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仁苦笑摇头道:“说什么傻话,我又怎么会怪你?都是那些所谓的正道咄咄逼人,若非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用害得我们变成这样。”
说话之间,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哭了起来,杜氏连忙回去安抚。
赵子仁轻叹一声,走到床边整理行装,顺便考虑将来。
他作为富贵人家,随身所带的财物都足够在凡俗坚持一段时日,所以短期之内并无问题。
但正所谓坐吃山空,再多的钱财,终究还是会消耗掉,到时候生存都将变得艰难,自己还有妻女要养,不未雨绸缪不行。
而且到了海市之后,凡俗钱财根本无用,妻子身上仅有的一些符钱灵石才是修仙界的通货,但却已经所剩无几。
“该怎么办才好呢?”
赵子仁犯起了愁。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若真到了那边生活无依,我就算去偷,去抢,也要照顾好夫人和颖儿……”
几日后,月圆之夜终于到来,赵子仁携着妻女登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舟,往海中划去,忽的便见海面上白露氤氲,月华如霜,一片碎金般的粼粼波光铺筑虹桥,指示着往来的路途。
远处,高楼林立,闹市繁华,远远望之,都仿佛叫人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喧嚣之声。
可无论赵子仁怎么划,都无法接近。
“好像有些不对,那里似乎是隐藏在冥世净土中的鬼市,并不在阳世人间。”
杜氏这几日间已经从当地百姓口中了解到,此间有海市蜃楼的传说。
据传从十余年前开始,此间每逢月圆之夜都会有一只巨大的蚌精出来吐泡泡,照映远方墟会的场景。
有人称之为仙山福地,也有人不惜冒险探寻,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如今看来,那是修士手段,虽然以光影指示方向,但却并不允许平常人进去。
赵子仁有些始料未及,不禁问道:“那该怎么办?”
杜氏道:“夫君莫慌,我们先回去再说。”
她带着赵子仁回到小镇客栈,仔细感受四周,果然发现,其中几条街道有异,真正的入口很有可能不在海面,而是在小镇本身!
杜氏据此判断道:“那处海市……有可能要通过梦境去!”
“梦境?”
“不错,梦境亦称幽梦界,乃是与幽冥毗邻之所……”
杜氏稍微向他解释了一番修仙界中的知识,然后便以法术助其入梦,再行前往海市。
这一回,天地大变,月夜下的海市果真显露出了真容,竟是一个被巨大牡蛎驮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岛屿。
杜氏讶然道:“那是海中妖王,蜃气楼!”
“蜃气楼?”赵子仁不解。
杜氏未来得及解释,忽然看向一边。
不远处的海面上,几只舟船驶来,上面站着好些人影,远远看见他们,便大声喝道:“何方邪道,禁令之下,竟然还敢往来此间!”
赵子仁麻了:“这里竟然也有鹰犬!”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服饰,正是烟波国中新收的打更人成员。
此间诸人昼管阳世,夜管阴司,因为有着最近擒拿要犯的需求,连往来梦境之中的海市都有专人负责。
本来这种梦境守卫为数也不多,但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也是赵子仁时运不济。
那些人本来只是随便喝问一下,却不料靠近之后,船头一柱灵香剧烈发烟。
这是香道之中专为梦境所设的诡梦香,能借鬼类阴煞助燃,因而被发掘出了靠近鬼类之后明显示警的效果,打更人们立刻警觉。
“竟然还是个鬼祟!”
“夫君,我来拦住他们,你快走!”
杜氏见状不妙,把襁褓中的女儿往赵子仁怀中一塞,从小船上跳了下来,踏立在水面。
“夫人……”
赵子仁抱着女儿,不知所措。
“我若脱身,必会尽快赶上,快走!”杜氏猛的一推船尾,小船立刻如同脱弦的箭一般飞窜。
“往哪跑!”
有打更人高高跳起,想要越过杜氏追赶赵子仁,却见杜氏从头发上摘下金簪,弹指激射。
“啊!”
那打更人立刻惨叫着跌落下去。
“竟然还敢伤人!”
其他打更人大怒,纷纷将其围住,合力对付起来。
赵子仁担忧杜氏,却又怕辜负她一番苦心,只能带着焦急的一边往前划船,一边频频回头。
不久之后,他的船终于靠近了海市,回头看去,却是剧震。
原来,杜氏已经寡不敌众,重创于打更人手中。
那些打更人恼她杀伤自己同僚,干脆也不抓活口了,当场祭出飞剑将其斩杀。
赵子仁正好看见其缓缓化作黑雾消失的一幕,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啧啧啧啧,这是鬼类以真身至此,不是梦灵啊,这一下,可就魂飞魄散了!”
