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递给束策一张隐身符,陈洛带着纪仲就跟着束策朝青安府外疾驰。
这一奔走,就走了一个时辰。
天将黑时,陈洛已经身处青安府下辖的水谷县境内。
束策并未进县城,而是将陈洛和纪仲带到了县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废墟前。
“大人,就是此地了。”束策指着那处废墟说道,“当时闵大人就在这里休息,结果受到偷袭。”
陈洛眉头一皱,他望了眼废墟,马上就认出了这之前是个什么地方。
驿站!
居然敢在驿站动手!
“除了闵有为,此地的驿丞呢?”陈洛走在废墟中,轻声问道。
束策叹了一口气:“行刺之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打下,闵大人是靠着官印才挡住第一击,冲出了驿站,第二击时就深受重伤,被带走了。”
“至于里面的其他人,恐怕在第一击就……”
“好,很好!”陈洛此时只感觉一股无名火升腾,反而被气笑了。
驿站,那是朝廷上传下达的重要设置,别看陈洛天天青鸟传书,但像陈洛这样的人有几个?
大玄幅员辽阔,更多的消息还是要通过驿站系统传递天下。
虽然驿丞是个不入流的吏员,但正是千千万万个驿站和驿丞将大玄连成了一个整体。
如今一个驿站被毁,驿丞被杀,居然没有一点消息?
近到水谷县,远至青安府,都好得很啊!
这个安家,在这地方上当真是为所欲为了!
陈洛忍着怒气,从储物令中掏出一个水晶球模样的物件,轻轻点触,那水晶球立刻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于此同时,废墟之上亮起了微弱的青光,一道道肉眼几乎很难察觉的青色气体从那瓦砾碎石中飞出,进入水晶球内。
“公子,这是什么?”纪仲好奇地望着那水晶球,询问道。
“这是偏倚处特有的法器——聚气仪。”陈洛解释道,“乃是前朝丞相黄次公所制。”
“凡儒、道、佛、妖、蛮,如今再算上我武道,施展术法神通,必然会有‘气’留下。这聚气仪便是能吸纳尚未消散的‘气’的法器。”
见纪仲还是一副疑惑的模样,陈洛笑道:“每个个体的气都是有差别的,这世上并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种气。”
“从气上可以分辨出施展神通之人的等级,门类。”
纪仲恍然大悟,说道:“那找到气的主人就可以锁定凶手的身份了?”
陈洛摇了摇头:“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案发地的气可能比较复杂,除非层次相差太大,否则想要精确地认定它们,难度就很大。比如两个一品高手交战,尤其是修行类似的经典,这个就有些困难了。”
“其次,偏倚处目前还没有所有人的‘气库’,无法借此追查,只能在确定凶手的身份后,才能做针对性的比对。”
在一旁的束策听到陈洛的解释,脸上一喜,说道:“那这里正合适啊。”
“不是我说闵大人不好,只是他和那凶手差距过大;而且对方很可能就是祁水安家的安松仁。这一下不就对上了吗?”
陈洛看了一眼束策,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催动聚气仪,收集废墟中的气。
……
月上中天。
大概用了半个小时,陈洛终于将废墟之上的“气”收集完毕,等他和纪仲束策赶回青安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此时一只小鼠妖就站在城门口焦急等待着。
见到陈洛等人回来,那小鼠妖连忙冲了上去,喊道:“三叔叔,三叔叔……”
束策朝陈洛行了个礼,这才迎上去,训斥道:“你怎么来了?”
那小鼠妖焦急说道:“大爷爷让我来等着你们哩。”
“说是一看到你们,就让你们赶紧回去。”
“闵爷爷醒过来了……”
……
几乎没有任何耽搁,陈洛立刻又马不停蹄地回到的赌坊下的秘密地宫之中。
等进入最隐蔽的那处洞穴,陈洛就看到闵有为已经坐起,正在进食。
闵有为见陈洛进入,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份,连忙放下手里的碗,上前行礼,虚弱道:“下官青安府副学政闵有为,多谢曹大人救助之恩。”
陈洛摆摆手:“不必客气,你现在情况如何,我有话问你。”
闵有为苦笑一声:“卑职能清醒过来已经是大人的恩情,身体也就那样,估计是养不好了。”
“不过大人想要问的事情,卑职定然如实相告。”
陈洛点点头,看了一眼在场是束方等鼠。束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道:“二位聊朝廷大事,我等出去吃点东西。”
“对对对,突然有点饿了。”
几只鼠妖嘴里说着,迅速离开了洞穴,转眼间洞穴内只剩下陈洛、纪仲和闵有为三人。
陈洛随手扔出几块玉符,那玉符破碎,立刻浮现一道阵法,将洞穴笼罩。此时陈洛坐下,说道:“这阵法虽然只是一次性,但是能挡住一品的神魂。有什么话不必顾虑,直接说就好。”
闵有为看了一眼陈洛,眼神微动。
“请恕卑职无礼,还要先看看大人的令牌。”闵有为说道。
陈洛点点头,再度扔出法相令牌,闵有为仔细验证了一番后,说道:“不知除了这令牌外,还有其他信物吗?”
