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柄两尺七寸,刀身铭刻纹路如同羽翼张开的短刀,在孟王侯眼角余光里一闪而逝,一招之间,劈出五道复杂的刀芒,像是千百根羽毛,错综复杂的组合成了一朵金色盛放的莲花。
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
庐山刀法中的绝招,刀化作羽翼一般的光,构成这朵莲花,人藏在莲花后面,仿佛消失了一样,见刀光芙蓉而不见持刀之人。
如果是之前的孟王侯,就算内功、斗志、嚣狂之意,都要胜过陈守正一大截,直面这经过庐山历代高手打磨的刀法绝招,也不得不谨慎以对。
但是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不必看刀,不必看人,隐隐能看出一道道真气最细微的流向,只用一条手臂打出去,直迎着那朵刀气莲花,隔空用力一搅。
金色的刀气莲花,随之剧烈一旋,彼此之间一道道细微刀芒互相碰撞紊乱,刹那之中,就溃散开来,只剩下最初的那一柄短刀、一个刀客。
陈守正眼中刚浮起震惊之情,就觉得手上一空。
孟王侯的右掌打在刀柄上,打得这刀脱手飞出,左手一掌拍去。
陈守正两手交叉着一拦,两种真气光芒交错着炸开,人影飞速坠落下去。
南风剑派掌门人南宫雷正踏水而来,抬起的眼神中瞳孔一缩,手里细剑嘶嘶破风刺出,一瞬间在那道飞来的刀影之上,换了七个角度,抽、打、挑、压。
但在那刀错身而过时,还是给他小臂上添了一道刀口。
右前方不远处,山西佑神派掌门原白公,使出门中秘传的天神抛雷、白猿接剑式,双脚踏水如同踏在硬石垒起的平地上一样,稳稳当当,长臂舒展一划,妙到毫颠的接住了从空中落下来的陈守正。
接是接的漂亮,但刚接触到陈守正身上裹着那层真气,原白公就浑身一抖,身上内力莫名的走岔了一分,刺痛肩井穴,功架一散,跟陈守正一起砸进了水里。
水面上这七八个成名高手,都看见了陈守正一刀落败的场景,心头齐齐一凉,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称谓。
宗师!!!
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品物流形,而成世间种种,人鬼精怪,其中有能游神御气者,谓之宗师。
这个魔教余孽、邪派尊使,哪来的该死运数,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破宗师了吗?!
“不对,他还没有稳固这个境界,不是完整的宗师。”
后方岸边的姜九思,传音而至,朗朗阔阔,不拘目标,传给现在他们这方阵营里还保有战力的所有人听。
“踏破那层关卡后,固然有种种玄妙,但在脑海玄关初开之时,却最为脆弱,他现在丹田气海之中,清浊两分,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以浊气杀人,清气养神,头颅的位置现在不受真气保护。”
“如果现在打中他的头颅,玄关崩裂,气海也将随之炸碎,足以粉身碎骨。”
“一定要快,一刻钟之后,清浊二气就将再度归合,玄关稳固,与丹田气海照应如两仪,这个弱点就不会存在了。”
嘭!!!
