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便是狭长的甬道。
甬道尽头,是一条挖掘了一半,不知因为什么而停工的岔路。
岔路尽头,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酒气冲天,昏迷不醒的家伙。
他的脑袋上套着三层头罩,看不清面孔。
但通过斜溜的肩膀,黑黢黢的爪子,细长的尾巴,以及身上的服饰,还是能辨认出,他才是真正的糖屋小厮。
也正是他告诉了孟超,大巴克的行踪,糖屋里的名字,以及这条暗道的存在。
孟超将几片叠在一起的曼陀罗树叶卷成一个长筒,又将末端点燃,隔着头罩,放到鼠人小厮的鼻尖下面。
头罩只能隔绝视线,并不能隔绝烟雾。
刺鼻的气息,令鼠人小厮在睡梦中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慢慢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鼠人小厮立刻不安地蠕动起来。
“别担心,一切都结束了。”
孟超翘起左手大拇指,死死抵住自己的喉结。
说话时,拇指微微颤动,顿时改变了真正的声线,变成一副又尖又利的公鸭嗓。
“我不会杀你,但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还要看你自己。”
孟超说,“想要活命的话,就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认真听我下面的话,可以吗?”
鼠人小厮轻轻点了点头。
有些慌乱,有些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
“再吸一口,缓缓吐出来。”孟超道。
同时抓住鼠人小厮的手腕,探测他的脉搏。
鼠人小厮又做了第二次深呼吸。
“很好,再来一次,连续来三次,很不错,你的呼吸和心跳渐渐平稳了,你的心态很不错,我觉得你是可以活下去的。”
孟超等鼠人小厮连续做了五次深呼吸,肩膀不再颤抖,脉搏也更加平稳时,才继续道,“暗道那头,有一具尸体,你应该能猜到那是谁,但是,请相信我,为了小命着想,你没必要去看他惨不忍睹的样子。
“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若无其事地去做你原本想做的事情——今天你休息,你原本是想去‘肮脏哈里酒馆’喝酒的,对吗?”
鼠人小厮点头。
“那就去吧,现在时间还早,足够你再去喝一轮,醉一场,在酒馆后巷的垃圾堆旁边,一觉睡到大天亮。”
孟超说,“然后,你就红着眼睛,忍着头疼,回到糖屋,忘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不,今天本来就没发生任何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管你的事。
“糖屋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以及大巴克的行踪。
“说不定我还找了别人,是从别人口中打探到一切,只是找你确认一下呢?
“这家伙的死,会带来一些小小的麻烦,但麻烦绝不会持续太久,毕竟糖屋老板以及经常光顾糖屋的大人物们,最擅长的就是解决麻烦。
“而且,用不了多久,血蹄大军就会开拔,整座黑角城都要倾巢而出,到时候,这个小小的麻烦,就会像是破碎的浪花一样,在怒涛汹涌的战场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是说,你只需要时刻提醒自己,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明白吗?”
鼠人小厮再次点头。
现在,他已经变得镇定多了。
孟超笑起来,轻轻拍了拍鼠人小厮的肩膀。
又将一枚随处可见,绝对没有痕迹,价值也不算太高,刚好够一顿酒钱的骨币,塞进鼠人小厮的衣服里。
“虽然是卑微的鼠人,在糖屋里干着伺候人的工作,但你的生命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件无价之宝。”
他非常认真地对鼠人小厮说,“所以,加油吧,一定要活下去啊!”
第995章 即将掀起腥风血雨
“收割者!收割者!你一定猜不到,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叶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医疗室,来到一人多高的大药缸面前,扶着药缸喘了半天气,这才想起来问,“你醒了吗?”
“我已经醒了。”
孟超从药缸里探出脑袋,先扫了鼠民少年一眼,随后有些吃力地爬了出来。
“哇!”
看到晶莹剔透的药液从他宛若大理石雕刻般的肌肉上面淌下,除了皮肤略微发白之外,竟然找不到半条伤疤,叶子不禁暗暗咂舌,“收割者,你的伤势恢复好快啊,明明昨天打完比赛的时候,还遍体鳞伤,血流如注的,这么快,伤口统统愈合了么?”
“嗯,多亏冰风暴大人照顾我,专门拜托这里的巫医,给我用了最好的秘药,皮外伤才恢复得比较快,不过内伤还很严重,我还是非常羸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咳咳,咳咳咳咳。”
孟超干咳了半天,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这么心急火燎跑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快到中午了,你在大药缸里浸泡了几乎一天一夜呢!”
叶子一半紧张,一半兴奋地说,“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夜,的确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一定猜不到——大巴克死了!”
孟超愣了一会儿,才狐疑道:“大巴克是谁?”
“大巴克是血颅角斗场的一名看场,战队级强者,拥有自己的图腾战甲,勉强也算是一个高手啦!”
叶子道,“他和其他看场一起住在血颅角斗场里面,平时就算晚上喝酒,最迟到虫之刻也该回来了,昨晚却一夜未归,今天早上卡萨伐大人派人去找他,也找不到丝毫线索,就好像一名虎背熊腰的牛头武士,化作轻烟,飘上天了一样。”
“原来如此。”
孟超道,“那也只是失踪而已,或许他出去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的,还压在哪个蛮象美女的大腿下面,你凭什么认定他已经死了呢?”