纪仲微微皱眉,正要上前训斥闵有为,陈洛抬抬手,拦住纪仲,笑道:“你倒是小心。”
说完,陈洛在储物令中取出了一页《聊斋》的原稿,说道:“此乃柱国大人亲笔书写的奇文,借我揣摩,你看可以吗?”
闵有为双手接过那页原稿,细细感应上面的天道之威,这才双手奉还道:“可以了,是下官无礼,请大人见谅。实在是祁水安家实力强大,下官担心他们在我面前演戏。”
陈洛收回原稿,点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吗?”
闵有为点了点头,又说道:“下官先问一句,我那弟子……唐安世,现在如何了?”
“他死了。”陈洛轻声说道。
闵有为闻言,表情先是木然,随即鼻子微微颤抖,眼光逐渐湿润起来。
“节哀。”陈洛劝慰了一句。
闵有为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哽咽:“下官……早已料到这般结局。”
“只是……”闵有为抬手抹了抹了眼泪,“卑职愧对老友了。”
“他那养父,是当年在北蛮战场时,卑职的百夫长。为了救我,被碎了儒心。他临死前将安世托付给我。”
“终究是未能完成嘱托啊……”
“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瞑目。”陈洛说道,“唐安世究竟是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中,和祁水安家又有什么关系?”
闵有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向陈洛:“安世与祁水安家的女公子安晴交好,两情相悦。”
“事实上,卑职曾替安世上门求情。安松仁也是认可的,只是说安世出身寒门,尚是白身,门不当户不对,不合安家的规矩。要求安世取得功名,再谈婚嫁之事。”
听到这里,陈洛微微皱眉:“之前我怎么听说祁水安家要和双木安家联姻,将安晴嫁给双木安家的嫡孙为妇?”
“并非如此。”闵有为摇了摇头,“祁水安家与双木安家联姻却有此事,但是当时祁水安家联姻的对象并非是安晴,而是安家一位长老的孙女。”
“可是意外却发生了。”
“安松仁嫡长子安如岩,天赋才情远逊其父,却被安松仁报以了过高的期望,养成了性情多变的性格,时常趁安松仁修行之时,青楼醉酒,举止放荡。青安府诸多大族子弟有心交好这位未来的安家家主,多有奉承与善后。”
“一日酒醉,被前来探望安世的安晴撞见。安晴赶走安如岩的狐朋狗友,也不敢带他回家,就带安如岩前往安世住处醒酒。”
“那一日安世正在我家听我分析经典,所以并不在家。安晴便独自留下照顾安如岩。”
“或许是安如岩以为自己还身在青楼;又或者安如岩平日里听安松仁多有夸奖安世之言,有了报复之心;再或者是安如岩一时失了理智。”
“这些都只有安如岩自己知道。”
“他竟然奸污了他的亲妹妹!”
说到这,闵有为顿了顿,纪仲脸上浮现怒气,陈洛则只是微微皱眉。
“然后呢?”陈洛问道。
“事后安如岩发现事情不妙,逃了出去。等到安世返回家中,只看到失魂落魄的安晴。”
“安世是何等聪明,即便安晴不说,他也将事情猜了出来。安晴本欲轻生,但是担心死在安世家中,会给安世带来麻烦。”
“这种事,安家不会认的!以安家的家风和安松仁的偏爱程度,这种情况,要么安如岩和安晴一起死;要么安如岩活,安晴死。”
“所以,安世决定,带着安晴私奔。”
陈洛听到这里,有些了然地点点头。
“所以才会像外界传说的那样,唐安世带着安晴私奔,结果被安家抓住?”
闵有为点了点头:“正是!”
“安晴身子被破,这种事情瞒不过安松仁。为了救安世,安晴向安松仁说了实话,随后就自尽身亡,试图用自己的命结束这件事,换安世的性命。”
“可怜一个如花的女孩家,就这样魂归渺渺了。”
“但是安晴忽略了安家为了家族名声的决心。”
“安如岩固然受罚,但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安世也上了安家的追杀名单。”
“祁水安家为了掩盖这件事,首先是将与双木安家的联姻对象更换成已经自尽身亡的安晴,然后对双木安家施压,让他们以受到羞辱为名追杀安世。”
“自己则置身事外,守全家族的声誉。”
“就在安世打算前往南荒避难时,陈柱国就任法相的消息传来。安世便改变了主意,想要继续进京考取恩科,将自己的遭遇告诉陈柱国,为安晴讨回一个公道。”
“所以你就出手帮助唐安世改头换面,擅改卷宗,以新的身份入京……”陈洛问道。
闵有为点了点头:“卑职认罪。”
“你为何不逃?”陈洛看向闵有为,“你身为唐安世的恩师,又支持他逃亡入京告状,无论你是否知晓事情,安家都会将你列为风险对象。你怎么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