海市的码头上,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发出感叹。
旋即看向泪流满面的赵子仁:“你一介凡人,竟然也敢命魂出窍至此,阳世肉身都不要了吗,嗯?竟然还带着个娃娃,这是一家三口一起逃难吗?”
赵子仁恼火看了他一眼,抱着婴儿往上面走去。
他是个坚强之人,如今杜氏已死,一心就想把手中女儿抚养长大,以慰其泉下之灵。
那人却不依不挠:“喂,老子问你话呢,竟然敢不理人?”
他身影快如闪电,一下窜至赵子仁面前,将其手中婴儿夺了下来。
赵子仁愤怒道:“还我女儿!”
“哟,居然还真的只是个凡人,不是装出来的呀。”那人顿时来了兴致,一下就窜上屋顶,举着手中襁褓道,“小子,不要以为这里是什么逍遥自在之地,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凡民闯进来,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难得老子有闲情逸致,搭你几句话话,居然还敢不理人,真当老子没有火气不成?”
赵子仁屈辱道:“前辈,在下知错了,还请不要见怪。”
那人哈哈大笑道:“知错便好,知错便好,我问你,方才那个是你的什么人,为何会被打更人追杀至此?”
赵子仁道:“方才那个是拙荆,本为冥宗派遣在图临港的密使,不意被正道发现,追杀至此。”
那人眼前一亮,兴奋道:“居然还是个有跟脚的,那我问你,身上可有财物,或者宗门所赐的法器灵材之流?”
天杀的,怎会有如此趁火打劫之人?
赵子仁心中一阵凄凉,更见周围人来人往,竟然没有对此间投以丝毫关注,便知道这里绝非良善之地,当街勒索竟然习以为常。
那人见他不说话,干脆把婴儿放在屋顶上,自己下来翻找。
一阵之后,他恼火的踹了赵子仁一脚,臭骂道:“全身加起来才一千多符钱,连件法器都没有,你个小白脸连娃子都跟女鬼生了,竟然没捞到点儿好处么!”
他这话着实难听,气的赵子仁一阵哆嗦,但形势逼人强,还是只能苦苦哀求道:“前辈饶我这一回罢,若我在此赚得钱,定然孝敬于您!”
那人恼火道:“老子才不傻,像你这般的穷鬼,何年何月才能赚得了钱?而且若等你真赚得了钱,叫人来报复我怎么办?不成,老子不能白干这一票,干脆把你娃子卖了,好歹也能值顿酒菜钱!”
说话之间,手起刀落,竟然直接就给赵子仁来了一下。
可怜赵子仁,刚刚才逃出打更人之手,本以为到了海市就是安全之地,没成想上来就被看破凡民跟脚,遭人劫掠,甚至就此丧了性命。
扑通一声,赵子仁被推下大海,转眼之间就没了下去。
赵子仁只感觉全身冰凉,生机飞快消失,但奇怪的是,他的意识不仅没有就此消失,反而愈发清醒起来。
他的魂灵仿佛从天灵盖上飞了出来,漂浮于冷冰冰的天地之间。
寻常人未至元婴,贸然出窍,必魂飞魄散。
但赵子仁恍若未顾,甚至都不感觉自己身上有任何异变,只是如同梦游,痴痴的追逐那人而去。
阴风阵阵,不停往其身上刮去。
每刮一下,他的形体便淡薄一分,但他的心神都被执念牵引,愈发精纯凝炼,不可撼动,竟然在这种出窍的削损之下坚持下来。
“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那人浑然不觉,一路来到闹市深处,竟然是此间最大的销金窝,过去赵年经常带赵子仁消费的所在。
“妈妈,你看这女娃儿能值多少,我从外边捡来的!”
那人觍着脸请看守此间的护卫请了鸨母过来,一番说辞。
鸨母没好气道:“你个胡癞子,又来我这搏蒙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大只蛤乸随街跳!捡都能捡到个女娃儿?”
那人道:“妈妈你就看看吧,我是真心诚意卖的。”
鸨母听到后更气了:“你要说卖我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将养几年,总能出阁,这怕是连奶都没断的,卖来给我养啊?”
那人一听,顿时就急了:“总不能让我白来一趟吧,妈妈你就行行好,把她买下吧?”
“笑话,你当老娘这里是开善堂的不成?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胡癞子好说歹说,还是没有说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莽撞了。
销金窝又不是开善堂的,总不能白白养着一个周岁都不见得满的小孩子吧。
“真他娘的晦气,净是些赔钱货!”
胡癞子不敢在里面造次,只好带着孩子出门,打算离开此处。
但就在这时,鸨母突然将其叫住:“等等。”
“妈妈,你回心转意了?我就说嘛,买下她吃不了亏的,最多我再算便宜些,五百……不……三百,三百就行了!”
胡癞子满脸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