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道儒衫倩影正在人群最后方徘徊踱步,两手握着一叠纸稿,身影刚刚有些蹉跎犹豫,不过此刻却已经停住了欲上前的脚步。
“放心吧,鱼兄,子瑜好着呢,咱们在大离过的可滋……咳咳过的可安全了。”
顾抑武没察觉到场上这么多弯弯绕绕,直接憨笑直言:
“咱们是代表书院下山的,大离就在书院眼皮子底下,连那些独幽城的大仙家们得知咱们书院帮大离后,都不敢明面上派任何人插手,谁敢惹咱们封禅学子?况且有孟先生在,自然是安排妥当,她前脚走,余威犹存,谁敢胆大包天的动子瑜一根寒毛?”
魁梧学子拍着胸膛信誓旦旦,还十分聪明的把孟正君马屁拍了一顿。
孟正君瞥了他眼,没有再接话,多说这些瞎操心之事,她朝目光探寻的鱼怀瑾轻轻颔首,然后突然转首某个方向。
“嗯,是什么大风把咱们高雅金贵的朱大小姐吹来学馆了?难得一见。大小姐不锁在院子里悠哉写字,陶冶情操了?”
她朝人群后方某个欲扭身离去的儒衫女子平淡开口。
朱大小姐。
一个奇怪的称呼。
除了鱼怀瑾外,众学子面面相觑。
不过这两位书院女先生恩怨纠葛由来已久,大伙也摸不着头脑。
朱幽容脚步顿住,转身,没有马上去看孟正君。
她将手中那叠纸稿卷起,两手背在身后,随后朝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视线,温婉一笑。
“朱先生。”
众学子纷纷行礼。
朱幽容从背后腾出一只玉手,摆了摆。
然后她面朝孟正君,浅浅一笑,然后……忽然弯腰行了一礼。
这个心情重又放松下来的儒衫女子倏忽转身,一双玉手背在身后,莲步轻松的离去了。
孟正君微怔,有些始料不及朱幽容的这种反应。
她刚刚其实都准备好接住这位‘朱大小姐’的辛辣反语了。
古板女子下意识的多打量了几眼正远去的儒衫女子轻盈的背影。
这是转性子了?还是服输了?抑或是……心情很好?
大致能猜清楚自家老师心情来龙去脉的鱼怀瑾,垂目不语,不过还是似有似无的轻轻一叹。
孟正君摇摇头,带着顾抑武等正义堂学子,准备继续沿长廊离去。
鱼怀瑾,韩文复亦是纷纷转身,带着自家看热闹的学子们返回学堂。
人群逐渐散去。
另一个方向,儒衫男装打扮的朱幽容背着手的倩影越行越远。
不少学子从后方看去,她抓着那卷纸稿的手腕摇啊摇,系一头乌发的蓝色头巾,垂下两条长短不一的蓝色缎带,随风飘逸。
儒衫女子脚步悠哉。
就在这一刻。
一阵从南吹到北的秋风乍起。
摇响了满林秋木,拂起了儒衫女子的飘逸裙角……
朱幽容背影忽顿。
一头乌黑秀发‘不守礼’的如瀑散下——系发的蓝色缎带不知何时,断去了。
蓝色缎带随着冰冷透骨的秋风飘去。
“孟!正!君!”
一声少见的女子怒喝,响彻墨池学馆,并且以学馆为中心,朝整座偌大书院飞速传播……
天上的大雁都被惊散了队形,绕道而行。
即将远去的孟正君和顾抑武等学子立马停步。
正欲散去的鱼怀瑾和韩文复等墨池学子震惊回首。
被人怒喊名字的古板女先生紧紧皱眉,回首看去。
远处,某个身体僵住的儒衫女子低头怔怔看了看右手掌心,几根纤指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她猛然回头,柳目圆睁,隔着千米,质问那个带队回返的古板女子:“他呢?!”
孟正君一时间疑惑不解,“朱幽容,什么他?”
