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王侯道:“比我预料的人还少了一些呢,吴平羌也是参与过西南大战的人,居然没肯出来,呵,沽名钓誉。”
“动手吧,能杀多少杀多少。”
孟王侯眼皮一抬,两只眼睛的下眼皮,倏然间,好像盈满了湛蓝色的光泽,纯蓝如海,明润欲滴。
他左手无名指小指屈起,其他三根手指在瞬息之间变换,自点胸腹周遭十四处穴位。
每一处穴位被点时,指尖和衣物接触,都好像点亮了一颗飘渺却不灭的星辰。
后方三名护法和卜算子同时出掌,四只手一起按在孟王侯背上。
四种截然不同,精纯浑厚的真气,汹涌澎湃,决而迸发,犹如江河入海,本该产生一股剧烈无比的冲撞冲突,却玄之又玄的被孟王侯统摄驾驭,强势把控。
这四道力量混入他自身真气,令孟王侯不自觉的脊椎一挺,昂起头来。
真气的光辉几乎从他浑身的毛孔向外流去,整个头颅好像在这瞬间,成为了某种具有七个孔窍的神秘光源。
还在至少百米之外的众人。
陈度勃然色变,怒斥一声:“小心。”
他坐下的马浑身一颤,四蹄微屈,马背上的人消失不见。
依靠真气进行的动作,与单纯依靠肢体完成动作的过程,并不一样。
陈度这一下发力,并不是从他坐下的马匹借取反作用力,而是体内的真气轰然运转,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种种元气,顿时与他的内功呼应,产生一种强大的斥力。
近在咫尺的那些人听到示警的时候,他人已经在高空之中,向前发出一掌。
这一掌直接在高空中掀起了一道气贯长虹的狂飙。
但是也在这时,那杨柳林中让人倏然警觉的异变,展现在眼前。
那是一股扭动的光,一股浑转的气,让人即使亲眼目睹了,也说不出具体的光色,却将所过之处的事物全部统摄起来。
无论是空气里的尘埃、飞舞的柳叶,地上的嫩草、碎石,还是高大粗壮的杨柳树,都来不及发出声音,就直接断裂开来,飞上半空。
至少有十株以上横七竖八的粗大杨柳主干,被这一股力量包裹着,轰击过来。
那是什么样的威势,什么样的体积?
当真好比一个小山头被砸了过来!
陈度的一掌狂飙,本来已经极为惊人,就是十几个人同时站在他面前,估计也会觉得那掌力,如同一场大风大雾,足以把他们全部囊括进去,还嫌风广人稀。
但是跟对面的那股力量比起来,他这一掌,就好像是小巫见了大巫,一根枯竹竿,对上了一大堆顶梁柱。
那股庞大的力量带着无数杂物,撞散陈度的掌力,从陈度整个人身边一扫而过。
但也多亏了他这一下示警,一点阻拦。
众人纷纷弃马闪避。
轰隆隆隆————
重物坠地,地面炸开一圈尘浪,草地破裂,泥土飞溅之际,尘埃扑起七八米高,笼罩了周围直径四五十米的一大片区域,伸手不见五指。
以武林高手的目力,在浓浓的尘烟里,隐约可以看到那些杨柳树的主干,坠落在不同的方位,倾斜插地,断裂的柳条枝叶还在飞舞。
唏律律!骏马长嘶,有些幸运的马没有被这一下砸死,却也受惊过度,发了狂一样,从尘烟之中飞奔出来。
断裂的缰绳在空气里飞舞,背上的马鞍都倾斜碎裂了,马群朝着不同方向,绝尘而去。
咚!
这片尘埃弥漫的区域还在扩大,其中一个角落,陈度双足落地,胸口气血翻涌,脸上涨红,两耳的耳膜好像都要向外凸起、受伤。
然而他感受到刚才那股攻势里某些熟悉的东西,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的伤势似的,只顾着咬牙低吼。
“环天列宿混一大法!环天列宿混一魔功!!”
陈度扬天大喝,功力化作音波震荡,扫清周围的尘埃,“是谁?!”
环天列宿混一大法,魔教秘传篇章之一,长老级别的才能修习,能短暂的将完全不同属性的功力混为一体,加速击发出去。
以这种方式轰击出去的一招,要远比同等人数、同等水准,朝同一个方向发力造成的破坏更大。
当初魔教的众多长老,曾经屡次施展这种功法,跟大唐的铁炮对轰,隔空反射炮弹,只要被他们靠近到两里以内,炮兵阵地,必然被毁的满目疮痍。
这招虽然威力分散,一般来说没办法杀死一流高手,甚至功力低一些的,也能提前闪避,但是各派中那些还属于“新秀”范畴的门人弟子,不知有多少死在这种攻击之下。
陈度的胞弟,就是因此身亡,尸骨无存。
层层音波扩张,在某个方位传来异样感触。
陈度翻身一掌,刚好对上孟王侯冷冷的一记昏黯掌功。
四目相对,陈度神色一震:“缺额麒麟孟修扬,原来是你这魔教余孽!”
