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大清早的,就看到这样的大战,戴宗心中感慨不已,愈发凛然。
魔道复兴以来,边军的实力越来越可怕了,与陈希真、云天彪的兵马相比,边军平均配备的器械资财,其实未必更优,但是打起来的气概,却是截然不同。
陈希真他们的兵马,在大宋腹心之地,已经承平数年,民如草芥,在梁山起事之前,从无有力的反抗。
似陈希真、云天彪、苟英、刘广这一干人等,都升居高位,虽说自己没有放下修炼的进度,日日苦修不辍,可对于底下那些士兵的操练,就远没有那么上心了。
反观边军这里的士卒,在韩世忠为首的众将管理之下,显然是从未有过懈怠,打起仗来的时候,堪称是个个都有百战之锐。
“边军是勇悍,但辽军连败至此,却也已经被逼出杀气,想要攻下这一城,不是那么容易啊。”
戴宗正思索间,身上的道袍忽然分出鲜红细丝,从衣领延伸到他脸上。
“且慢!做什么?”
戴宗低呼一声,急忙拿手抹脸,想要扒开那些丝线。
他知道这件看起来寻常的道袍,实则就是关洛阳身边的神蛊源头,这一路上借道袍助力赶路,更深深体会到这件衣服深藏的凶性。
不过这衣服对关洛阳很是顺从,如同假寐的大猫,待在戴宗身边时,对戴宗爱搭不理,并不惹事,这下突然有所异动,叫人防备不及。
戴宗的眼眶被那些红丝渗入,眼睛突然一热,所看到的事物都清晰了许多,脖子也被那些红丝扭转,让他看向辽国城关侧面的方位。
辽国这座雄关依山而建,两侧都是起伏山岭,古木茂林,深藏着不知多少毒虫猛兽,吃人妖花,更有瘴气常年飘拂,四季不散,是天然的险关。
但这时戴宗的视线看透瘴气,穿透了枝叶的阻碍,竟隐隐约约瞧出,有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在蛮荒丛林之间,潜藏穿行。
“原来正面是佯攻!”
戴宗心头一震,“一路所见,韩世忠的大军,大多是王道手段,摧城拔寨,这回居然用上了计谋。”
这一计,可以说是简朴至极,不过是最最常见的声东击西而已。
可是就连戴宗这种身在局外的旁观者,都无法看破,还要靠神衣的玄异本能指引,才能猜到一二。
那些当局者迷,正在激战的辽国大军,恐怕更是意想不到。
戴宗瞪大了眼睛,观察那边,还是看不清那些潜藏起来的大宋兵卒,到底有多少人,但是目光来回扫动之间,倒是让他瞧出了些别的脉络。
那些蛮荒丛林之中的毒虫毒瘴,怪花怪树,山谷间的生长走势,似乎并不完全是野蛮滋生,而是形成一种有序的迹象,好似一座庞大的阵法。
辽国建城在此后,就长年累月定期有人移栽树木,引导毒虫雾障,反正辽国的术士也要借那些毒虫瘴气修炼法术,辽国派兵马保护他们,顺手探索各地,移栽列阵,也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对了,辽国上一代的南院大王耶律乙辛,野心勃勃,这一代南院大王兀颜光,也非同小可。”
“他们经营起来的辽国雄关,能放心驻守正面,两侧只派少量兵马防备,当然不会是只靠着天然地势,而是有着历代经营起来的山势毒迷大阵,才让他们有这样的信心。”
“可这支宋军,怎么好像对毒瘴阵势,都有些了解,居然走的这么从容……”
收复燕云十六州等汉唐故土,堪称中原子民百年大愿,韩世忠自从领兵驻扎在界河之后,虽然始终得不到开战的圣旨,却也没有颓废。
除了勤练兵马之外,几年下来,他不知道派过多少乔装改扮的小股士卒,混入辽国境内,去打探各地的雄关险隘。
眼前这座雄关,是宋之兵锋直抵幽州城前的最大一道关卡,韩世忠甚至曾亲自离营十日,秘密的到这里勘探地形,绘测阵图,又采集毒虫毒瘴,回去后令人研究出避毒之方。
戴宗自然不知道其中详情,却也可以猜到几分,更不禁为之心潮澎湃。
就算边军的强大,对梁山来说未必全是好消息,他现在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激动和期待。
三军上下,矢志一心,收复故土,就在眼前,身为汉唐后人,又岂能不为之振奋?!
