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形状甚至比建元帝更加惨烈。
禹昆仑原本如水晶般的肌肤不但已黯淡无光,甚至还出现了数十上百的脓包,身躯绽裂出了无数细碎创口,就像是一只快要破碎的瓷瓶。
他看着自己渐渐丑陋的的双手:“如此浓郁的业火与怨恨,我真是造孽。”
“你还知道自己是在造孽?”建元帝怒视着禹昆仑,脸色苍白如纸:“我看你是疯了,真的疯了!在这个时候解除梦幻之法,你是想要让我们万劫不复?”
禹昆仑闻言不以为意的洒然一笑:“这梦幻之法,本来就维持不了多久。需要再有两个月,甚至可能更短。一两个月内,河洛二州的百姓,他们不是饿死,就是饿醒,不过早晚而已。
陛下真以为我的梦幻之法,能够无所不能,让他们一直活在梦里?且你我做了这么多恶事,终须付出代价,万劫不复又如何?”
“要付出代价的是你!”
建元帝怒目圆瞪,眼神凶厉,恨不得将禹昆仑生吞活剥:“当初提议以梦幻之法,让河洛二州百姓陷入梦境的是你这逆贼!”
“可这是陛下亲口许可的。何况最终从百姓那压榨来的钱粮,不都是入了陛下的国库吗?陛下拿了好处,却把过错推诿给他人。遥想当初与陛下初见时,陛下可不是这样的性格。再说了——”
禹昆仑的唇角微扬:“百姓又如何知道,这不是陛下的过错呢?他们也没法区分。在他们的眼里,我这个国师与陛下是一体的,是因陛下的纵容,我才能用梦幻之法,迷梦河洛二州,让他们遭遇现在的大难。”
建元帝气得全身发抖。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蓦然瞳孔怒张:“原来如此!你在那个时候就起了叛逆之心,想要给你心目中真正的圣皇铺路是吗?”
禹昆仑没有答话。
他就是这么想的。
唯有让河洛二州的百姓陷入极致的困境,让他们对大宁与建元帝憎恨到了极点,他们才会对未来挥师北上的大律朝感激涕零,真心实意的拥戴。
只有如此,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断绝大宁的龙气与正统,断绝永恒巨神们插手神州皇统之争的可能,才能让当代圣皇,在最短的时间内统合人心,在神州凝聚起超越历代圣皇的龙气。
——这是无比肮脏的手段。
当代圣皇不但不能做,甚至连听都不能听。
一切的罪恶,就由他禹昆仑一人来背负便可。
他懒得与建元帝争辩,转而抬起头看向天空:“颠倒阴阳已经完成了,望天犼的性质已经转阴为阳。然而本该作为极阳之物,让望天犼完成阴阳逆转的龙气,却成了极阴性质的业火怨煞,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情况?”
就像是楚希声与楚芸芸二人颠倒阴阳,死而复生之后,身负六阴还魂咒,每时每刻都在向天地还债。
今日的初代望天犼,也一样得还债!
原本与极阴对等之物已经没了,那么无法支撑债务的初代望天犼,就该由其他的人来代它偿还。
比如建元帝,这位在阴阳二神与他的指点下,不但在望天犼复制体内埋入强大的神禁,以及精纯的血元,诱使破封之后饥渴万分的初代望天犼吞噬复制体,从而获取反向操控望天犼的权柄。
可如此一来,他就与望天犼彻底联系在一起。
只因那神禁,正是由建元帝的精血凝练。
又比如阴阳二神,他们才是神禁的真正主人。
建元帝只是代为掌控初代望天犼,负责以龙气与血元,给望天犼喂食的奴仆与工具。
那四大祖尸就更不用说,他们本来就在望天犼的御控之下。
此时包括月神大主祭月馨儿在内,几人的身上都被抽取出浓郁的血气,化作一条巨大的血链,链接到了望天犼身上。
建元帝身体不但被煞灵啃噬,一身血肉也在迅速枯萎。
建元帝还能够聚集些许龙气,可他无论怎么用龙气填都填不够。
就连禹昆仑自己也不例外,他的一身血气,正在奔流飞涌而出。
唯有照世魔灯宗神化安然无恙。
他面色平静无波的看着眼前一幕,眸光微微闪动,如同幽火。
而就在禹昆仑与建元帝对话之际,月神大主祭月馨儿一直在试图断绝望天犼的抽取。
可她无论怎么尝试都做不到。
他们诱使初代望天犼吞下的神禁无比严密,可以完全覆盖诸神控御初代望天犼的禁法。
‘颠倒阴阳’的过程,则可进一步强化这神禁。
然而这神禁有多严密,现在就有多难断绝。
那初代望天犼,甚至开始抽取周围的日月光华,让附近的日月之光为之扭曲。
月馨儿心中无比绝望。
日月二神的伟力无穷,却已断绝了对她的神力供应。
周围被望天犼吸取的日月之光,对日月二神来说如同牛毛。
真正付出代价的是她。
月馨儿的一身血元,已经在短短时间内被抽取一空。
她更知道在抽取他们元气的,并非是望天犼,那是天地,是天道!
