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起，伴随着骨骼摩擦的松脆声，癫痴缓缓睁开眼眸，耷拉的眼皮下，双目浑浊似是失明无法视物。
癫痴并非完美仙人，他在人间寿元有限，取巧用了个转世法门，重修金身，追溯过去的法力，才能世世代代永镇此地。
他修不成完美仙人，不是资质悟性不足，而是受大黑暗天拖累，为了人间免于生灵涂炭，甘愿故步自封。
就慈悲而言，小和尚的境界远不如他，加上陆北……
距离越拉越远。
癫痴盘坐在地，浑浊眼眸凝视古宗尘，也不知心里想着些什么，就这么一言不发。
多少有些不甘，明明他可以成就现在。
古宗尘双手合十，盘膝坐在癫痴对面，一个过去，一个现在，在大黑暗天和不朽剑主的见证下，迎来了首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会晤。
“贫僧若交出现世如来经，此身便无法留于人世，大黑暗天施主必将脱困而出，大师又该如何？”癫痴问道。
“小僧自有主张。”古宗尘缓缓回道。
言下之意，现在的事，和你没关系。
癫痴苦笑两声，可能是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又或者小和尚自不量力，令他无言以对。
癫痴转而看向陆北：“贫僧百年不曾踏出草庐一步，尚不知人间又有绝世天才，这位陆宗主身具大气运，当真羡煞贫僧。”
陆北憨厚挠了挠头：“多谢大师夸奖，可能，这就是命。”
“……”
一句话把癫痴噎得不行，差点两腿一蹬，当场暴毙。
作为曾经的魔/佛，他深知自己已经沦为过去，屁股下面坐着的大黑暗天也一样，难兄难弟都没有现在和未来可言。
可事到临头，真要让他放下，岂是说说那么简单。
古宗尘不做言语，静静等待，深信大光明天会放下，陆北没那么多考虑，好奇道：“敢问大师，这些年来，你一步不曾踏出，可有什么小毛贼偷偷潜入，趁大师假装冥想，实则打盹的间隙，臭不要脸偷袭了你老人家？”
“未曾。”
“真的假的，可本宗主……”
“未曾打盹。”
“……”
得，也是个不愿吃亏的高驴。
陆北对莫不修通关大善寺的奇遇兴趣满满，索性直言道：“好叫大师知晓，本宗主在武周领职玄阴司紫卫，常有缉拿四处作恶的修行中人，其中就有一桩悬案，贼人至今逍遥法外。”
“那人叫什么不知道，江湖匪号‘云鹏老妖’，曾于武周国库中盗走镇国神物凤阙箭。据卷宗所书，他曾吹嘘自己打败过大善寺的枯衣僧，此事不知是真是假，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云鹏老妖……似是有这么一个人。”
癫痴皱巴巴的面皮一紧：“这人在封魔谷呆了两年，先后闯关三次，骚扰寺中僧人无法清净，贫僧念他同为妖修的份上，败了三招两式，这才请他离开大善寺。”
啥玩意，你也是妖修？
还有，两年这么久，你就不觉得金翅大鹏很像佛门坐骑吗？
陆北闻言一愣神，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癫痴所言和莫不修有很大出入。
按信中遗言，便宜师父因为驴多欺负鸟少，双拳不敌七八九手，故而通关却没有抢到镇魔碑。
很明显，有人在说谎。
两者相较，陆北果断站在了癫痴那边。
单选题如下：
A：一个长年游走地下的盗墓贼，自吹算无遗漏却一次没对过。
陆北：B，B，选B。
呸，臭不要脸的老东西，就会欺负年轻人年轻不懂事！
陆北咬牙切齿，天真如他，足足被骗了三年，改天他若是想不开去了黄泉路，定要蒙着脸讨回公道。
云鹏老妖是吧，打的就是你小子。
第九百一十八章 王上之王，魔中之魔
帝释天。
光暗相对。
暗的一面暂且不表，光的一面，陆北昏昏欲睡，现在和过去对视，一个拈花淡笑，一个面无悲喜。
古宗尘笃定癫痴会放下执念，他虽拒绝了大光明天的老路，却怀有一颗大光明天坐化后的舍利子，只此一子，癫痴便无可奈何。
古宗尘不想动用武力，他尊敬癫痴的大慈悲之心，甘愿等到过去释怀，哪怕是千年万年。
“阿弥陀佛，贫僧执念太深，大师若无高深佛法赐教，贫僧至死执迷不悟。”
小和尚不愿意动用武力，癫痴便劝其动用武力，他太了解自己了，主动放下绝无可能，被动放下还差不多。