潜行在丛林间的那支兵马,已开始行动了。
领头的那人一跃而上城墙,横扫守军,挥刀向下,刀气穿透层层墙砖大石,轰破城门,正是韩世忠身先士卒,亲赴险境。
戴宗情不自禁的捏紧了手里的桃核,不用神衣纤维的帮助,就已经把自己的眼眶瞪得滚圆,心脏砰砰乱跳,震得脑子都有些发热。
好!好!好啊!
他在心中大叫,大呼,当真是恨不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忽然,另一个方面的异样,使他不自觉的把眼神往那边瞥了过去。
这一瞥,他便愣在当场。
只见原本在正面强攻的那支大军,攻势已经缓了下来,不但没有能够与韩世忠互为呼应,一举破城,反而隐隐有了撤退的迹象。
‘怎么回事?是什么诱敌之计,我看不懂的妙策?总不会是算错了时间,以为那边韩世忠没能得手,所以才先行撤退吧?’
戴宗呼的站起身来,脚步匆匆往前走了几步,伸着脖子看过去。
只见那宋军大营之中,五彩云气氤氲流转,一道道传讯的令旗,被传令兵带着,从中军大营奔出,连绵发去。
军营内外的大股士卒,顿时骚乱起来,有骑兵中领头的大将,一把摔了令旗,就要带部下的人继续冲锋。
然而就在令旗摔落时,他身上的气势,节节跌落,竟是在转眼之间就被夺权贬官,成了戴罪之身,立刻有人趁这个机会,将他扑拿下来。
有些勇将得令之后,惊怒大呼,身上气运被剥夺殆尽,兀自不管,仍要向前冲去,却见大营中飞出一道金光,将他连人带马,斩杀当场。
手持呼灼家祖传定日弓的一员小将,快步向中军大帐闯去。
“鹏举,你要做什么?”
“韩帅身陷险境,得胜在即,此时撤军岂非误国?!某要向官家死谏!”
“死谏个屁,你还没看出来?谏的都真死了。”
旁边众人七手八脚拖住那小将,有人急匆匆去捂他的嘴。
杨志一刀背敲在这人头上,把小将打昏,不过他自己此刻的脸色,也阴沉的像能滴出血水来,脸上的青色胎记因为脸皮抽搐,显得格外狰狞。
他咬牙切齿的瞥了大帐一眼,飞快收回目光,吩咐道:“不能让鹏举有机会见到皇帝,否则冒失一动,必死无疑,先把他捆住,找个机会送走。”
营中骚乱,渐渐平息,鸣金收兵。
而在这时,带兵攻入城中的韩世忠,却在外城与内城之间的场地,遭到恐怖的伏杀。
不知道多少伏火罐,事先被埋藏在这里,第一遍踏过去的时候毫无异样,等到他们想要撤的时候,法咒一动,全部炸裂,宋军置身其中,只觉得周围几乎没有一寸空地不被火光覆盖。
辽国仿佛未卜先知,早已重兵埋伏,见机掩杀出来。
韩世忠身边近两万兵将,死伤惨重,他心中也如同山崩海啸,面上犹能镇定大吼,指挥撤军,手中一把如夜色深沉的纯黑五尺大刀劈斩出去,势要为麾下杀出一条生路。
兀颜光亲自阻拦,手里一双银灿灿的宝锏,手柄上雕刻着八部众之首,帝释天的神像图案,挥动之间,有雷涛翻涌之势。
瞬息之间,他接下韩世忠一百八十刀,双锏之上多了横七竖八不知几许刀痕,双臂酸麻,连忙后退,险些被一刀割断了鼻梁。
周围辽国诸多兵将涌上,被韩世忠旋身一招之间,全部掀飞,轰退出去。
功力差一些的,在半空之中就被刀气轰成了血雾,强一些的也遏制不住倒飞之势,一个个嵌在城墙上。
这时,内城城墙上,有个脸色铁灰,颧骨极高的汉子,手提长槊,凌空一跃刺下。
那一杆长槊,被浩瀚难言的魔道功力灌注其中,浓烟喷涌之时,前端体积猛然放大。
握在那人手中的部分,还是正常粗细,越往前越粗,犹如一根天柱压下,在宋军的残余士兵之间。犁出一条血色的道路,扫向韩世忠。
韩世忠横刀一挡,兀颜光又自杀来,同时,韩世忠身上澎湃的金光,层层剥离。
城外的宋军营寨之中,天命皇帝亲自拟下了将韩世忠撤职贬官的圣旨,感受着皇朝气运,从韩世忠身上艰难的剥离,不由讶然。
“边军的气运在他身上居然已经如此稳固?”
