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大可忍气吞声,再当个几年太守,然后想办法调任他职便是。
然而木已成舟,他已没有后悔的余地。
司空禅随后就压制住了胸中的怒火,还有那些许的慌乱,陷入了长考。
郡尉沈周与秀水郡长史异口同声,说西山堂有神秘高手数员。
上官神昊更说其中有一女子,修持‘十三太保横练金钟’,战力更在晋升前的铁狂人之上。
这应该是真的。
幸运的是这些人的身份有问题,不愿暴露身份,没法光明正大的现于人前。
也就是说,他还有希望解决‘西山堂’这个麻烦。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两个中年人的声音:“太守!”
那是司空禅的大管家司空盘与松风剑林石。
二人应该是已得知了消息,都面含忧色的恭立在马车外。
司空禅眉梢扬了扬,随后就一个拂袖,竟在顷刻之间就将胸前的血迹清理一空。
“上来吧!”
当司空盘与松风剑林石二人登上马车,只见司空禅面色虽是苍白,神色却淡定从容,毫无焦躁惊慌之意。
“秀水郡的大败,你们都知道了?”
司空禅上下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哂然一笑:“我也没想到楚希声竟性烈如此,更未想到西山堂的战力如此惊人,这次本官的麻烦不小。”
大管家司空盘面上当即现出了怒容:“都是郡尉沈周等人无能,败坏了大人的谋划。”
“确实无能之至!”
司空禅微一颔首:“我看了三份战报,料定他们即便招风驱雾,也是要大败的。楚希声此子,竟然还有辨识天象气候之能,通晓兵法,比之沈周那废物强得多了。这一战,他们输得不冤。
不过楚希声胆大妄为,杀官造反,倒是暗合我意。此战了结之后,料无相神宗无话可说。”
松风剑林石则面色苍白,小心翼翼道:“太守,这一战,秀水郡输得太惨。如今铁旗帮正在全力动员神秀江上下游的所有外围帮众,预计到明日凌晨,就可聚集四万水师。那个时候——”
他咽了一口唾沫,没有说下去。
林石身为铁旗帮的秀水堂主与内务堂主,深知铁旗帮的实力底蕴。
原本他料定铁狂人死后,楚希声威望根基不足,不足以号令全帮。
在官府重压下,铁旗帮外围的那些苦力船工多半不会再听从其命。
然而今日西山堂一场大胜,不但让铁旗帮的局面大为改观,也使得楚希声之名威震秀水,足以取代铁狂人的地位。
松风剑林石心中焦躁不已,惊惶难安。
铁旗帮竟有了转危为安的可能。
这对他这个叛徒而言无疑是一个噩耗。
铁旗帮越是强大,越是强势,未来他的处境就越是危险。
“此事已无法阻止。”
司空禅摇着头:“然而这世间再无铁狂人,江上之争也不是人多船多就有用。十七连环坞龙首任道行也是枭雄霸主一类的人物,铁笑生与陆九离都不是他对手,铁旗帮无论如何都没法抵挡十七连环坞与江南郡水师营的攻势。”
他看松风剑林石时,心内暗暗讥嘲,却未在言语神态中展露半点。
“何况现在的铁旗帮内忧外患,破绽无数,我们只需从容应对,破之易尔。”
司空禅微微冷笑,将手中一物丢给了他的大管家:“你稍后持此物,去寻血风剑李道规。告诉他,之前的交易,我答应了,我愿加价十万两魔银,让他务必在三日之内办成。”
林石听着他的言语,心里竟莫名的就安定了下来。
类似的感觉,他在铁狂人身边也体会过。
以前铁旗帮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的局面,铁狂人都能够在三言两语间稳固人心。
真不愧是本郡太守,能将铁狂人逼入绝境之人。
他随后凝神往大管家手中看过去,发现那东西竟是一只血色蝙蝠。
林石见状眼神一亮。
现在东州地面,敢于与楚希声为敌的人已经不多了。
血风盗却是一股不惧铁旗帮与无相神宗的力量。
血风盗的实力也足够,他们的身后可是五大一品魔门之一的血蝠山——
他们反正是无相神宗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缺这一桩恩怨了。
就不知太守所说的交易是什么?
此时司空禅又笑望林石:“此外我还想请林堂主帮我做一件事,此事一成,铁旗帮的败势可再添数分!”
