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者范舟从梦中醒来时,天光未亮。
屋中只有自己,秋夜凉风从门缝窗缝溜进来,让屋里觉察不到多少温度。
枕头早已经湿透,那是自己睡梦中涌出的泪水。
“呵呵,老了,真是老了,或许这就是‘夜深忽梦少年事’罢……”范舟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自言自语了几句,睡意全无。
他从床榻上支起身子,拽过一边衣袍披在身上,叹了口气,开始回忆。
方大哥隐居的地方,其实就在旁边镇子,他后来还去拜访过几次,只是最近这次再去时,方大哥已经去世。
听说是得了急症走的,连句遗言都没有。
但是对此,范舟却很是羡慕。
方大哥后半身过得挺自在,而且上有遮风雨之瓦,下有容身之地,还有个孩子给他送终,远比江湖人舒坦遂心。
只是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上次去那个镇子时,听说其已经卖了家产离开,说不定也进了江湖……唉,不去想,自己如今风烛残年。
呵呵,这幅样子,又能管得了啥事儿……
范舟干脆将衣袍放在一边,把枕头翻个面,继续躺下睡。
…………
……
方长和土地公一起,在范舟梦里,于他身旁看完了全程。
此次算得上收获颇丰,从老者的回忆里,他知道了原身义父的过往,知道了那个上门拜访过几次那位黑衣人的来历,还知道了原身父母的一些线索。
在土地庙前,方长拱手对旁边土地说道:
“此次多谢土地公援手,在下已经得知所需情况,事情已了,就此告别。”
“上仙莫要客气,此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慢走。”听到方长所说,土地公赶紧回道。
而后土地拄着标配的拐杖,目送这位高人拐过不远处拐角,才轻轻一顿杖尾,回自己府中歇息。
对于那个商号名字,方长倒是有印象。
从怀凤府路过时,曾经见过这两个字的招牌,只是大门紧锁,里面应该是空无一人。
灵觉中,他刚刚已经得到了这次下山前,所预感到的机缘。
结果还不错,一切挺顺利。
他准备接下来,继续回云中山崖上,等待下一次机缘。方长有预感,下回为此事下山时,便可了结原身这份执念。
他掐算水平不高,涉及自身更是朦朦胧胧,只有机缘到来时,才会突然清晰起来。
不过此时,还有点事。
无法就此离开。
方长沿着街道,朝着某个方向行去。
入梦前,他观察过这位范姓老者,见其今日有灾劫将至。
既然范舟提供了线索,也算得上是有惠于己,那便出手,助其了结了这次灾祸罢。
此时接近清晨,但报晓鸡未曾鸣,正是人们睡得最深时。连每日早起经营的摊贩们,都还在熟睡中。
当然,也是做事好时机。
不远处有一伙人鱼贯而来,他们打着火把,黑衣蒙面,手中钢刀在火焰和月色下闪着寒光。
方长靠在树上,看着他们。
然后他从怀中摸出自己那把直背玉餐刀,在手中旋转着。它小小的、窄窄的,和前方那些人手中钢刀比起来,不管是个头还是材质,都像个玩具。
“去。”
手一扬,将小玉刀朝空中抛出去,方长轻声微喝。
温润颜色在空中一闪而逝。
几乎与此同时,在凌晨时分黑衣蒙面,钢刀举火的那伙人,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啊!”
“谁!”
“是谁!!”
一片混乱,他们赶紧伸手去提裤子。
慌乱中大部分黑衣人,都选择伸出双手完成这个动作,很多火把和钢刀掉落在地上。
火把将地面映亮,也照出了他们这番反应的原因——
许多短布条在地面上散落着。
它们在片刻之前,还是一根根完整腰带,只是在同一瞬间被切成了几十段,这些腰带断的很是彻底,再也没法接起来。
始作俑者完成任务,迅捷地来到所有人面前,停了一下,让刀刃冲着他们,似乎是让这些人看清本体,而后这枚小玉刀颾地不见。
“是哪位朋友当面,还请现身一见!”