看着那张圣旨,皇帝沉默少顷,“赵匡胤说的不错,这种人只要有了一丝阳奉阴违之心,就不该留了。”
皇帝卷起了圣旨,走出大帐,升上百丈的高空,眺望城中的景色,目睹韩世忠在围攻之中血战。
他手中那把漆黑的刀已经出现不少缺口,连连吐血。
眼看那杆长槊又要刺中他的时候,斜刺里一队女兵杀来,将他团团护住,杀向城外。
城中的宋军已经死伤殆尽,余下的区区几百人,也都浑身浴血,衣甲残破,有人断臂,血流不止,还在踉跄冲杀。
他们嘶吼着,都只向前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少掉几个人,跌倒几个人,再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也可能,少掉的是自己。
韩世忠浑身燃起魔火,精血飞快变得枯竭,灌注到刀身之中,闪出一道斜切的黑色刀锋。
横亘在那里的城墙,如同一块豆腐,被巨大的刀刃切开,大面积的垮塌下来,变成一片乱石林。
这一刀,刀势不止,贴地滚动,化作沸腾的黑色刀气大潮,逼退周围的辽国兵将。
唯独那个铁灰色的汉子屹立不动,一招穿透黑色刀气,直逼韩世忠。
倏然,白袍一闪。
铁灰汉子眼神一凛。
远处皇帝脸上变色,疾喝道:“关洛阳!!”
皇帝几乎就要出手,但那白袍只是一旋之间,铺卷开来,卷走了幸存者,就飞速逃去,根本没有与他们交手的意思。
反而是皇帝和那铁灰汉子,因为严阵以待,出招之前有一个蓄力的空档,被那披白袍的人成功逃走。
戴宗只救到了三十几个人,带着他们逃出百里之外就有点支撑不住,找了个隐蔽的山坳藏了进去。
韩世忠落地之后,如同泥雕木塑,拄着那把刀,站立不动,任凭周边的人怎么焦急询问,也不见反应。
梁红玉听不到他的心跳,也探不到他的呼吸,凄然一笑,落下泪来。
韩世忠突然身子一抖,吐血大呼。
“赵桓!!!!”
他刀刃折断,跪倒在地,血流满身如疯魔,对着山间悲吼,“尔岂是国君……”
“国之剧贼也!!!!”
第258章 天方夜谈,言笑窃国
入夜时分,辽国的城关之中已经清点了今日的战损,在城主府里摆下了宴席,欢庆这场大胜。
席间有些敬陪末座的将领,在高兴之余,都忍不住掩面垂泪。
“天佑我大辽,真是天佑我大辽!”
这人哭哭啼啼,旁人却也不曾笑话他,反而个个收敛了些笑容,隐约有些同感,唏嘘不已。
韩世忠挥师杀过界河的时候,辽国军中的大小将领还可以算得上是斗志昂扬,有心要在这一场大战之中建功立业,在辽国史册之上,留下叫后人铭记的功名。
然而这些时日一场场仗打下来,韩世忠的兵马犹如龙归大海,虎入深山,哪里有半点南人积弱的习气,鲸吞牛饮,狼吞虎咽,夺走了燕云十六州一片片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