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滕桑说是去查看八号港口的情况,就不见踪影了。我找了他的副手……他的副手说,如果八号港口的爆炸严重,确实有可能会影响到避难所……”武田桑吞咽了一口唾液,“还有……横滨警务局就和避难所有关……”
失神的松本康稔陡然惊醒,横跨了一步,揪住男子的衣领,“什么意思?”
向后仰着头的武田桑扶正了差点掉下鼻梁的眼镜,快速说道:“避难所在遇到海啸时,如果1307号和1318号下水道全部被淹没,就会导致风管系统报警,从而打开紧急通风管道。紧急通风管道不在地面,而是通连接着横滨警务局大楼顶层……那是整个横滨抗灾等级最高的大楼……就算是十级地震和六级海啸……”
滨田清文先是喃喃自语,“也就是说现在除了回归本体,就只用从横滨警务局进入地下避难所?”他像是猛然间醒悟了过来,打断了武田桑的碎碎念,破口大骂道“是谁出的主意,把所有与会者的本体全都集中在避难所的?”
松本康稔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当时自己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含混的转移了议事方向,假装轻描淡写的说:“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现在必须通知大统领……”
恰在此时,大荧幕上的西园寺红丸停下了脚步,他一手提着收音机,一手打着伞,在他的周围,密密麻麻全是神风制造的本体保护装置——“式神太裳”中间。屋顶的通风装置水如雨下,雕刻着各种式神的朱红色圆柱体如同陈列在神社中的守护雕塑。那些绯红的金属器皿被淋的有些湿,在灯光照耀下,泛着冷冽又艳丽的光,叫人又想起华夏风格的棺椁。
这场景妖异极了,如同典型的日式恐怖片,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令人的心脏砰砰直跳。大厅里的宾客们再次骚动了起来,全部的人都认出来了,画面中的地方,就是不久前,他们曾经呆过的避难所。
西园寺红丸面对镜头,微笑着说道:“大家一定好奇,我想要做什么吧?”他转头看向了旁边,描画着“犬神”的一具“式神太裳”,转动了一下雨伞。那优雅又飘逸的动作就如同在施法。原本应该只能从内部打开的保护装置,无声滑开,露出了躺在里面的本体。
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小泉京次郎看到自己的脸孔又一次出现在大荧幕上,立即变了脸色,他张开嘴巴刚想要说什么,就看到西园寺红丸将收音机挂在了伞柄上,空出来的右手抽出了插在腰间的一把古拙的三眼火铳。那个无情的男人看也没有看一眼,就冲着“式神太裳”里开了枪。
“嘭~”,火光迸射,小泉京次郎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本体被一枪爆头,脑袋就像是西瓜被铁锤砸开了一样,直接爆浆。红白色的囊液撒满了箱体,还有血点和白色脑浆溅射到了西园寺红丸的身上,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他白皙的脸上,仿似点上去的胭脂。
“西园寺……你凭什么……”
小泉京次郎脸上的错愕还没有消失,就化作了DNA螺旋。
片刻的沉默之后,这出人意料的一幕,终于激起了大厅里的怒吼和尖叫。
松本康稔牙齿打颤,他的本体就睡在小泉京次郎旁边的“式神太裳”中,“西园寺红丸,是不是疯了?他知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只不过是遵循传统,杀了个统领而已。”滨田清文满腔苦涩的说,“而且你不该问西园寺红丸是不是疯了,他就从来没有正常过……别问他要做什么,像我们这种正常人,怎么可能猜的透神经病的想法?”
西园寺红丸像是听见了松本康稔和滨田清文的对话,用指尖旋转着三眼火铳,笑着说道:“肃静!肃静!我并不是一个杀人狂,大家不要紧张,不要吵嚷,也不要试图回归本体,回归本体,你们只能死得更快。”
会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每一声粗重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人们心惊胆战的盯着大荧幕,关注着西园寺红丸的一举一动。
“很好。”西园寺红丸点了点头,“本纳·尼尔森,你应该就在会场里?”
