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赵戎渐渐走远。
静姿眼神警惕,见赵戎似乎是真要走了,她扬了扬小下巴,得意的左右晃着脑袋,也准备走。
正在这时,一声温润的嗓音突然飘来。
“请问谁是赵戎,赵子瑜?”
刚刚看完一场热闹,有不少幸灾乐祸、语气佯装惋惜的书生的人群中,声音陡然一小。
静姿好奇的转头望去。
远处正想着心事的背身离去的赵戎起初没反应过来,之后又走了几步,才缓缓停下。
咦,好像有人叫我……不过,这儿应该没人知道我的名与字啊……
赵戎奇怪的转头看了眼。
只见书院侧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书院士子服的高大男子。
高大男子面如玉冠,只是脸有些长,少了些阴柔气,显得面目方正起来,亲切了不少,
此时他正嘴角弯起,目光温和的环视周围那些门前等待的书生们。
“是李师兄!”
“李师兄午安。”
众书生纷纷问好,与高大男子似乎十分熟络。
李锦书笑应着,拱手行礼,之后目光扫视一圈周围,准备再问一下,可忽然瞥到了蓝衣女童的身影,一怔,“静姿也在?”
“李师兄。”
自认为刚刚为书院杜绝了一害的静姿心情不错的喊了声。
此时的她正面对着李锦书与书院侧门。
静姿好奇的瞧了眼李师兄身后的那一大群书生:“李师兄找谁?赵子瑜?唔,该不会……”
她语气有些恍然,又认真的看了眼那一大群书生,没想到今日又有门外的落魄书生被书院先生选中,这种事听说往常要好几年才有一次……
李锦书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又多了个新师弟,先生差我来接他,小师弟姓赵,字子瑜。”
静姿眼里带着些好奇,她踮起脚,冲着那些不知道在书院门口等待了多久的书生们开口,声音清脆:“赵子瑜在吗?谁是赵子瑜?恭喜啊,李师兄的先生,嗯,是晏……晏先生,他……他……找你……”
蓝衣女童刚开始声音清脆嘹亮,可等喊到了后面却声音越来越小,俏脸上挂着的笑容逐渐消失,小嘴里吐出的话语到了最后更是哽哽呐呐……
等等!李师兄的先生……他的先生……不就是姓晏吗?刚刚那个登徒子的信……
李锦书好奇的瞧了眼静姿诡异的神情,不过他是专门来接小师弟的,便也没有太在意,而是同样冲着门前的众多书生朗声道:
“请问赵子瑜在吗!先生差我来带你入院!”
声音响彻四方。
众书生闻言,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唉声叹气的左右四顾,想知道那个赵子瑜到底是何人。
而静姿小小的身板某一刻顿时僵硬,下一秒她便准备转身去看。
结果,霎那间,她的身后响起了一句熟悉嗓音。
慢条斯理,却又语气认真。
“麻烦让让。”
静姿的身子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她能感觉到无数的目光都投向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
赵戎从她身边走过,一边绕过了她,一边嘀咕着什么“胸平屁事多”。
静姿:“???”
李锦书好奇的打量着走到他面前的赵戎,只见其背着一只书箱,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青色儒衫,与他对视的眼眸明亮有神,此时正对他行了一礼,并平静开口。
声音微微沙哑,却又带着些磁性。
“在下正是赵戎赵子瑜,请问阁下找我何事?”
