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很是直接,丝毫没有怕得罪道衍的意思。
道衍见状,却是并未生气动怒,反而失笑一声,出言道:
“若是如此看来,沈大人并不适合在他国办差。身在他国,危急四伏,最是容不得妇人之仁。虽是稚童,但若是能够助我大云国昌盛,死便死了!”
像是东厂、粘杆处这样的机构,本就是为国效力,将罪孽背负己身的存在。
沈炼闻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沉默许久,方才道:
“沈某知晓的……”
知晓清楚,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道德太高,就是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
道衍闻言,微微摇头,道:
“既然如此,贫僧会上书陛下,将你调回国内的!”
虽然道衍很是欣赏文武双全,颇有才干的沈炼,但既然他心中已有抗拒,再留下显然不太合适。
沈炼闻言,当即微微躬身,道:
“谢道衍大师成全!”
道衍站起身来,继续道:
“不过归国之前,你当以礼部主事的官职,入黎朝拜见并递上国书。呵令黎朝新王黎护,接受陛下册封旨意,奉我大云为宗主国,年年称臣,岁岁纳贡,永不复叛。”
“朝堂之上,设总理大臣,由陛下指派,协理黎朝政务。解散安沛郡兵马,我大云兵马当有通行之权。宗庙承袭,亦需上书陛下请封,方得正统之位!”
沈炼闻言,不由得皱眉道:
“黎护当真会接受这样的条件?”
这一次要黎朝纳贡称臣,可就不是之前那口头上意思意思的态度了。
一旦接受了这一次的要求,就代表着日后的黎朝,政治、军事之上的自主之权被剥夺大半。甚至就连王位继承,都得云国同意。彻彻底底地,沦为云国的附属傀儡。
黎朝这样一个纵横数千里的国家,萧承很清楚根本不可能一口吞下。
所以从一开始,萧承就打着让黎朝彻底沦为傀儡,为将来彻底吞并打一打基础的算盘!
道衍嘴角一扯,露出略显阴冷的笑容,嘶声道:
“不接受,又能如何?国中密报,安东将军昨日已然回到秀山郡大营,正式出兵。若是没有出错,明日一早,黎朝就得收到这个消息了!”
外有敌军入侵,大军屡战屡败,社稷几近倾覆。
内有君王失于乱军之中,王太子被弑,朝政动荡。
这样的情况之下,是背负骂名,忍辱负重以保存宗庙,图谋后续?还是死硬到底,致使内外生乱,社稷覆亡?
对于黎护来说,显然没有了选择!
想清楚其中关键的沈炼,此时抬头看向道衍,心中顿生戒备,下意识地倒退两步,沉声道:
“道衍大师这玩弄人心的手段,当真厉害!”
自人为制造异象异事,为敖侯黎护即将登临王位造势开始,他之后的每一步算计,都看似寻常,但实则都有深层次的目的。
就这么依靠着对人心人性的洞悉,道衍一步一步,将那位敖侯黎护,彻底推到了深渊之中,让他再无回头之路。
想到这里,沈炼再次看向道衍,由衷叹服道:
“有大师相助,实乃我大云幸事,陛下之幸事!”
这样一位乱国之妖僧,能够归于当今陛下麾下效力,实在是万幸之事!
道衍闻言,微微低头,笑道:
“多谢沈大人之夸赞!”
第五十章 安顺郡出兵
深夜之中,一阵厮杀之声,忽然响彻四周。
容州城中原本睡得正香的夏军,此时被这声音惊醒,慌张地起身。
夏军主将廖固在亲兵的伺候之下,一边穿戴着全身的甲胄,一边怒骂道:
“狗日的云军, 这一天天的,当真是不让人消停!”
可还不等他甲胄穿戴整齐,城外的喊声之声,突然便消停了下来。
顾廖站起身来,仔细听着外边消失不见的动静,顿时勃然大怒, 一把抽出腰间佩剑, 吼道:
“可恶,竟敢戏弄本将军。两万不到的兵马,便敢围将我十几万大军堵在容州城中,好大的狗胆!今日不给云军一点教训,本将誓不为人!”
石城郡中,原本便不过万余兵马驻守。伍子胥上任之时,又带来了三千关宁铁骑,五千精锐禁军。
黎朝水师全军覆没,夏军又败退容州城之后,石城郡之危已解。伍子胥只留下五千兵马驻守石城郡之后,便领着剩余的一万七千众,沿途追杀至容州城。
仗着三千关宁铁骑纵横无敌,重骑所至之处人马俱碎,打得夏军士气不振。伍子胥是硬生生以两万不到的兵马,将夏国十几万大军堵在了这容州城中。
也可谓是,前所未见之战事!