坐在记者席位的本纳·尼尔森不顾一旁帕尔玛的劝阻,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兴奋的说道:“我在!这位美丽的先生,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现在直播信号被日夲官方切断了,但无所谓,还有你。我希望你现在开始直播,利用你的影响力,替我转达一条信息,我希望路西法那个胆小鬼站出来,给我打个电话。”西园寺红丸停顿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如果他不回应,我就杀光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前妻……”
第九章 撒旦降临(9)
水滴沿着通风管道均匀的低落,像是一道又一道晶莹剔透的雨帘,挂在幽暗灯光下,层层叠叠,如倒垂的音乐喷泉。一根又一根纹着各种式神的红色金属圆柱遍布大厅,水滴不间断的砸在棺椁般的“式神太裳”上,溅起一朵又一朵透明水花,仿佛水晶装饰。举着桥姬油纸伞穿着猩红衮衣的西园寺红丸,在其中缓缓行走,翩然驻足,更是给这画卷增添了妖异又神秘的气氛。
一群来自华夏的天选者们站在横滨警务厅大楼的十楼,楼下是举着旗帜正在狂欢的暴走族,而他们则在本该有西园寺红丸本体的地方,看着整面墙的电脑屏幕,都是那张绝美的微笑脸庞。
“这货究竟要做什么?他不会真想把这些来自全世界各个组织的领袖全都杀了吧?”
颜复宁盯着屏幕,蹙着眉头说道:“看上去他似乎确实是想要这么做。”
“唉~”顾非凡叹了口气,“开始他说战国时期的那些改革家时,就是暗示了。我就是没想到他还敢这么干,并且还真让他干成了。”
付远卓苦笑着说:“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帮凶?这责任追究起来,麻烦就大了。”
顾非凡也苦笑,“其实我不介意他这么做,就是孙篰长也在这里面啊!”
“先别急,我想他应该不会对孙蔀长动手。我总觉得西园寺红丸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来的人。而且他也不像是什么志向远大的改革家。”颜复宁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如梦似幻的画面,虚了下眼睛,“我总觉得他很……行为艺术。”
“不会动手就好。但行为艺术是什么……”
顾非凡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监控室里就响起了惊呼,西园寺红丸竟一枪直接爆了小泉京次郎的头。震惊的表情还没有从众人的脸上散去,音响中就传来了西园寺红丸更出人意表的震撼发言。
“……我希望路西法那个胆小鬼站出来,给我打个电话……如果他不回应,我就杀光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前妻……”
一群人表情茫然的缄默了好一会。顾非凡脸皱成了苦瓜脸,头疼万分说道:“艹~果然很行为艺术。我想过一万种可能,偏偏没有想到会如此狗血……MD,你以为是政治剧,居然变成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男男恋爱的?”
“丹美?”付远卓说。
“对。”顾非凡再次苦笑,“丹美……”
付远卓捂了下额头说,“也不能这么讲,我觉得还是更像是恐怖片,你看小泉京次郎,大统领干得好好的,保卫工作也做得滴水不漏,偏偏还是没有能逃过被枪击的命运。从伊藤博文算起,小泉京次郎已经是被刺而死的第九位大统领了……这笼罩在日夲大统领头上的诅咒,足够拍一部新版《午夜凶铃》……”
“《午夜凶铃》?”陆锦鹏说,“明明是《一通电话引发的血案》!”
顾非凡有气无力的吐槽,“家人们,谁懂啊!我们累死累活忙了半天,整个横滨都闹得天翻地覆,结果西园寺桑就为了个电话?”
“要这么说,小泉京次郎和那些还在地下避难所的大人物不是更冤?”付远卓说。
“也不算冤,毕竟西园寺红丸想要通话的……”陆锦鹏迟疑了一下说,“是那个人……”
“也是……”顾非凡点了点头,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颜复宁,诧异的问道,“老颜,你怎么不说话?看得这么入神是发现了什么吗?”
颜复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看出来什么。”顿了一下他又说,“你们刚才说政治剧、丹美或者恐怖片我都不认同。我从西园寺红丸的表演中,感知到了一种属于日夲的独特魅力。你们认真感受,就能发现‘能剧’和‘歌舞伎’的影子,极度平缓、极度寂静,背景华丽且幽深,演员在古朴又哀怨的音乐中娓娓演绎剧情,宛如慢板,节奏很沉闷。但当西园寺红丸出人意料的抽出三眼火铳,在众目睽睽下击杀了大统领小泉京次郎,绽放的鲜血中,人们就能在整部剧的高潮中感悟其中的精髓。由杀戮带来的感官震慑不过是表层,其中更值得回味的事日夲悠久的历史传统和艺道内容,以一种不可复制的方式,浓郁的展现了玄冥、肃杀,以及物哀的东洋审美……”
“艹~~~你搁这做阅读理解呢?这都能被你说出个花来……”顾非凡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过奖。”颜复宁不咸不淡的回答。
打开手机正在上网的付远卓,滑动着页面说,“网上已经爆了……现在所有的社交平台都在转播本纳·尼尔森的直播。刚才送葬者表示,他不会受西园寺红丸的威胁,他向西园寺红丸发起正面挑战,要捏爆他的X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西园寺红丸说的……那个……那个……前妻是谁?”
