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李悦感觉自己睡的足够,便从棺材下面掏了个洞,准备离开这里远去。
他甚至准备去江南看一看,游览下那个传说中的美妙地方。
结果离开自己的坟墓后,李悦察觉到了外面的不对劲。
骤雨连绵,水声轰隆。
站在山坡上朝河东村望去,李悦惊讶的发现,河东村已经在决堤洪水的冲激下,岌岌可危。这次洪水规模远超往年,甚至威胁到了河东村本身,留在村子里的人们,纷纷挑坚固屋顶躲上去,期盼着水位能够尽快退下,减少些伤亡。
最令他感到有些窒息的是,那些躲在房顶上的人,除了他的邻居乡亲,还有他的儿孙们。而河东村外围的建筑,有些年头颇大的,已经在洪水冲激下,开始垮塌。
值此危险丛生之际,李悦立刻便现了原形。
他重新变化成一条蛟龙,一头扎进了山坡下那滚滚的河水之中。
仗着天赋水性,他在洪水里面迅速前进,找到河东村之后,又干脆用蛟龙外形从水中一跃而出。李悦施展法力,将尚未脱离危险的所有亲戚故旧,一股脑挪到附近最为安全的地方。
也就是之前李悦入土为安的地方,即河西村的坟地,那里地势颇高,洪水无法到达。而随着最后一批人的撤离,河东村的屋舍损毁速度陡然增加,插在河边的水深尺,也显示了更大的读数。
虽然这里已经溃堤有了缺口,但上游降雨连绵,洪峰一个接一个,涌过来的的水量依然在增大,最具考验的时刻尚未到来。
安顿好了这些人后,李悦并未说话也未纠缠,甚至说不上有过交流,他只是一口气跳进河水中,游了十余里,才重新爬出来,仿佛刚刚水中救人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于绝望时刻,忽然被一条从河水里面窜出来的蛟救下,河东村的村民们感觉宛在梦中。根据传闻,待李悦走远,乡亲百姓们又盯着垮塌的河东村建筑看了许久,才开始谈论这条蛟的来历和身份。
原本只是瞎猜而已,毕竟都是自己想象凝结而成,但有记忆力和眼神都好的村民忽然意识到,蛟身上裹着的布料很是眼熟。于是他找好几个人确认过,对方确实穿的和当初李老爹下葬时候穿的里衣,一模一样。
获得了谈资的人们,纷纷用最大努力去猜测和交谈,这是他们面对眼前洪水这煌煌天威,唯一纾解精神压力的做法。于是在不断的猜测和交谈中,眼前这不断冲毁自己家园的洪水,也仿佛变得离大家所在的小山坡,更加遥远了一点儿。
而有关于李老爹死后去向的事儿,也多了许多玄奇说法。
待洪水退去,大家开始重建家园的时候,这些猜测得来的故事,便瞬间有了几个稳定版本,开始朝周围扩散开来。各种各样只在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离奇经历,被村民们附会过来,用在李老爹身上。
久而久之,猜的人自己都信了。
这也是魏和刚刚所说的,李悦已经在利州留下了自己的传说,虽然没有人知道真正情况,也没有人知道那条蛟的名字。虽然颇有两三个稳定传言版本,说李老爹死后化蛟,也算歪打正着。
魏和说的兴致高昂,他告诉方长:
“不论如何,他们在洪水中被一条蛟救了,则是确切无比的事儿。所以后来河东村甚至集资,给那条在洪水里救了他们的蛟,修了个小庙。庙不大,只有一人多高,而且直到河东村改名为河西村,才在村民们重建家园完毕后,在村子里落成。”
旁边李悦摇摇头说道:“这倒也无所谓,让他们搞去吧,只要不是劳民伤财便好。与我来说,那座小庙甚至有几分好处,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并不能分辨得清楚。”
来这里之前,李悦尚未用饭,所以才喊着“魏老弟你得管我吃的”推门进得院。所以他们三人将笸箩里面的油条一扫而空,菜汤和两盘炒菜都吃了个干净,桌上只剩下盘咸菜。
中途菜汤分量不够,魏和还去外面讨要热水泡了壶粗茶佐餐。
