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包裹的拳头,被飞光宝剑的剑尖精准的拦截。
电光火石间的一记对拼,飞光宝剑上依附着的精纯清凉剑气,被关洛阳的拳力震的松散蓬乱开来。
就好像是几十道水雾,从剑身两侧迸射而去,打穿了周围的柱体,远飙至夜色下的高空中。
关洛阳风雷怒贯之势,也为之一阻,倒退了两步。
他已经看出,吸收了那些水色龙影的人并非邵凌霄,而是那四名侍从。
说吸收不够准确,应该说是邵凌霄驾驭着那些龙影,将他刚刚从长安城各方牵引过来的磅礴真气,过滤引导,灌注到了那四名侍从体内。
这四个人修炼的都是魔教嫡传武功,环天列宿混一大法的修为不在孟王侯之下,而且,关洛阳之前没注意过,现在才发现,四人在运功时,从心灵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都几乎趋于一致,与邵凌霄相似。
即使满面涨红,七窍隐有血丝,他们终究还是承受住了这些真气。
“我培养他们十年,原本是要让他们成为今夜辅助我,共同驾驭那一剑的人选。”
邵凌霄眸色寒凉,“但是现在,暂时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牵引过来的真气,远远少于预估。”
“关中武林的那些人,全都留在了城外,没有进城,是吧?”
关洛阳说道:“不错。既然已经猜到了你要做什么,大家又怎么会进来接受你的利用呢?”
“哈,世上愚者太多,或者为名,或者为利,或者为义,或者仅仅是被身边的人所裹挟,都不免会变得不够清醒。”
邵凌霄的谋划被猜中,倒也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有些好奇的说道,“我要做的事情在真正做成之前,就算是当面给他们讲出来,他们也未必会相信,即便是相信了,也绝不肯停留在城外。”
“他们大约只会想着集众之力,以更决绝的态度,来跟我斗一场,试试看能不能靠人数的力量打断我的谋划吧?”
关洛阳说道:“我跟他们打了个赌而已。”
“赌约肯定是你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我诧异的是,他们真的会愿意因为一个赌约,就罔顾今夜长安百姓的性命吗?哦,对了,还有他们的皇帝。”
邵凌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四名侍从,已经飞掠出去,参与到攻向皇城的战役之中。
关洛阳没有阻拦,他的心意、气势,跟邵凌霄的剑意正处于犬牙交错的对峙之中,那四个人如果向他动手,他倒可以趁势反击,但那四人只是从这里离开,他就不好贸然出手。
不过,他本来也不觉得这四个人是需要让自己来解决的东西。
诚然,那四名侍从现在所拥有的真气之博大,已经完全碾压了一般的一流高手,但是,没有足够的心灵境界去推动,这样的四个人物,在真正的宗师面前,不过就像是大而无当的痴肥力士罢了。
当他们四人越过战场时,琴、剑两人坠落下去,辅助深渊者的攻势。
另外两人就想趁乱之中直接飞越宫墙,杀入皇宫之内。
忽然,空中像是下了一场大雪,满天飞舞的纸张,席卷而至,拦住了这两个人的去路。
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猜字八。
见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猜字一。
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猜字二。
这满天飞舞的每一张纸上都有墨迹,字数不等,有多少张纸,就是多少道谜语。
书、伞两名侍从同时出手,横空真气,如同一道铁铸的浪头,排山倒海的打压过去。
至少七成的纸张被这样的功力当场震碎,但剩余的纸,却切开了那澎湃不休的真气,飞舞之中,乱中有序的逼近了书、伞二人,如同为他们布下了一道不解的谜题。
他们两个现在功力虽高,却一时仓促,不知道要怎么破解这一招,只能浑身舒张,凭护体真气硬扛,登时被打落宫墙之下。
崔陵房和苏刑死后,长安仅剩的一位宗师,身份神秘,久居深宫,知道有这么一位宗师存在的人不少,但知道其真实身份的却不多。
到了今天晚上这样的场合,也终于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余地了。
赤黄长裙,温婉大方的美妇人,手提一把戒尺,从皇宫之中掠出。
正在激战的各大世家的人手,有些人惊鸿一瞥,望见此人面貌,依稀有几分熟悉,心头霎时一颤。
——居然是皇后娘娘。
皇后亲自现身,世家中人不免士气一振,力争上流,然而就在这时,人群间传出怪异嘶吼。
参与此战的卢家门人子弟,三十余人,除了卢固安和卢平东这两兄弟之外,全部化为妖魔。
这一下变起肘腋,猝不及防,世家人物被打的溃散,四侍从又勉强拖住了古兰香与往生方丈他们。
蜈蚣飞剑与皇后纠缠,深渊者奋力一冲之下,带着诸多妖魔,撞倒了一截城墙,踩着倾倒的城门楼遗骸,闯入宫城之中。
击碎天门的大计,已经被揭破,但长安城中的这场大乱,似乎还在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
“你,就准备站在这里跟我僵持吗?”