“不管是谁,今天都有场好戏看。”颜复宁冷笑一声,拉开了椅子径直坐下,“说实话,西园寺红丸还真是超乎我想象的有趣。”
“MD,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顾非凡也拉了张椅子坐下,“这可比什么屠杀全球精英,核弹轰炸东京……更加刺激……”
付远卓抬起头环顾了一圈,“我们就在这里看?”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顾非凡扯了下付远卓,低声道:“别说话,大的要来了!”
付远卓抬头,监视器上面的西园寺红丸停住了动作,那些从天花板上漏下来的“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停了下来,灯也全亮了,仿似天气放晴,雨消云散,阳光穿透了氤氲的清新空气,撒炫彩的辉光,彷如一片片彩虹。
这种壮观的景色,在日常生活中也能见到。它一般出现在清晨、日落或者雨后,云层较多的时候,阳光如朦胧的彩色雾气,一条一条笼罩着人间,神圣而静谧,它叫做“丁达尔现象”,又因为传说中造物主降临时,会发生这种现象,因此又被称之为“耶稣光”。
此时此刻,“耶稣光”如降临在一片平波的大海之上,澎湃骏丽的有形之美在避难所中漫漶。这恍如神迹的光,驱散了阴霾可怖的气氛。在那如瀑布翻滚的光芒中,一个比光还要耀眼的女子,手持权杖,居高临下,俯瞰着西园寺红丸,冷冷的说道:“你说清楚……谁是他的前妻?”
西园寺红丸收起脸上的微笑,神情变得严肃,他动作优雅的收起油纸伞,右手抚胸,冲着屹立在炫光中的剪影深鞠躬,低着头,谦卑的说道:“圣女霓下,很高兴见到您。”
“圣女霓下?”沐浴在圣光中的女子并没有因为西园寺红丸的谦恭而改变语气,她依旧冰冷的说道:“第一,我并非圣女,你弄错人了。第二,霓下是你们日夲人的说法,不应当如此称呼。第三……”
女子挥动权杖,绚烂的光芒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她冰川般高洁晶莹的容颜,以及优美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线条。
这一刻,无数人身处广袤的雪原,在历经艰辛的跋涉后,终于瞥见了梦寐以求的景色,目睹了在极昼的天际,出现了一片缥缈如云的光的倒影,如同与星辉共舞的极光。
在茫茫皑皑的白雪中,她是如此美丽,又如此静谧。
人与神的界限,因她的出现而变得模糊。
那在人与神之间徘徊的永生少女,将权杖指向了西园寺红丸,冷漠的说道:“第三,你缺乏对‘前妻’这个词的基本认知……”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他的前妻,而是现任。”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全都张大了嘴巴,仿佛真看到了耶稣复活。
“谢……谢……谢学姐?”付远卓脑海中莫名其妙闪过了雅典娜的脸庞,他打了个寒颤,“果然,大的要来了!”