吃饱喝足,三人一起动手,将碗盘洗好还给主家,然后擦干净桌子,才重新将茶壶放回桌上,各自倒上茶水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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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魏和的小伙伴变呆滞了】
魏和不住地说着理水过程中的趣事、遇到的困难,还有那些让他深受触动的人和事。方长能够清晰感觉到,眼前的前修行人,在这份他为之放弃了修行的事业上,倾注了几乎全部心力。
对他讲述的这些事情,方长倒是很有兴趣,他津津有味地听着。
而旁边的李悦,则在确认了魏和这位白衣长辈,是个很厉害的修行人之后,有些迫切地请教了些修行上的问题。对这些,方长对于自己知道的倒是有问必答,不清楚的也能仗着自己对修行的深厚理解,提供思路或者方向。
这让李悦心中大呼过瘾,此番交流的收获,远超过自己苦修十几二十年。说不定自己目前在修行上遇到的瓶颈,再有段时间就能突破掉。
他面带喜色,口中兀自问个不听,而表情也愈加谦逊和感激。
因为太过珍惜这次机会,李悦不停地在心中翻检回忆自己的修行路,将能想到的任何问题都开口问一遍。期待着能够抓紧在遇到高人的这点时间里,尽可能多收获一些,后面再慢慢消化。
直到他将这次瓶颈的原因说出来。
“方先生,最近我修行上颇有阻滞之感,后来思之,平常吐纳与功法运转丝毫无碍,术法上用起来也与平常相同,应当还是心性上出了问题。”
“于是俺便从自己心性上寻找,却发现自己很是迷茫,不知道修行为了什么,这就有些麻爪了。”
“思来想去,我应该不像魏老弟这样,志向是修行之外的事儿,该当还是落在修行上,但还是迷茫,不知道先生有什么可以提点下我的?”
说完这话,李悦眼巴巴地看着方长,姿态放的很低。
方长也转过视线来,上下看了看李悦。
不过他仍然未开口回话。
这就让蛟精李悦有些忐忑了,他十分不安地问方长道:“方先生……魏和面色如此凝重?是不是……没救了?”说完这话,李悦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结果,神情顿时黯然下来。
方长笑了笑,摇头解释道:“倒也不是,我正在想,你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李悦顿时恢复了活力:“先生可有所得?”
“那是自然。”方长淡然地说道:“你这种情况,历代都屡见不鲜,所以各种典籍上面记载并不少,针对的方法也有许多。不过,效果最好也最直接的,应当属于问心法。”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魏和。
魏和自然注意到了方长的目光,不过他更为在意的,还是刚刚方长说的内容。
对于问心法,他并不算陌生,之前方长就给他讲述过,而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离开修行路,追逐自己理想的关键事件,其实也是在仙栖崖上,在方先生帮助下,进行的一次问心。
回忆着当初的经历,魏和不由得想到,问心法?自己也会啊。
于是他跃跃欲试地问方长道:“方先生,可是要对李兄弟用金钱问心法?我这里有材料。”说罢他就伸手去腰间,要解开荷包拿铜钱出来。
方长摆摆手,阻止了魏和的行动:
“不是,这对他不合适。”
“噢。”魏和听话地停下动作。
“他和你当初的情况并不相同,所以还是得别的方法才行。”方长解释道,而后他转头向李悦,问道:“这方法有一定的危险性,具体能不能挺过去,还是要看你自己。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自己仍然有向道之心?”