“因为有很多人亲耳听到,红溪家族的巴克,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出狠话,一定要干掉大巴克啊!”
叶子道,“还有人看到红溪家族的巴克和他的堂兄弟们在鬼鬼祟祟商议着什么,然后就消失在夜幕里,等到他们再出现时,全都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像是刚刚动过手的样子。
“前几天,这个红溪镇来的巴克,就和大巴克发生过十分严重的冲突,又有传闻说,大巴克整天在外面吹嘘红溪镇来的巴克没用,不配叫‘巴克’这个名字,只配叫‘小巴克’。
“你知道,高等兽人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己弱小的嘛,‘小巴克’这个名字,简直比任何诅咒都要恶毒呢,难怪他们会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等等,怎么又来一个巴克,听得我脑袋疼。”孟超说。
“就因为有两个巴克,所以才非要死掉一个才行啊!”
叶子将他早上听到,新鲜出炉的八卦,详详细细、添油加醋,给孟超复述了一遍。
孟超这才听明白:“就是说,牛头巴克嘲笑野猪巴克弱小,结果被后者干掉了……这仅仅是你们的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的吧?”
“这还要什么真凭实据呢,野猪巴克都已经承认了啊!”叶子理所当然地说。
“哎?”
孟超真的愣住,“还有这样的事情,野猪巴克亲口承认,自己干掉了牛头巴克?”
“当然不是跪在神庙前,一五一十交待罪行的那种承认,不过,有好事者去问野猪巴克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反而在听到牛头巴克失踪的消息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呢!”
叶子道,“本来嘛,对方用‘小巴克’这个名字侮辱的,就不仅仅是野猪巴克本人,而是来自红溪镇的所有野猪武士,为了捍卫祖灵的荣耀,复仇是必然的,甚至是值得鼓励的。
“而且,他们做得非常干净利落,竟然没有被血蹄家族抓住丝毫把柄,这简直是一次完美的复仇,值得吹嘘一年半载的好不好!
“还有,野猪巴克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他挤眉弄眼地告诉了好事者一个丑闻——牛头巴克竟然是糖屋的常客,而且,是在离开糖屋的路上,被人干掉的。
“你说,如果不是野猪巴克亲自动手,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至于糖屋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懂,反正听他们说,是非常荒唐、堕落、邪恶的地方,正经武士从来不去的。
“牛头巴克死了还不算,连最见不得光的秘密都被人抖了出来,再无半点氏族武士的荣耀可言,真是凄惨到了极点,连带卡萨伐大人和整个血蹄家族,都被他拖累,脸上无光呢!
“总之,这次血蹄家族吃了大亏,一直被牛头人压着一头的野猪人却是扬眉吐气,铁皮家族的那些野猪武士们,别提多么威风啦,毕竟红溪家族是他们的附庸嘛!”
孟超挠了半天下巴。
“就是说,大巴克失踪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复仇事件,而是掀起连锁反应,演变成了两大家族的争斗?”他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
叶子这些日子得到了孟超的亲自指点,除了战斗技巧之外,还有信息搜集、整理和分析的技巧,他的逻辑推理能力,远超寻常鼠民甚至武士。
“上回冰风暴大人把毒刺·铁皮打成重伤,还撕裂了‘百万蒸汽之锤’的时候,铁皮家族和血蹄家族就产生了矛盾,加上这次,狠狠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血蹄家族要是不能以牙还牙的话,又有什么脸面,统帅整个血蹄氏族的所有牛头人、野猪人、半人马、河马人、驯鹿人和蛮象人呢?”
叶子说,“所以,冰风暴大人告诉我们,这几天都小心点,老老实实待在血颅角斗场里,千万不要出去乱跑——看样子,整座黑角城,都有可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呢!
“对了,冰风暴大人让我来喊你,立刻去她那里一趟,真奇怪,昨天你还伤得这么重,冰风暴大人怎么知道,你会这么快苏醒呢?”
“因为她是冰风暴大人嘛!”
孟超揉了揉鼠民少年的脑袋,让他老实待着,没事儿就多修炼一下刀法,自己晚些时候,会对他进行一场小小的测试。
随后,快步朝冰风暴所在的王牌训练场走去。
来到专属于王牌的私密训练场时。
冰风暴也在修炼源自龙城的《百战刀法》。
威力自然比叶子凌厉百倍。
刀刃上凝结冰霜,轻轻一挥就能挥出一连串锋利的冰锥,恍若一条张牙舞爪的冰龙上下翻飞,令整座训练场都笼罩在接近零度的氤氲之中。
看着冰风暴在氤氲中若隐若现的矫健身形。
孟超不得不承认,虽然人类的基因和猛兽的基因相结合,绝大多数时候诞生的,都是畸形丑陋的怪物。
但在造物主的精雕细琢之下,也有可能诞生破坏力和美感兼备,近乎完美的生物兵器。
忽然,就在他锁上房门的刹那。
冰龙瞬间化作一束晶莹剔透的闪电,扑到孟超面前,如同弯刀般的利爪,狠狠刺向他的眉心。
凶悍绝伦的杀气,如冰锥般直刺孟超的脑域深处。
孟超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连脚趾头都没挪动半根。
果然,冰风暴的利爪,在距离他的眉心还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下。
雪豹女武士轻轻地“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