·
松风剑林石心神一凛,凝神静听。
而在短短片刻之后,林石的脸上就浮现出狂喜的神色。
第246章 铁笑生
神秀江,在秀水与浔阳两郡交界处的河段。
皓月像银盘一般高悬在夜空里,带着一丝寒意的月光洒在江面上,将上下数十里的河段照得闪闪发光。
又有一阵微风吹来,使得湖面上波光粼粼,泛起了层层涟漪。
这本该是一副安详宁静,让人神往的绝佳景色。
然而河面上飞蝗般的箭雨,轰鸣如雷的战鼓声,成千上万的火炬,还有数百艘在江面上纵横交错的大船,却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足达六百多艘大船云集于此,千帆如织,箭雨交错,金鼓连天。高达数万的勇士在船上鏖战犹酣,奋勇搏杀,激烈交锋;江面上则火焰冲天,十数艘船熊熊燃烧,周围则浮着无数碎木与零散的尸体。
在江面之下,绝大多数的河鱼都被战鼓声惊得四面窜逃;也有些凶猛的水兽与妖类被血腥味吸引过来,潜伏在水底下等待食物。
十七连环坞的龙首任道行,此时正立在一艘大船最顶层的甲板上,遥望着前方的战场。
这艘船本是军中的一艘五牙巨舰,船体气势辉煌,舱内可载一万八千料,因‘年久失修’而报废,被十七连环坞买了下来,改造成一艘民船。
而此时这艘所谓的‘民船’,却已看不到任何民船的模样了。船上的二十架蝎子弩与十架八臂巨弩,还有近三百弩手,正在不断的往下游方向倾斜箭雨。
船上甚至还有两座小型的投石机,却因双方鏖战已近三个时辰的缘故,已经没有了石弹,只能停了下来。
而任道行的面色,也阴沉如水,略含不虞。
任道行四十岁的年纪,他须发浓密,鹰鼻鹞眼,额角处则高高隆起,身躯则高达七尺,骨架宽大,气度威严,又阴冷慑人。
在任道行的耳后处,还有些许的鳞片。不过他并非半妖,这是任道行将一门特殊武道修到高深处的特征。
在任道行的身后,则是一个四旬左右的瘦弱文士。
此人名叫温秀文,是十七连环坞的军师,江湖行话叫做‘白纸扇’。
温秀文相貌端正,气度温文尔雅,此时他正拿着一枚乾坤剑符,眉头紧皱:“龙首,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秀水郡城已传来消息,他们的人已在鬼哭峡附近,发现铁旗帮主力。
预计不久之后,这三千五百铁旗精锐,就将乘船北上。如果在明日清晨之前,我们还没法将之击溃,那么我十七连环坞就再无胜算。”
任道行却眼神冷冽,默默不言。
他如何不知现在的形势?
铁旗帮的总舵精锐虽只三千五百人,可铁旗帮只需将之分散于各艘大船上,足以将对面数百艘大船,都提升到接近州军水师的战力。
届时双方的强弱之势必将逆转。
任道行一直很羡慕铁旗帮的动员能力。
十七连环坞全盛时期占据江南郡与浔阳郡的大半水道,正式帮众达九千余人,附庸的私船主也高达五百。可他们与铁旗帮数次水战,总是在兵力上落于下风。
今日也是如此,任道行犹记得入夜时分,铁笑生统率三百七十三艘大船,遮天蔽地般从下游赶来时,给予他的震撼。
任道行思忖良久,转头看向自己的军师温秀文:“水师营那位指挥使可有回复?他如果愿意帮我们一把,任某可拿出五十万两魔银酬谢。”
温秀文却脸色凝重的微微摇头。
江南郡水师营直属总督,有什么理由为十七连环坞火中取栗?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公务也就罢了,可这是秀水郡太守的私活儿。
总督命江南郡水师营过来,是为司空禅收拾手尾,防止铁旗帮生出事端,而不是来为他们冲锋陷阵的。
如今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铁旗帮大船四百,四千帮众,四万苦力,威势浩大,遮天蔽地,让江南郡水师营都不敢正撄其锋。
五十万两魔银也太少了,事后都未必够江南郡水师营的抚恤与战损。
问题是十七连环坞数场大战,家底已经耗空。那位水师指挥使也不愿接受赊账。
任道行看温秀文的脸色,不禁暗暗一叹:“你是军师,可有什么办法?”
“属下无能,无法可想!”温秀文看向前方的水道:“以前我以为铁旗帮只有一个铁狂人,今日却知还有一个铁笑生,此人在水战上的能耐,绝不在铁狂人之下。”
铁旗帮的战法,是用沉船与大火来阻挡十七连环坞的攻势。
他们的核心帮众较少,缺乏精锐战力,所以绝不跳帮近战,只以箭支阻敌。
如果被十七连环坞的人登船,就果断放弃,他们将大船横置,或是燃起大火,或是主动凿沉,使得十七连环坞的水师无法顺水攻下。
铁笑生选择的战场也是极佳,这段河流速缓慢,让他们顺流的优势极大削弱。
“为今之计,只有挑选精干人手,强行突破。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需将铁笑生除去,铁旗帮军心自溃。不过这有着极大风险——”
任道行知道温秀文所说的‘风险’是什么。
对面拥有众多的强力弓弩,还有为数不少的符文重箭,更已召集了铁旗帮的众多外堂堂主,高手的数量其实不逊于十七连环坞多少。
铁笑生则深藏于对面军中,周围众多大船环卫,严阵以待。
他们如欲强行突破,必是万矢之的!
“就这样吧。”
任道行抬起手,阻住了温秀文后面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