李锦书认真打量了一番赵戎,暗中点了点头,笑容和曦,“赵师弟请随我入院,先生让我带你去见他。”
听到李锦书的称谓,赵戎若有所思,不过看了看周围环境,便也没有细问,便准备跟着李锦书一起离去。
正在此时。
静姿脸色青白的咬唇开口:“李师兄,这个……这个赵子瑜是个登徒子,他……”
她看了看李锦书,想起这位师兄的性格,觉得借口有些不够。
静姿微微偏开目光,银牙一咬。
“他……他写轻薄信件给……给我家先生,李师兄你……你千万别带他入院。”
李锦书闻言一愣,他瞧了瞧静姿的奇怪表情,又看了看赵戎平静的面色,眼睛眨了两下,轻咳一声,“咳咳,我知道了……那个,赵师弟,咱们快走吧,先生还在等着你呢。”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转身就走,赵戎见状瞧了瞧周围众人,耸了耸肩,跟着离去,大步迈过了那道阻拦他许久的木门。
木门外。
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书生。
与一个眼眶中泪水打转的蓝衣女童,猛地蹬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如此痴人
林麓书院东南角。
一处静谧院子。
匾名“猗兰幽姿”的书房房门被人从外打开。
“静姿,静姿……”
一个儒衫女子左右看了看屋内。
空空如也。
刚刚下课归来的朱葳蕤低声轻语:“这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她抓起宽大儒衫的衣摆,步入屋内,将手中书卷放在书桌上,准备和往日一样,转身去往屏风后换衣。
可是目光突然瞥见书房另一侧,专门为她的贴身书童准备的小书桌上,书籍凌乱,书架胡乱摆放。
“说了多少次,还这么粗手粗脚。”
朱葳蕤摇了摇头,步履款款的走到小书桌前,挽起宽大的袖子,整理起杂乱的书桌。
一双素白的芊手在红漆桌面上的蓝黑书封间如花丛蝴蝶般穿梭,显得更加白皙,可是若是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双本该只沾风流物的玉手,右手中指的第一个关节上有着显目的淡粉色老茧,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儒衫女子在书桌前低头,神色认真的整理着桌案,某一刻,她捧起一叠诗论书籍,转身来到了书架前,抬头踮脚将书籍塞进上方的格子里。
忽地,一张白纸片从某本诗论的书页间滑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停滞片刻,又飘落到了地上。
朱葳蕤微微睁眼,如画的峨眉轻轻扬起,她弯腰捡起那张白纸片,定睛瞧了眼。
下一秒。
她的美目缓缓眯起,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白纸上的寥寥一行小字。
朱葳蕤凝视片刻,微翘的唇瓣下意识的轻启。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随后不久,她目光依依不舍的从那行字上挪开,左右打量了下静姿的小书桌。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有目的的寻了寻。
不多时。
她伸手从某一本厚重的书下,抽出了露出一角的折纸,她动作轻缓的将其打开,发现果然是那日被静姿早晨取走,正午又带回来的楹联。
摊开后,朱葳蕤低头细瞧。
这副楹联本就是她随手写就,因此自然是无比熟悉,不过……此时的楹联上不知被何人续上了六个字。
待那六个陌生的字刚刚闯入朱葳蕤的眼帘之中,她还未来得及为这副巧妙续上了的对子莞尔一笑,花容上的神情就忽地僵住。
朱葳蕤的嘴角保持着轻微的弧度,停止了上翘。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扉,铺在了她手中的楹联上,将那几个熟悉却又无比陌生透露着另类美感的奇妙字体淹没,把它们染成了耀目的金黄色。
儒衫女子独立书桌前,低头,紧紧盯着手中的薄纸,一动不动。
若不是淡金色的光束中游荡的粉尘、她表面平平微微起伏的胸脯、还有刚刚回到院子就随手放下的披肩的黑发,正被微风吹到了她微启的唇齿间……
若不是这些,那么书桌前仿佛就是一副静止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
桌前那个仿佛大理石雕像般低头的儒衫女子终于动了。
她依旧臻首低垂,目光片刻不离纸上她此生从未见过但却散发着奇异美感,使她隐隐窥视到了一种新的无限可能的字体。
新世界的大门好像就隐藏在眼前这张普通楹联上的最后几个字中。
似乎……触手可及?
朱葳蕤下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朱唇,如春季竹笋般微微露出一点的丁香小舌的舌尖,粉粉湿湿。
这个在往日很伤大雅、她绝不会去做的动作还是下意识的发生了,朱葳蕤自己都没意识到,因为痴字如迷的她此时的眼里、心上只有这六个不知是何人写的字。
朱葳蕤缓慢的渡回了她的书桌前,抿嘴咽了咽口水,她那只有略微弧度的胸口急促的起伏着,让她一阵胸闷,某处的玉肤勒的很痛很痛,但是此刻的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到这些。
朱葳蕤目光怔怔,嘴角浅笑的将楹联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像一个偷偷跑出去探秘的调皮小女孩般,她探出了两根葱指,用细嫩的指肚轻轻摩挲着这些奇异字体的一笔一画,触感有些粗糙。
朱葳蕤神色专注的用芊芊玉指临摹着赵戎那日清晨随手写的字。
大约过了半刻钟,在好好过了一把瘾后,她重重换了口气。
朱葳蕤歪着头,朱唇翘起,眼眸荡漾着难言的欢喜,她头也不抬的探手,熟练的从笔海中精准的抽出一只雪白的毫锥,抓在手上,转身准备去取珍藏的上品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