水波四散。
动身很早,却因为不懂轻功,只靠高频暴力踩水,反而落在南宫雷他们后面的古兰香,此刻突然加速。
她的身体拖出一道极长的浅绿影子,纵向空中,手里的竹棍首次绽放出摇曳的辉光。
伴随着她的飞袭动作,这一棍,一层一层的轰破空气,击向孟王侯。
古兰香的酒仙棍法,平时在作战的时候,只不过是以超常的身体素质,打出种种不同寻常的劲力,而直到现在踏水而起的这一击,她才动用了“真气”。
不错,她从潘达利亚大陆熊猫人那里学来的武技传承之中,也有名为真气的能力,但是那个“真气”,跟这个世界的真气颇有不同之处。
与熊猫酒仙的棍术相匹配的真气,并不需要依照经脉的路线来运转,平时是通过锻炼壮大,积存在所有的血肉细胞之中。
等到真正要用的时候,呼吸发力之间骤然引动,全身细胞流淌出这股纯净、庞大而凶猛的生命力量,犹如开闸泄洪,猝然一击,实在有超乎常理的刚强迅猛。
孟王侯打破心障之后,看其他人动手的时候,都有种种精妙可分辨的真气流动,可是看古兰香的这一击,却只能看到一个浑浑沌沌、不能分辨的发光体,直接连人带棍砸了过来。
他挥掌硬接这一棍,身子终于从风中落下,再度触及水面。
那持棍的发光体,一暗,又一亮,棍法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看似全部都是刚强猛烈的劲力,其实打起来还各有不同。
有时一棍刚出,收棍之时,带一股粘劲,扯动孟王侯的手臂,有时一棍临头,忽然变轻,以棍尾从另一侧抽来。
棍法的变化越来越快,古兰香脖子里挂的一根红绳,微微跳荡,红绳末端系的东西,也从衣服里面甩出,却是一块品色朦胧的水晶。
水晶往往以晶莹剔透为上品,而这朦胧的水晶,微微泛黄里面好像夹杂不知多少杂质,造型也绝称不上好看,甚至有些像是人类指节的骨头。
但在这水晶甩出之后,英气秀美的少女,脸上本来只是微微亢奋的笑容,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棍影疯狂砸出,她眉尾上挑,眼尾处延伸出细而卷曲的花纹,嘴巴裂开,牙齿在极其细微频繁的碰撞中,咯咯咯咯响个不停,已经超出正常好战的氛围。
空中爆发出一声尖啸。
“打打打打,打爆你的头!!”
古兰香啸叫着一棍轰击出来,棍子上跳跃的光焰之外,又裹上了一层暗色沸腾的暴怒气息。
这一棍的力量骤然翻倍,古兰香背后的水面,都被这股恐怖的动能影响,隆起了一个远远越过她头顶的浪头。
但孟王侯眼神一闪,察觉眼前这个不能分辨的发光体里面,突然有了不同力量的分野。
四海昏荡手,掌法连变,狂暴的竹棍一晃一挫,扯得古兰香身形踉跄,与孟王侯错身而过,孟王侯脚向后一摆,踢在棍头,补了一掌,打在竖起的竹棍上。
棍子倒砸回去,古兰香整个人都往后撞去。
哗啦!!!
她跌入巨浪之中,随巨浪拍入水下。
咕噜咕噜的水浪和气泡在身边上升,古兰香落在河底,激起一团浑浊。
她在水中睁眼抬头,满不在乎的提棍抬头,就要撞穿眼前的水,再冲上去。
但她口齿微张时,从嘴里喷出的暗沉魔能,竟然将周围的水都排开,升起大量的气泡,顿时令她表情一变。
本来应该是引动内毒的四海昏荡手,居然被用来诱发了她体内的隐患。
那是在潘达利亚大陆上修行时被感染的怒煞魔能,古兰香借助轮回者的便利,本来是准备把这股力量兼收并蓄,化为己用,但目前还没有完全解决怒煞魔能污染精神的问题,只能有限度的借用。
可是一个武侠世界的原住民,估计八辈子都没听说过潘达利亚,见都没见过怒煞魔能,居然有办法在几招之间,加大了她失控的风险。
古兰香想到这里,像是气笑了一样,连忙握住了红绳系着的那块水晶,在水里闭气,进入禅定的心境,一波一波的收敛身上散发出来的怒煞。
孟王侯已经快到岸边。
高空中的关洛阳这时才落了下来,砸在河水及膝的浅滩上,挡在韩文公身前不远。
“今天没有人能拦我。”
孟王侯从水上走来,一掌掀起巨浪。
关洛阳手一压,元气扩张,重力加剧,让那个隆起的浪头,像垮掉的沙堆一样被镇压了下去。
河水散落时,两人又毫无花哨的对拼了一掌。
这一掌拼上,孟王侯立刻察觉对方的功力像瀑布坠落般,不容喘息的持续溃压过来。
显然是认识到招式的对拼,在已经踏足更高境界的他面前,毫无优势,所以想要把他拖入内功根基的拼斗之中。
这却正中他下怀。
孟王侯能够体会到,自己的功力质量在不断蜕变,颅脑之中,正有盈盈滋养开来的清气,激发出脑海玄关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又反馈到丹田之中,水乳交融。
这一刻钟的时间里,每度过一息,他的功力根基就会又强上一分。
内力一碰,关洛阳的手臂便已经略微一抖,但却并没有像孟王侯所预想的那样,持续溃败下去。
关洛阳体内仿佛有两道涡流,在受到巨大压力的时候,便爆发出了比平时更加坚决果敢的运转速度,磁场的力量被他的精神接收,游离的灵气被他丹田攫取。
灼热的内功元气,像是根本不在乎经脉的承受能力一样,爆裂式的涌动出来。
两人手掌对接的地方,一次次无声的荡开光芒,一圈青色,一圈蓝色,交互着扩张。
“嗯?你不是宗师,却已经将脑海玄关、丹田气海都修成了吗……不对!你丹田气海怎么反而比脑海玄关弱了一筹?!”
