自己儿子居然把魂魄丢了,昨日那道人的话,两人原本就信了大半,去城隍庙祈福既是求个心安,也是病急乱投医,此时听了丢魂一说,再联想这段日子儿子的情况,可不是丢了魂魄吗,不然好端端的,能吃能睡就是不醒。
活了一辈子,鬼神之事第一次离自己那么近,刘员外夫妇只觉得口舌发干,头晕眼花,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怪事情历历在目,又下意识觉得此人断不可能说谎,心中愈发愁的不行。
丢东西尚且极难寻回,这魂魄丢了可咋办?!
第21章 地冢
“请,请先生救我儿一命啊!”
刘员外夫妇毕竟是凡人,在儿子得怪病之前,对鬼神之说也是半信半疑,从未亲眼见过。此时心中惶惶不安,一起跪拜在地祈求,和平日里祈祷那些神灵保佑一样。
以两个老人的见闻,这魂魄要是没了,岂不就是死了?但玉儿气息尚存,身体不腐不臭,就像是睡着了还没醒来一样。
云苏微微抬手,便扶起了二人,见他们心中有不少疑惑,也就多说了两句。
“一般来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魂魄确实会离体化作鬼,归入阴司接受赏善罚恶。但魂魄离体,人却不一定会死。
令郎的情况正是如此,生机未绝,阳寿未尽,只要能够找回走丢的魂魄,还是有的救的。”
云苏点到为止,既没有说什么是三魂七魄,也没说那肉身上有术法屏蔽外界,防止孤魂野鬼抢了这鲜嫩生香的肉身。
有术法的痕迹,自然就是有修炼者曾经在刘如玉身上施过法,虽然术法不强,连昨日那道符箓都能轻易破去,更别说化神境的修仙者,只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修炼者,就又复杂了一些。
在地球时,云苏就曾经听说有人睡了一觉醒来,浑身酸痛无比,整个人头痛欲裂,逢人便说昨夜做了怪梦,去了很远的地方,或是在荒坟野冢流连,或是被困于荒郊僻野之地,整个人醒来后大病一场,没有十天半个月无法好转。
而在大成王朝,丢魂的事情就更多了,只是王府藏书中就记载了七十六次关于丢魂的事情,虽然大部分是乡野传说,或者民间小说故事,但云苏却相信,大部分是真的,或者是根据真实的丢魂事件衍生出来的。
“原来如此,既然生机尚存,阳寿未绝,还请先生垂怜小老儿老来得子,刘家三代单传,哪怕是耗尽家财也无怨无悔。”
“这倒不必。员外,刘公子最后一次外出去了什么地方?”
云苏先是运起法力,给那刘如玉度入了一丝灵力,护住灵台。
昨夜阴司鬼差一通搜寻,这肉身也受了一些阴风影响,相比昨日,面色更加阴沉,隐现死气。
员外夫妇见这高人只是点了一下儿子额头,原本的一脸死气就渐渐消散,又变得红润起来,顿时惊为天人,暗道遇到真正的高人了,自然是知无不言。
“如玉昏迷之前,曾与友人一起去了百花谷赏雪,就在郊外二十余里地。那日回府后便一病不起,药石无效。”
员外夫人回忆了一下,说道。
“和谁一起去的?”
“城里的一个秀才,姓韩。”
不多时,韩秀才就被请来了,果然和员外夫人说的一致。
只见此人颧骨高耸,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昏目涩,皮肤暗沉,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那日如玉兄约我去百花谷赏雪,下了马车步行入谷后,忽然见到山谷中有一处府邸,府中桃花盛开,春意盎然,那桃林中更是传来琵琶之音。”
韩秀才身上穿着好几件厚衣服,说话也有些没有力气。
“我当时担心是有什么狐媚作祟,百花谷那般天寒地冻的地方,从没听过有富贵人家,更何况除夕刚过,何来桃花盛开,便力劝如玉兄离开。
如玉兄不肯,非要爬上山岗眺望那府中,果然见到桃花下有一美貌少女正在弹琵琶,顿时惊为天人。
我预感更加不妙,就死活拽着他走了,为此还招了他埋怨。
回来后我就大病了一场,正想过来看看如玉兄,哪曾想到真个出事了。”
韩秀才说完,趴伏在刘如玉的床边,语气悲痛。
“如玉兄,你这是怎么的了。结识一来,你待韩某不薄,韩某恨不得以身替你受这般苦难。”
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府上车夫,也说了当时的情况,他留守马车,个人所见的部分和韩秀才一致。
云苏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这韩秀才没有说谎,头顶和肩膀的三道阳火显得很微弱,身体也虚的很。
此人身上虽然没有浩然文气,但一身正气和文气纠缠,也有自己独特的气势,难怪遇到那怪事,还能全身而退。
相反,倒霉的刘如玉刘公子,就把魂魄丢在了那里。
云苏示意可以了,刘员外马上让人下去准备了些银钱和补品,送那韩秀才回去,然后恭候一旁,只等吩咐。
“刘员外,你去城中请两个老屠夫立于床前,切勿离开。我去那百花谷走一趟。”
“马管事,马上按照苏先生的意思去办,务必请来人。苏先生,您去百花谷可要多带些人手?”
“让那车夫去一趟就行了。”
刘员外自然照办,很快就准备好了马车,让那车夫驾车,又唤来两个胆大心细的家丁,带了佩刀骑马护送。
一路出城,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当日刘韩二人下车的地方,车夫指了当时看到二人回来时的大致方向。
“在此等我。”
百花谷地处偏僻,因为那场灵雨,谷外的雪全化了,放眼望去,青山叠嶂,远方更有翠峦巍峨,似是和更远一些的垚山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山脉脚下的谷地。
风景确实雅致,难怪刘韩二人要相约来这里赏雪吟诗。
一进谷,就觉得又暖和了一些,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亭子,有不少脚印和干果碎屑,视野开阔,应该就是渔阳城里的有钱人赏雪之地。
山谷开阔,两旁都是山峰,云苏继续往前走,杂草越来越多,路也越来越荒,荒郊野外,前方却传来噪杂又喜庆的唢呐声,身边也渐渐有变得热闹起来,一个个鬼物从泥土,山石,阴地,大树里爬了出来,抖了抖,便朝前走,眨眼功夫,队伍就变大了。
云苏法眼湛湛,已经能看到那些隐于山野之间的许多阴宅,如乡野民居一样,只是没有聚集在一起,非常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