那个儒衫女子身子朝着南边方向,似是摇摇欲坠,她微微仰着头,啊了啊嘴,像是朝南方遥远处无声的说了些话……
下一刹那。
儒衫女子身子定住。
在人前散落而下的如瀑秀发也被定住了。
女子像是一副水墨画中的人物,被无声定格。
乍起的冰冷秋风,也无法吹起她一根毫发……
鱼怀瑾欲语。
孟正君眉头大皱,“朱幽容,你……”
然而就在这时,这些远处的众人视野之中。
那个瞪目南方的儒衫女子正摊开颤动着的五指,骤然一握,于是,她这副定在原地如雕像的身体里……又走出来了一个儒衫女子。
远处,出现了两个朱幽容。
众人眼里的这一幕,就宛若传说中的魂魄出窍一般。
这第二个儒衫女子虚影似的迈出了原身所在的位置,她形态模样与原身几乎一模一样,唯一让人吸睛的地方,是她那一双雪白的眸子。
双目纯白的没有一丝漆黑,宛若被眼白全部占据眼睛。
雪目冷然的朱幽容二话不说,一步迈出,瞬移似的身形出现在了空中。
凤目怒瞪的她,难以抑制的散发出恐怖的元婴威势,震慑整座墨池学馆。
孟正君锁眉,上前一步提醒:“朱葳蕤……”
“滚。”
这空中的第二个‘朱幽容’雪白长袖猛挥。
一道对儒家修士而言清贵至极的‘千里快哉风’从袖中‘遛’出。
风起。
整座墨池学馆内,所有秋叶悬空。
书箱书架,案几石凳,学子手畔……每一本儒家圣贤书无声自翻……
今日林麓,有女先生乘风南下。
第五百二十八章 雪目元婴与儒门君子物
墨池学馆内,沿着长廊坐落的六座学堂。
此时学堂外,秋叶漫天飞舞,下方空地上,挤满了各堂的学子。
然而所有的人群此刻却是寂静一片,甚至连呼吸都不禁刻意压低……
他们睁大眼,无声的看着远处那个依旧留在原地的儒衫女子原身。
就在几息前,有一个从她体内走出的别无二致的儒衫女子,一双雪白眸子,已经雷厉风行的乘风南下了。
孟正君紧紧锁眉,眼睛盯着那个似是元婴又非元婴的存在离去的方向。
按道理书院内是禁止飞天的,禁制规矩甚是严格,连她这位主礼仪的学正先生,还有嗯甚至是那几位副山长都无法逾越。
但是。
那个雪目朱幽容刚刚大摇大摆的无事发生似的离去了。
笼罩书院的古老的法阵禁制丝毫未拦。
因为……她有一道‘快哉风’。
见它如见君子。
所以,几息前还在孟正君面前娴雅行礼的儒衫女子,似是被点燃了火药瓶似的嗔怒爆起,孟正君没法马上追去。
即有书院禁制规矩的原因,还有……同是半步元婴的她没有某位大小姐出手这么‘阔绰’。
能凝聚元婴,且离体千里。
简直……离谱。
孟正君眼皮子猛跳了下,收回目光,蓦然回头。
“朱葳蕤,冷静!到底何事?这里是书院学馆,简直胡闹,今日谁来都没用,你给我个解释!”
孟正君凝声轻喝间,身形一闪,出现在了肉身停留的那个朱幽容身前。
儒衫女子三千青丝如瀑披下,正低着头,凝目呆视着她紧攥的右拳,似是这只小小的拳头里,藏着某种让她不敢面对的东西。
“你要……解释?”
儒衫女子摇摇欲坠,轻喃了句,猛然抬首:
“孟正君,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身为墨池学正,带队下山,身兼守卫学子之责,却傲慢自大,玩忽职守!!”
朱幽容咬牙切齿,玉手一挥,推开愣身前愣住的孟正君。
女子乌发如瀑,眸眶微红,抓起拖地碍事的雪白澜衫衣摆,她沿着笔直长廊,朝着墨池学馆内的某个地方急忙奔去……
之前那气质优雅知性的娴美女先生形象,此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在一举一动都墨守成规的书院内,十分罕见与失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