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些稻草人做得并不含糊,有的五官、甚至眉毛都用笔画出来了,一样都不少。
“走了,好累啊。”唐衣提醒道。
两人已消失在了山坡上,唐衣的姑姑依旧用那被遮住的眼睛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唐衣叔父的家离姑姑家并不算远,一个可以说在城北郊,一个在东郊,转过一个城墙角就到了。
唐衣告诉他,他叔父是黑竹县的老屠夫,这城中有半数的猪都是他杀的,可能看起来凶一点,但是人挺好的。
季缺他们到的时候,正遇上唐衣叔父在晾晒猪肉。
那是几头整猪,被切成了两半,挂在竹竿上。
从那竹竿弯曲的模样就可以看出,这些猪都挺沉。
季缺没有料到,唐衣家果然是有产业的,这读书不成,就靠着杀猪卖猪也能生活无忧。
不过以唐衣的懒惰,季缺已差不多替他想好了台词——“杀猪是不可能杀猪的,只有读书才有前途,可一读书就犯困这怪不得自己,谁叫自己身体不好……”
“阿衣啊,你朋友来了,快让他进来坐。”
这时,唐衣叔父手拿着一把染血的杀猪刀招呼道。
当季缺看着他叔父那秃顶的发式,粗麻的短衫,一脸憨厚的样子,确定了唐衣的形容有误。
猪杀多了的人难免有些杀气,而唐衣叔父看起来一点都不凶,那拿刀的样子甚至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就像他前世第一次上街卖肉时,遇到的那位面容亲切的卖肉大叔。
唐衣叔父的话并不多,没要多久就当场切了几块新鲜猪肉炒菜去了。
吃饭的时候,季缺和唐衣还喝了几杯酒。
不得不说,这叔父杀猪在行,这炒猪肉、烧猪肉、炖猪肉都不错。
用他叔父的话说,他当年就是喜欢吃猪肉,才去当了学徒,最后当上了这杀猪匠,这一干就干了好些年。
从唐衣叔父家出来后,季缺之前那紧张情绪稍减,说道:“你叔父和姑姑貌似都不怎么讨厌我。”
唐衣说道:“是啊,说了他们都是些老实的粗人,对我很好,你又是我好友,怎么可能讨厌你。”
季缺跟唐衣回到菊花巷时,天已经快黑了。
想到唐衣这边的家长对自己还算满意,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暗道:“怎么真弄得跟见家长似的。”
他记得当初去白府时,也是有类似的心情。
夜晚,季缺拿起了唐衣的那本《仁书》,依旧看不懂。
悟性积攒阶段,这都很正常。
想到昨日那对白衣伉俪遇到的事,季缺忍不住想悟一悟这《仁书》。
这黑竹城的城主并不简单,如果发生什么倒霉的事的话,不知道自己能应付得怎么样。
所谓“技多不压身”,就是这个理。
只是火候还不到,如今悟性积攒还差那么一截,颜色还没有到通红的程度,他担心这样领悟的话,会学不到额外的技巧。
隔壁房间里,唐衣已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为什么,季缺心头生出了一抹邪恶的想法,那就是把唐衣的衣服撕开,让他康康。
这不是变态,而是想仔细看看兄弟。
他发现自己和对方认识了这么久,要好得紧,却没有一起上过茅房泡过澡。
这不禁让他又生出了联想,那就是唐衣会不会有问题……
他决定找个机会试试,以他如今的手法,要撕掉唐衣的衣服很简单,不过得表现得自然一点,像是个意外。
比如一不小心摔了,一下子扯下了他内外几层衣服裤子。
季缺一边想着计划,一边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睡了过去。
和桑水县一样,入了夜之后,黑竹县到处就黑灯瞎火。
而那种满了向日葵的山坡上,那个眼睛上蒙着布的妇人依旧没有睡下,她正在屋外做着那些没完成的稻草人。
她用针缝住了那稻草人的嘴巴和眼睛,一边缝一边说道:“今天家里来了客人,你们就想乱看乱说?”