今日这‘颠倒阴阳’之法触及天地根源,是以天道为根基。
所以法术开始之后,就势如滚滚向前的车轮,无法停止,无法中断。
这是之前月馨儿料定禹昆仑无法停止‘颠倒阴阳’的信心所在。
而现在,她当然也无法阻止天道与天道根源的榨取。
月馨儿本来丰满妖娆的娇躯,现在已经消瘦到只剩下骨头架。
她彻底放弃了努力,眼神憎恨的看着禹昆仑:“你这么做有什么用?无非是害人害己。望天犼如果无法吸取足够的元力,还是会转阳为阴。那是他会彻底失去形体,失去理智,更加的狂暴难制,你就不惧你们这偌大神州,迟早会被它祸害成一片白地!”
月馨儿意识到自己这次死亡之后,是绝不可能再复生了。
阴神再怎么眷顾她,也不可能代替她还债的——
月馨儿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在死前解开这最后的疑惑。
禹昆仑却在她的注视之下,将自己的本体召唤到自己的身前。
这条长达六百九十九丈的水晶巨龙,此时赫然也是业火缠身,在望天犼的抽取下气机暗弱。
禹昆仑往前一伸手,竟然将自己的整条脊骨,从自己的本体龙躯里面强抽了出来。
他的本体痛苦莫名,发出凄厉无比的龙鸣。
禹昆仑的神色也为之一阵扭曲。
他却还是忍耐着剧痛,将自己的脊骨,丢向了三代圣皇方向:“拜托文皇,请将此物交给楚希声,算是我对他的赔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只能以命来偿还。
我的这条脊骨,凝聚我生而俱来的梦幻之法,也含着我在这两条道路上几十万年的造诣,应能打造出最顶级的梦幻神兵。请让他的皇妃用此刀,多斩一些巨灵,或能为我化解一些业力。”
三代圣皇竟然在与神般若激战之际,在附近显露出了一个分身化体。
他接过那龙脊之后,却神色无奈的看着禹昆仑,无比苦涩:“你这是何苦?我也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之所以没有尝试去挽救这条蛰龙,并非是无情无义,而是明白为时已晚,已经没法让禹昆仑回头。
同时他也不明白,禹昆仑为何要这么做?
以初代望天犼现在的状态来看,确实损人不利己。
“神契天碑!”
禹昆仑扬着头,眼中现着异泽:“这座阴阳颠倒之阵,为抽取大宁朝的龙气,是以望安城那座‘十二都天神龙镇国大阵’为根基。”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如今这世间,唯一能够让望天犼的本体意识保留下来的,就只有楚希声!”
第691章 秘仪
“神契天碑?神契天碑?”
月神大主祭月馨儿口中呢喃了几声,眼中终于流露出恍悟之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十二都天神龙镇国大阵’内部,一直有着神契天碑的残片。
那是这座大阵的根基所在,困缚十二条赤龙的根本所系。
所以蛰龙根本无需在颠倒阴阳的法术中,在这座阵法中做任何的手脚。
无法还债的初代望天犼,会自发的穷搜一切,强抽一切能够为它提供元力之物。
它自然而然的搜到神契天碑那里。
望天犼无法从楚希声那里抽取元力用于还债,就只能向其求告。
签订下最苛刻的神契,从此臣服于人族圣皇的脚下。
这就是蛰龙的谋算,由此瞒过了她与阴神。
也就在这一瞬,月馨儿感觉自己体内生命本元已经被抽到完全衰竭。
她意识到自己即将陨落,却无可奈何。
“不甘啦,糊里糊涂的就输了——”
月馨儿忖道禹昆仑结束幻术,本是阴阳二神进一步控制望天犼的契机。
然而才刚施展过‘日月同天’的两位祖神,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望天犼还债的。
否则他们又何需经建元帝之手?
就在月馨儿垂首叹息之际,她的娇躯忽然炸裂,化作点点血粉,散于虚空。
月馨儿一死,望天犼对四大祖尸的抽取就更加激烈。
那浓郁的血气形成一条条巨大的锁链,连入到望天犼的体内。
不过就在这时候,四大祖尸的眉心处忽然都炸出一团黑色的血雾,往外飘散开来。
“嗯?”
正在极力挣扎抵抗的建元帝望见这一幕,不由一阵愣神。
随着将臣后卿旱魃赢勾眉心中的黑色血雾炸开,他们身上的血链也同时断开。
望天犼竟已无法从他们身上抽取任何元力。
他先是不解,随后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