邵凌霄不急不徐的说道,“继续下去的话,皇帝会逃窜,长安会燃烧起来,只要我追逐着皇帝,终究还会逼出你留在城外的那些人,天门依旧会破碎。”
无论关中武林的那些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愿意留在城外,当局势真的发展到那一步的话,就由不得他们不出手了。
“如果你还不动手,不能在这里杀死我的话,那么结果不会有差别,只不过是长安被毁的更严重一些罢了。”
宗师境界的武者交手,如果彼此之间相差不大的话,那么就其实非常讲究大势的烘托。
邵凌霄覆灭老君山,独占小酉洞天的时候,乃是魔教销声匿迹十年后的首次现世,一鸣惊人,威势日益深重,所以天方真人从天山秘魔崖赶回,携吾道不曲,千里直行之势,直奔上山,才能动摇了他在老君山上积蓄的气魄。
关洛阳本身的境界还没到那一步,但是重重因素叠加,他的战力已经切实的站到了那个层面上,也不得不品尝本土武道的特色。
体验绝顶宗师之间,以心神、环境、大势,争夺第一手先机的感觉。
假如大势尽丧、先机彻底被夺的话,那么就算是同级人物之间,也未必不会出现一招断头,立分生死的场面。
长安越乱,邵凌霄的势就越深,他就像是一座人形的深渊,热衷于吸纳全城各处的混乱与痛苦。
每多一份苦痛灾祸的气息,那一袭黑衣之下的本来面目,就好像变得愈发轻松,愈发不可捉摸。
邵凌霄能够感受到那具铠甲之下,关洛阳的躯体之中所酝酿的怒火。
那是躁怒至极的热量。
只是关洛阳依旧立在那里,愤怒却并未失控,狂躁却并未惶急。
有一股意志镇压着他的身心,是自信,也是……信任!
自信的是昨天晚上的三招赌约。
在玉雪龙环的遮掩之下,跟当时在场的所有一流高手定下的赌斗。
三招之内,便要他们所有人全部后退!
以此,来衡量双方的价值。
最后,是更具价值的关洛阳,要求他们听从自己的意见。
但是那意见,并不是要那些人全部在城外枯等,而是用赌约的重量,迫使他们全部去信任一个人。
哪怕只是那么一星半点的信任,也依旧要求他们将所有人的希望寄托在那个人身上。
城中,乱战。
城外。
安非鱼在河岸边狂灌着羽化茶水。
‘我靠,我靠,我靠,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乱来的?!’
‘打赌之前有没有先跟我讨论一下呀,我他妈都不相信我自己啊!!’
从听到那个赌约的结果到现在,他心里一直乱糟糟的,各种念头像是天上掉下的巨木和地上窜起的太阳一样,撞来撞去。
他只能狂灌牛饮,鲸吸怒吞。
但是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就绪,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乱到觉得头脑要爆炸的安非鱼,喝光了所有的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面色冷峻的转过去,从容,自信,沧桑的模样,带着他所有拍过、所有看过的特摄片里的英雄姿态。
“诸位,所有的功力都已经灌注在弓箭之中了吗?”
上百个一流高手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弓,弓如满月。
寒冰,烈火,雷电,金光,各色各样的辉芒,在他们的箭上闪烁。
“那么……”
安非鱼面朝所有人,背对大河,竖起一根手指,直指苍穹。
“抬起你们的箭,将你们的热血、侠义、情怀,付诸在这一箭上吧。”
这里距离长安城还有十里,距离他们所有人推算之中,邵凌霄可能身处的位置,还有二十里,距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的实际位置,则有二十三里。
距离长安城中最偏远的一处妖魔所在,一处禁军厮杀,一处百姓哭嚎,还有四十二里。
安非鱼呼吸颤抖了一下,一口吞下了羽化返生珠,发布命令。
“射!”
射!!!
射!!!!!
人的命令回荡在天地河水浪涛之间,弓弦震荡。
“我会让你们所有人,在此,参战——!”
天上流星如雨,飞袭长安。
第173章 不退
宗师境界的武道高手,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武器在数十里之外,依旧保持着十成的杀伤力。
而对于那些一流境界的武林人士来说,就算是利用飞刀、投矛、弓箭之类的形式来灌注自己的真气,发动攻势,也往往只能保证在三里之内还拥有八成以上的杀力。
之后,武器上所凝聚的真力就会大幅度的溢散、衰落,超出五里的话,箭上所余之力,甚至未必能射穿一面普通的竹骨土墙。
但是来自武道之外的力量,却让这不可能成为了可能。
彩虹石的拥有者,无论是善良,邪恶,残暴,冷酷,贪婪还是什么其他的信念,他们所共有的一点,就是要有着向常理中的“不可能”发起挑战的浪漫情怀。
铁不可以是绕指柔吗?人不可以是面团吗?影子不可以被操控吗?
“我就不可以是主角吗?”
当那些箭被射出去的时候,大河波涛,倒影夜空,长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