孟王侯察觉蹊跷,空着的手忽然抬过肩头,从耳侧往后面一拍,一股掌力击碎了向他后脑飞射过来的细剑。
天空中雄鹰扑食而下,直取天灵。
孟王侯手指一弹,炸碎雄鹰。
雄鹰碎裂后的空气折射着阳光,陡然将夕阳的光辉,化作一只只光焰飞鸟,没入关洛阳的躯体。
关洛阳眼睛里面渐渐扩张开金红的色彩,掌上内力再催。
孟王侯分心多用,嘴角溢出一点鲜血,耳中听出河面上追来的那些人,正纷纷运功挥斩刀气、剑芒,投射连串暗器,攻向他的后脑。
他不敢再陷入这样的局面之中,不惜提前刺激玄关之力与真气交汇,运转过程里些许散落出来的力量,令衣物鼓荡,仿佛有大蓬的蓝色光尘在衣物与肌肤之间流散,流动至手掌,再度一推。
这一推是提前激发了真正完整的宗师之力,付出这样的代价,不但令孟王侯脑中剧痛,更有可能令他后续跌下宗师境界,走火入魔。
但……
“今天没有人能阻止我!!”
孟王侯背后的穴道,激射出一道道湛蓝光辉,轰炸水面,击穿空气,打碎了所有的暗器、刀罡、剑芒,一掌摧枯拉朽的将关洛阳轰飞,但掌上的力道却好似有些微空虚。
这掌竟然没有完全打实,关洛阳自己倒飞了出去。
这一下倒飞,跟他的心意力量,丹田元气完全无关,单纯凭肉体爆发出了瞬间超越声音的速度,逃出孟王侯这一掌威力最盛的范围。
河岸地面炸裂,一退又进。
孟王侯下意识一掌对着他胸口按过去,这一掌的力量分明已经爆发过一次,居然好像延绵不绝,无有尽期,将关洛阳狂闪而到的身影乍然凝住。
时间仿佛变慢,关洛阳的胸口已经微微凹陷下去,浑身力量的运转,都在这种压迫之下变得迟钝。
但却凝不住关洛阳的眼神。
他看了孟王侯一眼,孟王侯眼前一红,离火金瞳剑蕴生的离火气,在不到十米的距离,刺入眼球。
孟王侯脑海玄关的力量顿时混乱起来,丹田气海乃至于浑身经络,都散发出强烈到可以透过皮肉衣物的光芒。
他痛呼一声,在掌力溃散的最后瞬间,将关洛阳远远的轰了出去,又回手一掌,把水面上的众人全部崩退。
韩文公提笔站在岸边,旁观了整场战斗。他一直想要出手,但之前孟王侯以吐息的方式发挥出全身功力那一击,几乎完全卡住了原道气功的各处经脉枢纽,以至于他到现在都难以动弹。
只能虚弱的看着众人轮番拦截,全被击退,看着关洛阳神来一笔似的战法,看着那个已经快要自爆的孟王侯又向自己走了过来。
相对于之前飞越大河的战斗来说,现在的孟王侯动作简直慢的惊人,脚踏实地,一步步摸索着朝韩文公走过去,他双眼已经不能视物,流下两行血泪。
每走一步,体内那种裂开似的光芒,就多出一道。
还差一步走到韩文公身边时,他的身子已经像是被这些光束穿透了所有的关节,限在了原地。
“呵!!”
孟王侯抹了把脸上的血,伸出手,点在韩文公胸口。
“老东西,你余生之中,还敢忘记、敢记错这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