李悦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活了这么多年,风险我是不怕的,至于我的向道之心,虽然具体方向上有些迷茫,因此才有了瓶颈,但整体依然随着岁月愈发弥坚。”
“那便好。”
方长说着,伸出手来,食指中指并起如剑,轻轻在李悦的心口窝一点,而后抬起来,又在其额头上轻轻一点。
在心口上点的第一下,李悦如同被装进铜钟后,在铜钟上猛地来了一下,震撼的满脸懵;在额头上点的第二下,李悦的眼神顿时涣散开来,对外界再无反应,其思绪已经沉入了心中。
方长对旁边的魏和讲解道:
“这是种真正的问心之法,颇有危险。乃是将其拖入一个由其自己思想生成的问心关,过去之后有无穷好处。因为这问心关别人不可能知道是什么样子,所以里面如何行动,只能靠自己。”
“旁人能做的,只是在旁边护法,而且必须要有人在旁边护法,毕竟这时候他整幅身心都沉浸于内,对外界危险不会有任何感应。”
魏和看的有些啧啧称奇。
单从玄奇上来看,方先生这次施展的手段,比当初在崖上给自己用铜钱施展的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他来回转悠,左右打量着自己的同伴,随口问旁边方长道:
“有方先生在旁边,李兄弟的安危不是问题。只是刚刚为何要连点两下?而且是心口一下,额头一下。”
方长耐心地解释道:
“那是因为这种问心法,根本还是要让其自己的内心编制关卡,所以第一下敲在心口上,乃是叩开他的心门,让其心防层层解开,露出那些最深最隐蔽的思绪。然后才能告诉他被叩开的心防,开始编制关卡。”
“第二下敲在额头,是为了让他的精神动起来,尽快走进自己内心编织好的关卡中,自己找寻下真正的答案。毕竟刚刚他说自己迷茫,但其实他想找寻的答案,本就在他自己心中摆着,问心法要做的,只是帮他将其找出来罢了。”
由于已经离开了修行路,对于方长的解释,魏和像故事一样听得很是轻松,也不管是否听明白了,只是点点头,而后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同伴身上。
此时,李悦依然一副呆滞的样子,堆坐在原地不动。
看久了之后,魏和忽然有些担心,他问方长道:“先生,这个问心关,需要多久才能闯出来?”
方长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个可说不好,可能一个时辰,也可能一天,每个人都不会一样,等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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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很有用的礼物】
又想了想,魏和忽然有些忐忑,他很是关心自己好友的安危。
出于对方先生的信任,在魏和心中,认为若是方先生出手,那自然是毫无问题。但是刚刚方长告诉他,这次问心的成功与否,其实取决于李悦自己,于是魏和便忽然有些不安了。
倒也不是对自己好友的不信任,只是突然发觉这并不是百分百成功的事情后,油然而生的一种担忧。
于是他开口问方长:
“方先生,若是这次问心不幸失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看了有些坐立不安的魏和一眼,方长回答道:
“人身上的危险会很罕见,常见的风险,是过不了自己内心这关,从此之后修行突破愈发艰难而已。”
“但肯使用这问心法的人,往往本来便是遇到了瓶颈、或者遇上了难关的人,一般对他们来说,这种风险并不算难以接受。”
魏和这才放下心来,他朝方长道谢后,继续盯着自己的好友看。
倒是李悦,一直保持着那种眼神迷离的状态,堆坐在椅子上毫无动静,连呼吸都很轻微,仿佛马上就要撒手人寰。
方长看魏和依然有些紧张,笑了笑安慰道:
“其实问心虽然风险不算小,但都是原本藏在心里,以后注定会遇上的问题和抉择,只是提前爆发出来。只要悟性不太差,总能够从中有些收获,至于后面的事情,后面准备好了再想法面对即可。”
魏和点点头,继续盯着。
一直到第二天吃过早饭,呆坐在那儿的李悦才忽然有了动静。
由于魏和责任很重,所以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来往的人,还有中间来送饭食的主人家,都注意到了李悦的异样。他们也认识李悦,所以不少人出声询问魏和,魏和只好解释说,是方先生给李悦做了法。
对于这个解释,几乎所有人都不信,对于李悦那一动不动、呼喊也没反应的状态,不少人很担忧,不过出于对魏和的信服,他们也都没再说什么,只是完成自己事情之后,默默离开。
直到早上,从椅子上醒来的魏和,与一夜没睡依然神采奕奕的方长,共同用完早饭之后,李悦才有了动静。
他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睁开。
魏和早已经散去了身上修为,感觉不再敏锐,所以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倒是方长立刻便发觉了李悦的动静。
他用指节轻轻叩了下桌面,吸引到魏和注意力后,朝李悦的方向指了指。
魏和立刻意识到了方长的意思,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到李悦旁边,关心地看着,却只敢等待没敢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