“大师心结太深，小僧解不开，万丈迷障万重山，世间能渡大师的，只有大师你自己。”
“难，难，难。”
癫痴一连三叹息，双手合十道：“贫僧渡不了自己，大师又不愿指点迷津，既如此，贫僧斗胆让大黑暗天施主做个见证，问一问贫僧和大师谁才是真正的现在。”
癫痴始终不愿放下，此战便是他最后一搏。
若胜，大光明天重返现在，若败，就此随风而去，顺便邀大黑暗天这个宿命冤家一起上路。
怎么算都不亏！
古宗尘微微一笑：“大师，此举有伤天和，有悖我佛慈悲。”
“贫僧连自己都渡不了，一介魔头，妄称慈悲。”
癫痴铁了心要搏上一搏，古宗尘颇为无奈，以防万一，顺手邀请陆北，让他在场边担任裁判。
“裁判我熟啊！”
陆北立马不困了，眉头一挑，自得道：“不瞒二位，区区陆某不才，人送外号铁口直断，平生绝不意气用事，绝不漏判任……”
“唉唉唉，你们两个秃驴，麻烦尊重一下裁判，本宗主还没说完呢！”
陆北大为不满，话到一半，俩秃驴双双沉入黑暗区域，他四下看了看，跟着一头扎入其中。
大黑暗天真惨，被过去和现在联手夹击，还有个天剑宗老陆在一旁等着抢人头……
……
轰隆隆！！！
黑暗领域，无尽魔念浓郁到无法化开，大黑暗天代表着魔主的暗，是天道之下最纯粹的魔。
以大黑暗天的位格，凡间修士对上他基本白给，应龙和姬皇收藏的完美仙人也一样。拿林居水来举例，借神道庇护，只能护住元神短暂清明，时间一长，必然沦为大黑暗天的形状。
古宗尘和癫痴例外，金身不漏，无惧魔念困扰。
前者和陆东朝夕相处，拿得起，放得下，不在乎自己是魔是佛，纵然被魔念污了金身，也只会微微一笑。
癫痴更不用说了，跳槽以前，正儿八经的域外天魔，含魔量和大黑暗天相当，跳槽后自带闪光大灯泡，五五开丝毫不惧。
反倒是陆北的无惧魔念让癫痴啧啧称奇，称其佛性世间罕有，是个误入剑修歧途的佛修，若无古宗尘，陆北便是天生佛子。
陆北点点头，字字在理，绞尽脑汁也无法反驳，只能认了。
话到了这个份上，那本‘现世如来经’能借他看看吧？
不能看的话，他就摸一下。
“大光明天，你终于肯见本座了……”
黑色雷霆大振，翻滚的红云塌陷收缩，凝聚一道纯洁剔透的血影。
男子身材修长，五官端正，从容貌到身材比例，无一不是完美，挑不出半点瑕疵可言。
和他一比，古宗尘出类拔萃的相貌都显得格外平庸。
陆北瞪大眼睛，原来一个男人能帅到这种程度，这份颜值，分明已经摸到了天花板，足以和狐三同列。
短暂的惊讶很快结束，陆北撇撇嘴，暗道不过如此，有趣的皮囊千篇一律，似他这般有趣的灵魂才叫万里挑一。
大黑暗天，呵呵，不过尔尔。
大黑暗天并没有将陆北放在眼里，小和尚也只是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的眼中只有癫痴，准确来说，是癫痴的前世大光明天。
仙魔大战那一年，大黑暗天得知大光明天叛变，从不可置信到暴跳如雷。他以为，大光明天是来辅佐他的，待他成为魔主，大光明天便是他的左膀右臂。
说好了一辈子当兄弟，你居然去仙境给大天尊当狗，本座究竟哪一点比不过他？
被兄弟插刀的滋味可不好受，大黑暗天的眼中满是恨意。
如果大光明天只是跳槽，大黑暗天愿意放下，日后还认其为臂膀，可大光明天不仅亲自对他施加封印，还数次坏了他的好事。
可以这么说，没有大光明天转世捣乱，他早就回归天魔境，成就一代魔主霸业了。
恨！
恨！！
恨！！！
面对大黑暗天仇视的目光，癫痴神色淡然，天魔的手段他太了解了，大黑暗天一旦脱离封印，人间势必沦为魔域，生灵涂炭、易子相食都是轻的，他怎么可能放对方离开。
“大光明天，你既然来见本座，为何一言不发？”
大黑暗天踏步上前，万千黑暗雷霆奔涌咆哮，他眸中绽放红光，冷笑道：“是不是觉得本座被二十四诸天磨去锋芒，你的机会来了，可以光暗同体，成就魔主之位了？”
“大黑暗天施主，贫僧并非你的挚友，法号癫痴，一小小人间佛修。”
“佛修？！”
大黑暗天闻言一愣，而后不屑道：“满口慈悲，满腹阴险，这就是你修的佛？”
“施主，你我皆为过去，贫僧今日是来劝你放下的。”癫痴缓缓开口，说来惭愧，他自己都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