……
夜幕下的横滨湾,一片寂静。
往昔流光溢彩的长街与灯火璀璨的城市在今夜显得有些寥落。几声引擎的轰鸣在格外安静的夜晚,能够传得老远,就如同此时已是午夜,夜深人静之时。
在距离高楼林立的都会CBD港未来不远处,凸向横滨湾的滨海犄角处,有一座绝美的古典园林——三溪园。
这座久负盛名的园林由著名文人兼实业家“原三溪”所建,占地175000平方米,其中不光有原三溪自己修建的建筑,还巧妙配置了很多从京都和镰仓迁来的历史建筑,例如“临春阁”,曾是德川家的别墅。例如园内最古老的建筑,室町时代的建筑三重塔,曾是京都府木津川市灯明寺的主塔,如今则是三溪园的标志性建筑。
四月时节,樱花树林立的三溪园内樱花竞相开放,满树烂漫,如云似霞,美丽非常。这本该是绝佳的赏樱季节,作为日夲知名赏樱胜地的三溪园却大门紧闭,摆着“園内整備,関系者以外立入禁止”的立牌。
黑瓦白墙隐藏在漫天粉嫩的樱花树和绿茵茵的罗汉松后,诗韵盎然,清幽雅静,别具一格,令人仿佛置身于可潜心悟道的森林禅院,浑不像是处于一座现代海滨都市的市中心。
在园子中心观景位置最佳的内苑大池畔,则坐落着临春阁,这座德川家的别墅一直没有对外开放,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入内。
然而眼下,却有一男一女在寄栋造的高挑屋檐下相对而坐。
男子相貌普通,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朴素的黑色连帽套头衫配米色休闲裤,盘腿随意的坐在蒲团上,看上去就像是个平凡在校大学生。
女子却样貌罕见的惊人,她身着一袭黑色和服,一头比阳光还灿烂的金发扎成了高马尾,她唇也似烈焰般的晚霞,然而长而大的双眸却极为冷冽,仿似冬夜的月色,冷酷萧杀之余,又有着如梦似幻的沉醉美。她纹丝不动的跪坐在摇晃的风铃之下,仪态严谨苛刻,就像是衡量礼仪美的尺度与标准。
两人的面前放着古拙的木质餐盘,上面摆着软糯的烤团子、两只天妇罗炸虾、白罗卜泥、裙带菜、一碗荞麦面和一壶清酒,餐食说不上丰富,但每一样都很精致。
他们轻言细语的说着话,院内修剪齐整的灌木、松树与穿插其中的白沙、汀步相映成趣。长满青苔的石头放置于通向池畔的溪水中,几尾锦鲤在清澈的水中畅游。空灵而幽森的院落,与墙外,繁茂樱花掩映中美轮美奂的三重塔相当益彰,组成了一幅引人入胜的禅境画卷。
当一弯月牙,慢慢爬上树梢与塔尖时,走廊的一头传来了鼓点般的脚步声,与西园寺红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如美丽的红衣女鬼,提着灯笼,踩着木屐,快步走到两人身旁。
西园寺葵左手挽住振袖,翩跹的放下灯笼,随后跪倒在地,向男子俯首,惶恐的轻声说道:“主人,舍弟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我代替他向您乞求谅解。”
大学生模样的男子笑了一下说道:“葵,你先起来吧,没必要这样郑重其事。”
西园寺葵再次叩首,满腔惭愧的说:“务必请您先原谅他,要不然,我不敢起来。”
“我说过,不管红丸做了多过分的事情,我最多就是把他带回伊甸园拘束起来而已。”
西园寺葵双手按着地板,抬着头,一对美眸凝望着男子,严肃的说:“我现在就去把他抓过来向您赔罪,然后我亲自把他送进伊甸园,不会再让他出来了。”
男子凝视着西园寺葵,有些好奇的说:“事情有这么严重吗?”停顿了一下,他道,“撒旦降临又不是他成立的组织,他也是恰逢其会而已。更何况,就算他杀了那些虫豸,也不要紧,对我的计划,也没有什么大影响,不过是耽误些时间和功夫而已。”
西园寺葵看了眼金发女子,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他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也恳请夫人原谅……”
“我?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就算有关系。”金发女子放下筷子,淡淡的说道,“我也不会因为其他人的任何事情生气……”
第十章 战争女神与庇护圣女(上)
“对!就是这个画面!”
本纳·尼尔森盯着监控器上十二宫格画面,兴奋的大声喊叫,在如丧考妣的人群中,只有他一直保持着高度兴奋,不断地指挥着忙到头冒青烟的帕尔玛,在三台电脑前,对避难所传出来的画面进行快速剪辑。两个人生动演绎了高屋建瓴的老板和三头六臂的下属,工作时的梦幻场景。
如果不是大荧幕上的剧情过于吸引人,这一幕一定会引起无数打工狗的同情。眼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于会议中心的大荧幕上,随着帕尔玛的极限输出,没有增加任何滤镜,没有经过任何锐化,也没有磨皮和化妆的素净脸庞以特写的形式出现。
这一幕就像人们坐在电影院里收看一部美不胜收的艺术电影。
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谢旻韫的脸庞比在夜空下飘零的雪花还要纯净,还要清冷,如同缱绻幻梦,又如同神迹降临。
窒息的静默中,人们轻声惊呼。
“庇护圣女!那是庇护圣女的载体!”
“好像真是……圣女冕下!”
“我的天,造物主保佑!还是圣女靠得住!我们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