领头的黑衣人反应迅捷,只用单手便抓住了裤子,未掉落手中钢刀,他紧张地看着黑暗中,坐等玉飞刀所来方向出现动静。
------------
第64章 【买票】
许久后。
“不理我们……”
领头人惊惧不已,语气中,又有些被无视导致的愤怒。
“撤。”
他毫不拖泥带水,朝后面一摆刀锋,对自己这些同伙们说道。
这伙人提着裤子返回住处的路上,有人问道:
“老大,刚刚那个是谁?”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这领头人似乎权威不重,气哼哼地说道,“但你也看到了,绝对无法为敌,要不是对方毫无杀心,咱们刚刚一个都留不下。”
“那飞刀太诡异了……”旁边另外的黑衣人插嘴道。
“是啊。”领头黑衣蒙面人心有余悸地叹道,“那种速度和灵活性,对于那把飞刀来说,割断我们喉咙,其实比割断我们腰带轻松多了,还好对方并不欲取我等性命,或许是对方怕麻烦吧…”
又有人说道:“我闯荡江湖几十年,甚至认不出那是什么武学,简直就是仙法。”
“别瞎说,这世上哪有神仙。”最初发话那位黑衣人呛道。
领头黑衣蒙面人伸出右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而后赶紧提住裤子:“好了,你们两个又开始了,目前看来,不管是高手还是神仙,都是我们无法对抗的人,只能避其锋芒。”
“老大,你说,他是为什么而来的?为了这个范舟么?”
“这显而易见。”领头这黑衣人语气显得很是精明,“他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选在我们准备动手时候出手,而且只吓人不伤人,极有分寸,除了因为这范舟老贼,还能为了什么?!”
“看来这范舟是动不得了……”
“有人护持他,当然动不得。”领头人说道,“动了这老贼,如果对方有心报复,是你能顶住还是我能顶住?咱们走江湖可不是为了来送命的。”
见手下们都默不作声,他又开始鼓舞士气:
“不过也要往好处想想,今天我们可都是死里逃生,不管怎么样,都值得庆祝一下,今天回去我请大家吃肉,肥的,每人半碗酒!”
“好!”
“老大爽利!”
黑衣人们开始欢呼,这福利水平在江湖上已经算不错。
接近走到落脚处时候,那领头的黑衣蒙面人,还是忍不住说道:“幸好那范舟老贼,这次看起来是真的金盆洗手了,不会对我们以后造成啥影响。”
“最可惜的,还是我们这么多人,追踪了他那么久,结果这许多年恩怨,就这样草草结尾,实在是让人不甘心。”
……
见到那伙人被自己吓跑,方长才从树上跳下。
扭头再看,范舟府上所笼罩的灾劫迹象,已然消失不见。
他摘下腰间竹筒,晃了晃,发觉里面还有小半筒酒,便灌了一大口,砸了咂嘴,笑笑离去。
雄鸡报晓,天色开始发白。
小镇似乎活了过来,街面上逐渐有了人气,一些人家已经开始冒出炊烟,方长在镇外,朝着西南越行越远。
这种事儿,遇上当管,不过方长也只会管这一次。
希望那些黑衣人就此被吓住,不再动手,至于以后范舟的命运,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
这鹿林镇,离着兴庆府府城已经不远,
云中山属于宁河府治下,位置在这鹿林镇东方,也在兴庆府的东方,和兴庆府之间隔着一个怀凤府,与两府有官道相通。
因此,方长准备先去兴庆府府城看看。
不管是原身还是自己,都没去过这兴庆府府城,正好看个新鲜。
而且方长包裹里还有很多钱,从云中山上带下来的那一大块铜,所换钱币只花了多半,手头还很宽裕。
他计划在兴庆府找辆马车,随车一起去虎桥镇,而后从虎桥镇下车,步行进山。
是的,自己是修行中人,脚力好,跑得快。
但是有车为什么要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