只见那些稻草人蜷曲着,脸上是一副惊恐至极的表情。
而那些田中的稻草人也转动起来,像是活人巡视着一切……
而到了这个时节,唐衣叔父依旧在忙碌。
在屠宰场的深处,不断传来刀锋剁肉的声音。
“叫你到处乱跑!叫你到处乱跑!”
“长这么肥!肉这么柴!砍也砍不干净,血弄得到处都是!”
“真他娘的废物!废物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唐衣的马甲
城主府的小院里,屋瓦和窗户轻轻震动着。
城主张林云自从回来后,就没让任何人接近这小院。
因为他在独自承受痛苦。
“颜郎,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大欢喜菩萨的肥肉里,刘颜在遨游着,从他那苍白的面色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体正在被掏空。
“颜郎,你为什么不说话?那姓凌的实在太霸道,我不过要了他手下百来个兵的性命,他就一言不和就杀进窟里,捅了我好多刀。”
“要不是我跑得快,颜郎,我就看不见你了。”
刘颜身体跟着肥肉蠕动着,他看不见大欢喜菩萨的脸,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听见这句话后,他近乎都要吐血了。
那姓凌的实在是……
就不能下手再狠点?就不能把这肥猪宰了?
“颜郎,你为什么不说话?”大欢喜菩萨继续问道。
随着那肥肉不断蠕动,她的语气已然有些不满。
刘颜满头是汗,回答道:“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不然你我也不会重逢。我本来以为已腻味你了,没想到发现在这种时候,能陪在我身边的还是你。”
大欢喜菩萨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小姑娘在撒娇,刘颜不断的深呼吸着,不然他觉得自己会晕厥过去。
如今他身上不止有汗,更有血,这婆娘这次为了治愈伤势,比之前还要粗暴残忍。
半个时辰后,刘颜脚步虚浮的出来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离开了自己的小院,双腿都在颤抖。
他想过逃,下毒,反击。
特别是当日听到对方受了重伤,他那念头特别强烈。
可是最后才发现,他不敢。
根本不敢。
他知道忤逆对方会是什么后果。
当初他被对方当作鼎炉使用的那些年,他做过不少尝试,可最终结果都很惨。
那些惨痛的经历让他变得很“乖”,就像是一条被驯服的狗,不敢反抗。
脚步虚浮的刘颜来到了大厅里,看见自家儿子正在那苦闷的喝茶。
回城那天,他好好教训了这小子一顿,并不允许他出门。
可以说,城主公子是被关了禁闭。
公子看见自家老爹来了,刚想要去求求情,让老爹别生气,放过自己,结果只听见啪的一声炸响,声音清脆。
刘颜一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自家儿子身上,以至于城主公子身体旋转得如陀螺一般,砰的一声砸碎了桌子,摔在地上。
“废物,衰星,就是你不守夫道,坏了我家阴德,老子才这么倒霉。”
说着说着,这曾经的一门之主竟要流下泪来。
这位府上少爷一脸懵逼,根本不知晓他父亲这几天所承受的沉重痛苦。
……
季缺坐在屋里,看着《仁书》,依旧看得挺吃力。
这是他念书时的习惯,不仅因为他喜欢努力的感觉,还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会安静一些。
他今天的心不静。
菊花巷除了有几个疯子外,依旧安宁和谐,堂妹做的菜依旧很好吃。
这近乎神仙般的日子,季缺也跟着享受了一番。
他本意是过来看看唐衣日子过得怎么样,如果有困难自己还能帮上一把。
毕竟他如今天仁城几套房,又有画符的手艺,家里有猫耳娘,工作有有钱有颜的女上峰关照。
谁曾想,唐衣日子过得这般悠闲自在,还能继续睡大觉念书,每天有人弄饭吃,叔父、姑姑和堂妹都对他好得不得了。
这样一番下来,倒是把他这孤儿比下去了。
这是季缺呆在这里的第七天,他本来打算第五天就走的,毕竟唐衣生活过得好不用他担心,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可是那烧鸡实在是太烧了,堂妹的豆腐脑儿又太好吃了,他忍不住又多呆了几天。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吹起了飘零的落叶,也吹动了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