唬得小林连忙拦住,按排他们一个个的排队上前。
并且,与小武两人候在一旁,拿到药方飞快抓药,告诉病人要怎么服用。
遇到听不太懂话的脑子笨的家伙,就在医馆一侧,架起火炉,直接煎好药……或是当场灌下,或是拿回家再喝。
当然,药费和诊疗费这东西,就是随缘给了。
有就给点,没有的话,医馆也不强求。
两个伙计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东家与其说是在开医馆,还不如说是在开善堂。
压根就没想过要挣钱。
一回来,就忙得头都抬不起来,问诊,施针,开药,下一位……等到眼前人流渐稀,张坤就看到两个不像病人的家伙,正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
左面一人五缕长须,身后背剑,看着斯文儒雅,年约四十左右。
右面一人,却是年轻许多,年约二十上下,身形极其魁梧,没带兵器,英武之气迫人眉睫。
见到张坤看过来,中年人斯文拱手,笑道:“冀北杨文仲,冒昧来访,没有打扰到张师傅吧?”
“沧山王至平,见过张师傅。”
年轻人也是抱拳,笑呵呵的十分好奇看着张坤,似乎要看他是不是长了三条胳膊,六条腿一般。
“龙泉剑杨前辈来此,晚辈未能远迎,才是失礼。这位兄台,应该就是有着霸拳之名的王师傅了吧,久仰久仰。请,还请内堂说话。”
张坤微微一愣,立即就想起这两人是谁。
王小丫同学,自幼得承家训,走镖是一趟没走,却从源顺镖局的老镖师那里,把天下英雄谱记了个烂熟。
对于各山各岭强贼之名也是如数家珍,熟得不行。
教拳对练之时,有时就会说起一些人物事迹,品评天下拳法高低。
当然,这是躲在自家院子里随意乱扯,并不担心被人听到……乱说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张坤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渐渐的融入了这个江湖,这个时代。
可以说,王静雅的武术启蒙者身份,的确很称职。
天下武林圈子,若说大,自然很大,练拳之人多得吓人。
但凡有点家底,有点门路的,都会学上一招半式的用来防身保命。
实在是,这个时代,危险无处不在,一旦自己弱了,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
要说这圈子小嘛,也是说得通的。
毕竟,来来去去的,出名的就那么些个。
真正行走江湖之人,对天下各省各州的有名高手,都是不能忽略的……
免得一不小心,大水冲了龙王庙,当场就硬干起来。
名气这东西很好使,见面了,报个名字,道声久仰。
就可以攀扯各家源流,道一声师门关系。坏事可以变好事,小事可以变无事。
这其实就是人脉。
保不齐,在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之所以迎入内堂,以示亲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劫法场之战时,张坤虽然离得远远的,以洋枪狙射控场,杀官杀将,杀刽子手。并且,还把高手引走,但他并不是没有关注叶银章等一行小刀会众人。
当时,眼角余光扫过,那些人中,有两人出手格外惊艳……
一人剑如游龙,寒光点点,杀得士卒胆寒,不敢靠近。
另一人身形极其高大,脚下大踏步前行开路,一拳一个,拦路兵士如同稻草人一般的乱飞。
若不是尹伏被张坤的洋枪引起注意力,这两人,无疑就是最显眼的耙子,会引得尹宗师重点照顾。
不得不说,当时在叶银章重伤无力之时,这两人在救援行动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其实我们也不算陌生了,之前还打过交道的。”
杨文仲端起茶杯,客气的沾了一下唇,笑着道:“恒丰商行送往东山的粮草兵器,就是我们托的镖。”
见到张坤还要客气,杨文仲微微摆手,面色沉重:“这趟镖看起来是为源顺镖局解围,实际上合则两利,你们此行,也算是真正的帮到忙了……东山那里的情形,比张师傅想像得还要糟糕许多。
如果说,在京城,洋人祭司还有着种种顾忌,不会太过明目张胆。远离京城之外,就全都露出了虎狼本性来,虎狼,终究是要吃人的。”
“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吗?”张坤一听就明白了。
这两位是义合拳的人,杀官造反,杀洋人摧毁光明教廷……
现如今,听说东山、直隶一带已经是纠集数十万百姓,结社自保,练拳图强。
与洋人和官府,正斗得轰轰烈烈,每天都要死上很多人。
“我们也是没办法,若是百姓真的能够有一口吃的,又怎么可能拼上性命不要,与官府作对,与洋枪洋炮血拼呢?”