“错矣!本座是火罗道南方尊使,孟王侯。”
孟王侯凛冽笑道,“逆鲸客,好久不见。”
陈度成名事迹之中,有一桩就是在江河入海口,将一头不知为何搁浅滩上,哀鸣不已的巨鲸送回海中,被传为逆鲸豪客。
就在这一语未落之时,陈度背后人影暴起,另外三道功力同时杀来。
陈度蓦然回首,发绳炸碎,乱发飞舞之间,硬扭过身去,凭着另一只手,架住了朝他面门攻来的一爪,变掌为拳,砸开了修长阔亮的一柄长刀,又凭手肘格住刺向他肋间的一记手刀。
一臂三化,残影重重,轰击空气。
同为一流高手,陈度这一刻,竟然以一条手臂勉强轰退三人,犹如天神附体,神威凛凛。
但就在他打退三名护法时,一枚黑玉棋子,不知来处,不知去处,忽然嵌在他眉心上。
陈度额头一凉,怒吼一声,护体真气把棋子震的炸裂开来,额头上却多了一块红斑,流下殷红璀璨的鲜血。
浑身精力都好似从那红斑之间流出小半,骤然一衰。
孟王侯右手一带,将陈度身子扳转,左手轻飘飘一掌拍在他心口。
看似随意的一掌,实在是毕生功力之所聚,一掌打散了陈度雄浑难断的生机。
令他筋骨之间发出一连串破裂的声响,直接传到身体之外,连周围的空气都受到扰动。
“逆鲸客,永远不必见了。”
陈度晃了晃,踉跄一步,倒了下去。
孟王侯带着三大护法闪身消失。
尘烟之间,柳树倾斜。
卜算子用一个散如意坐般的姿势,坐在一截柳树之上,居高临下,环顾四方,手指夹着棋子,在空气中沉缓的划过。
在这个动作之后,再看那些无序的柳树杂物,又好像别具奥妙。
尘烟外的一处,赵晚归手握刀柄,双眼微微眯起。
弃马逃开的时候,众人都有不同的方向选择,那些人或许还没有察觉到,但赵晚归刚一让开,就觉得自己身边方位景物好像有些异常。
对一流高手来说,无论身处多么陌生的环境里,敏锐的感知,都可以为他们迅速带来一份熟悉、适应的感觉。
但是就在那股沛然巨力坠落之后,这种感觉忽然模糊了起来。
他分明听到陈度的吼声,区区百十米的范围,居然不能分辨出对方具体方位何在,无法过去相助。
“赵前辈。”
赵晚归视线一转:“九思?”
姜九思提剑而至,目视尘烟:“这是奇门阵法,随物任化,凭风布阵,是要将我们隔绝感知,分而破杀,陈前辈,恐怕已经遇险了。”
“不破此阵,我们逃也无门,前辈,敢以赴死之心入阵吗?”
赵晚归一笑,隐有几分自嘲道:“我无能的事多了,赴死,倒还不算能力之外。”
姜九思耳里听着河面上的长风波浪之声,声音好像也应和着水声。
“那就跟我来。”
第130章 破阵人,历阵者
刚一迈进那片尘埃最浓重的区域,姜九思手里一剑出鞘,低微的剑鸣声中,剑尖在地面一扫。
飞溅起来的土壤携带着剑气,分别朝多个方向爆射出去。
视线可见的范围之内,那些隐隐绰绰的杨柳主干,像是无形贪食的幻影,悄无声息地吞没了这些剑气。
“果然有迷幻挪转之效,靠我们的人手,以蛮力破阵是行不通的。”
赵晚归看见这一幕,若有所思。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奇门阵法上的大行家,但是庐山派号称有五楼经典,九窖藏书,在各方各面的书典涉猎极广。
庐山派的人除了自家刀法内功之外,即使自己不爱读书,在师长要求下,也基本是水文地理,医卜星象,金石勘验,都不求甚解的读过一些。
让他独立破阵不行,但在有姜九思打头阵的情况下,他能看出来的东西,也比那些完全一窍不通的人要多得多。
注视着那些剑气消失之后,姜九思眼神微闪,突然快步向左,两步之间,身体一下倾斜,便飞掠出去。
这位东都第一剑客身法奇妙,身子腿脚没有明显弯折,衣袍紧贴在身上,整个人也如同一柄凌空飞舞的凛然神剑,倏忽之间斜射而去,又骤然在树影之间转折。
赵晚归紧随其后,两袖飘飘,每每以脚尖轻点,一纵而至,单以轻功来说,比姜九思更多出几分从容飘逸。
烟尘弥漫之间,坐在高处的卜算子手掐一枚棋子,视线将分散各方的落霞门主、百里菩提等人尽收于眼底,瞳孔微动,追索着那两个最有价值的目标。
他本已瞥见姜九思和赵晚归的身影,正要通知孟王侯他们过去,再行围杀之举。
没想到,那两人在几株真假难辨的树影之间,转折绕行几回,竟然好像借着烟尘柳枝,猝然之间把身影淡去。
卜算子口中发出微疑之声。
这座阵法是他布下来的,对别人有种种妨碍,搅扰视野,蒙蔽听觉等。
对他自己来说,却并没有这些负面的影响,对这些人的动向,他本应该是洞若观火,了如指掌。
没想到那两个人居然能顺势而为,融入阵中,除非直接撤销阵法,否则的话,短时间内,就算是他这个主阵者,也难以将之分辨出来。
“哼!”
卜算子发出似笑非笑的一声,传音过去,直接让孟王侯他们先杀其余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