此时听到廖固发狠, 似乎要点将出城,杀一杀云军的威风,一旁刚刚赶来的将领连忙劝说道:
“将军,莫要中了云国的奸计啊!云国那三千铁骑威势骇人,莫能与之抗衡。云军这数日来骚然不断,却并未真正攻城,便是想要激怒我等出城,与之浪战啊!”
“将军莫要中计啊!云国重骑再厉害,也不能踏碎坚城。咱们便是耗,也能够耗死他们!”
“请将军,三思!”
听到手下将领齐齐劝说,廖固终究是没有孤掷一注,出城一战的决心。
半天之后,他只能恼恨地踹翻了案桌,恨声道:
“给本将军等着!”
而此时,容州城外,云军大营之中。
看着远处紧闭的容州城门,伍子胥嘴角一弯,露出轻蔑之笑,道:
“夏军宁愿将士心生怨怼之意,也不敢出城一战以提振士气, 看来当着是怕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到这里, 伍子胥当即沉声道:
“传令各部,留三千重骑、两千禁军随本官留守大营,其余各部兵马尽数散出,四下攻略。本官要这容州城,成为孤城一座!”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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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安顺郡郡城。
昔日的叛军头子郝元化,此时已然吃上了夏国朝廷的俸禄,摇身一变,成了这安顺郡郡尉,钦封的乐邑都亭侯,毫不避讳地盘踞府衙,发行政令。
一众叛军将领,此时也人模人样地换上了官军甲胄,分别领着各部人马,驻守安顺郡治下各城,军政财政一把抓,将这西南六郡之一的安顺郡,彻底经营为了国中之国!
而今日,这些盘踞地方的各将领,却是一反常态地聚集府衙之中。
只听得府衙大堂之外,一声长喝传来。
“侯爷到!”
郝元化在数名心腹的簇拥之下,昂首阔步地走入大堂之中。
一众将领纷纷起身,对着郝元化齐齐抱拳一礼,朗声道:
“参见侯爷!”
既然受了朝廷册封,此前那安顺大将军的名号,自然也便不能用了。
与称呼一同悄然改变的,还有郝元化的神采气质。
当初那衣着朴素,出身贫苦,痛恨权贵的郝元化,如今出则车马仪仗相随,入则豪宅美婢如云。一身华丽的锦绣长袍,满面红光,就连身形富态了许多。
虽相貌变化不大,仅是体态略有富态,脱下布衣换上了华服冠冕。但无论怎么看,他举手投足之间,都再无当初为求活路,领着民众造反,占据一方的豪情壮志!
俨然一副,勇者变恶龙的模样……
郝元化坐到主位之上,笑着环顾在场众人一眼。
可还不过片刻,这笑意便瞬间凝固消失,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起来。
片刻之后,郝元化方才冷哼一声,看向一旁身边的亲随,眉头倒竖,厉声喝道:
“本侯二弟呢?本侯命你传令各部将领前来议事,可是你玩忽懈怠,没有通知到?”
被郝元化这般厉声呵斥,身边亲随顿时浑身一颤,当即跪倒在地,告罪道:
“请侯爷息怒,末将的确派人通知了慕容将军的。至于为何没来……末将、末将实在不知啊!”
郝元化闻言,继续斥责道: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本侯二弟,无视军令不成?”
亲随闻言,只得不断叩首,拼力为自己辩驳。
厉声呵斥之声,让大堂之中的一众将领皆是缄口结舌,不敢开口。
有脑子活的将领,已然琢磨出了一点味道。
当初岐王领西南边军,倾巢而出,誓要尽快铲除以郝元化为首的安顺郡叛军。
之后两三个月的功夫,拥兵十万余,盘踞安顺郡,看似实力雄厚的叛军势力,便已然元气大伤,仅凭着最后一座郡城坚守。
若不是夏国朝廷突然选择招降,安顺郡叛军只怕早就覆灭了,何来今日之威风?
而就在西南边军全力围剿安顺郡叛军之时,身在邵阳郡的慕容复,却凭借着占据的数量庞大的夏国救济物资,招兵买马收拢人心。
趁着邵阳郡兵力空虚,在短短时间之后便占据了邵阳郡大半城池,势力急剧膨胀。最后趁着夏国朝堂招安之时,亦是跟着受封邵阳郡郡尉。
本是想着将慕容复抛出去吸引夏国注意力,拖延时间的。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让他趁着这个机会起势,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步。
此时的郝元化,自然对慕容复忌惮无比,时刻琢磨着如何去打压。
慕容复那边,自然也察觉到了异样,有意开始割舍和安顺郡之间的关系。郝元化以商议大事为由相召,慕容复怎么可能会过来?
这个时候故意做出这个模样,恐怕就是想要借机发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