刚开始的时候,义合拳民,没有兵器,没有粮食,只凭着一些农具,自然是打不过那些凶神恶煞的朝廷兵卒的。
一直被追得到东躲西逃,苦不堪言。
这并不奇怪。
青廷兵马,也不是都那么烂。
他们虽然在打洋人的时候,胆子一个比一个小,只要见着洋人的面,冲着天空放了排枪,掉转屁股转头就跑……
但这只是在外战战场之上。
真正在国内战场上,打起老百姓来,那是个个凶神恶煞,勇不可当。
这些泥腿子,这些顺民,一直在他们的统治之下……
看惯了对方的卑微和懦弱,那些吃皇粮的,当然有着心理优势。
打起百姓来,既有着狠心,又下得死手,自然是胜战连连,越打越有信心。
后来,义合拳在一些江湖好汉的带领下,各地选出主事师兄,教导拳法……只要是身强力壮者,学得一阵时间,也就有了保命本事。
天下百姓,人人习武,个个练拳,等到学有所成……
这时再打起来,朝廷士兵就有些抓瞎了。
他们发现,渐渐的就打不过这些泥腿子。
于是,就与洋人联合起来。
在洋枪洋炮的镇压下,拳民和朝廷军兵,基本上算是打了个平手,如今已经陷入了僵局之中。
随着杨文仲把东山的情形一一道来,张坤就有些沉默。
他知道对方的想法,却没有多说什么。
更没有应承什么。
天下处处烽烟,他佩服那些战斗在第一线,不顾生死拼命搏杀的英雄好汉。此时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一脚踏入时代的旋涡之中。
最重要的是,从后世而来,他其实知道,义合拳,终究没能成事。
一时义愤,以不平开路;到后来,也会因为心中不平而坏事。
打起来,眼珠子都迷了,再分不清敌人和自己人,被人逗得团团转,徒劳送死而已。
没有组织,没有纲领,只凭拳法武功,只凭一腔血气,正面迎战洋枪洋炮。
就算能胜得一时,长远看来,却看不到什么光明。
“这次前来,除了见上张师傅一面之外,也是替叶师傅他们,来道上一声感谢。先前若非张师傅动手,我们这些人全都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杨文仲面上就露出惭愧神色来。
他们都自诩为老江湖,凡事多想三分。
也曾想到劫法场这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毕竟,出动了这么多高手,就算是打不过,也能全身而退。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无耻到在法场之上,百姓之中埋伏两个宗师级高手,简直是匪夷所思。
若是张坤没有出手,劫法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掉。
那时可就会让天下英雄,笑掉了大牙。
“其实也怪不得你们,尹伏以及李文东这两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张坤摇摇头。
王至平这时突然出声,眼神全是狂热:“市井传闻,张师傅力抗两大宗师联手。并且,于长春宫中,数千禁军身前,把尹伏尹大宗师当场打死?”
“侥幸得手,不足挂齿。”
张坤呵呵笑道。
被一个身材接近两米二三的高壮大汉这么火辣辣的看着,他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浑身不自在。
“不知可否与张师傅试试手?见识一下狂刀刀术?”
听到张坤承认,王至平更显激动,连忙倒了一杯茶,捧了上来。
那日,他离得不远,其实是看过张坤与会友张重华镖头打生死擂的,对这位与自己差不多同龄的高手,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等拳意刀意,那神乎其神的身法刀法,让人神往。
身为武痴本性,见着强者,要是不试一下手,体悟一下对方的劲力……就像一个老饕见着肥美的红烧肉偏偏不能动快品尝一番,心里痒痒得实在难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师叔杨文仲整天在耳边说道,说自己除了一身蛮力之外,就一无是处,比起张坤来差得简直天远地远。
这话听多了,也不是不服,就是心里很不得劲。
总想要证明一下自己。
别人家的孩子,那又怎么啦?我又不差。
脑子里千般念头,万般想法,一一闪过,王至平举起茶杯,半弓着身体向前,自然而然就有一种狂烈霸道的气势升腾而起。
[推窗望月,水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