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开口:“没有。”
嗓子有点磁沙。
这是真话。
他没有生气了。
赵戎只是疑惑他为何要来睡在这里、睡在二女之间而已。
“但是,睡哪儿不是睡在夜里呢……”
他在心湖里呢喃里一声。
归:“……”
好家伙,好有哲理啊。
愣住的紫衣剑灵想了想,一脸正经道:“赵戎,你真没事吧?该不会……是看破红尘了吧,唔不过这样也好。”
赵戎又无视了它。
此时,见赵戎下床穿衣,赵灵妃与小芊儿便连忙掀开被子,起身坐到床沿,趿着一双绣花鞋,起来伺候赵戎穿戴昨夜熏制过的儒衫……
不多时,赵戎穿戴洗漱完毕,准备出门。
青君默默上前,低头给他腰间系佩戴玉牌与玉璧。
赵戎想起某物,从须弥物中,取出一只不起眼的灰色烟袋,循着透明女子神授的炼化法门,打开了光晕缭绕的袋口。
他低头,两指从中捻出一枚紫金令牌,递给了身旁给他端茶的小芊儿。
后者一愣,接过这枚被秦简夫收入灰色烟袋的太清逍遥府身份令牌,她没有低头去瞧,而是看了看平静的戎儿哥,与他手上随意拎着的灰色烟袋。
小芊儿当然认识这个神秘物件,只是不知道怎么被戎儿哥炼化了。
按道理这种层次的重宝……
一旁的赵灵妃亦是注意到了这些,不过与默默收起紫金令牌的小芊儿一样,二女沉默了下来。
夫君到底在那座皇陵地宫里经历了些什么,和通过龙棺法阵被带入秘地后发生的事情,这些,她们都没有来得及问他。
但与其说是没来得及,还不如说是在见到赵戎‘安然回返’了之后,二女便把大多数心神都放在了防范朱幽容这件事情上了,之前在皇陵地宫重逢,她们其实是与赵戎眼神默契的准备私下再聊,只可惜因为朱先生在,当她是外人,于是一直延后,拖到了现在……
此刻,屋门前,赵戎三人默默做着自己手边的事情。
赵灵妃还有赵芊儿一人叠衣,一人端茶。
与山下王朝市井人家中伺候夫君出门公事的妻妾一样,端庄守礼,恪尽职守。
这不过眼下,这‘一户人家’,气氛有些沉默。
男主人不苟言笑……
此时,赵戎想了想,将灰色烟袋也系在了腰间,转身,准备沉默出门。
“戎儿哥,喝口茶,暖暖身子。”
小芊儿垫脚,连忙把手中茶杯抵到他唇边。
赵戎似是心事,呆然了会儿,伸手接过,吹也没吹,低头抿了口。
垫脚喂茶的少女趁机转头,瞧了瞧旁边安静叠衣的小姐。
后者看了眼她。
小芊儿两只小手爱恋的摸了摸身前夫君的厚重胸口,她小身板依在他怀里,小声试探道:“夫君,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赵戎动作停了下,摇头,放下茶杯,还给了小芊儿。
少女接过杯子,小脸上神色又着急又期待道:“那……那晚上呢?”
旁边在衣柜前低头给他折衣的赵灵妃,亦是竖起了耳朵。
昨日是有朱幽容和书院师长们在,赵戎才走不了,而今日,他们可能在和夫君一起调查完大离的事情后,就要离去了。
所以她们可能限制不住赵戎了,现在又不敢跟着他。
而这个时代,男子就是家中顶梁柱,他中午和晚上都不回来吃饭,确实让妻妾们担忧心慌。
况且,昨日赵戎还与她们发生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这一夜过去了,似乎影响还在,昨夜,他好像都没睡。
赵灵妃咬着朱唇,手中这件白色里衣被她素手下意识的折了又折,重复叠衣……
她与小芊儿都感受到了夫君情绪的莫名低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还心有芥蒂……
秋眸女子突然感觉嘴中有些酸楚委屈的滋味。
女子的红唇被银牙咬的有些失去唇色……
赵戎安静了会儿,摇头道:“不确定,你们吃吧,不用等我。”
小芊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问他晚上会不会来睡觉,而是‘唔’了声。
她脸上带着些探询之色,细声:“那戎儿哥,咱们是明日走对不对?”
小丫头旁敲侧击。
赵戎没多想,点点头,多说了句,“若是今日师长们把发生的事情大致调查完,不需要我留了,那就明日走。”
“嗯!”
小芊儿差点要开心蹦起,甜甜的应了一声。
那戎儿哥晚上肯定是要回来住的,而不是丢下她们,一个人默默返回独幽城,让她和小姐望眼欲穿,独守空闺。
她小脸带甜笑的瞄了下小姐方向。
而这时,一直让小芊儿开口的赵灵妃,突然动了。
她两手攥着一件类似围巾的雪白狐裘云肩,快步走到正抬手推开门的赵戎身前,仰头没看他眼睛,给他戴上了云肩。
一如山下富贵人家的贤惠妻子。
赵戎沉默,没有拒绝。
待赵灵妃悉心的给他牵好衣领,并戴好了狐裘云肩后,并懂事的收手,侧让过身子。
他一身暖装,默然抬脚,出门了。
英俊男子走进了萧瑟的秋风之中。
西厢门前,两位俏美佳人扶门目送,久久不语。
秋水望穿,盼人归。
……
赵戎出来当然不是鬼混。
他早于预定时间,去了竹林小院,也就是昨日众人约定之处,等待书院师长汇合。
却没想到朱幽容来的比他还早。
儒衫女子背身站在院子中央,那个赵戎被秦简夫拔断右臂的地方。
地面上就像一副被打翻油罐的画布,涂满了血红的颜料。
她像是静静在赏画。
此时淡金色的晨曦照在‘画布’与‘画布’前的儒衫女子身上,一时间竟然有一种岁月宁静之感。
“痛吗?”
似是察觉到走进院子里的是赵戎,朱幽容没回头的轻声问道。
赵戎径直走去院内左边的厨房,拎了一把长板凳出来,来到了朱幽容身前。
他坐在了初阳下,上半身前倾,两根手肘撑在腿上。
赵戎抬头。
“一点也不痛。”
男子微微眯眼,似是被儒衫女子身后那一轮探出墙头的晨阳刺的耀眼。
朱幽容蛾眉微颦,被活活拔去一根断臂,鲜血如注,怎么可能没一点痛。
她回首,看着赵戎。
后者眯眸看了看朱幽容,与她肩头处探头的耀眼太阳,点点头承认道:
“嗯,骗你的。”
轻扯了下嘴角。
林麓书院新来的朱先生没有笑,叹息的看着此时浑身崭新完美的他。
还是难以想象他昨日遭受的那断臂与浑身烈焰灼烧的痛苦。
这个年轻男人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赵戎端详着她旁边地面上那个‘画布上颜色最鲜艳处’。
他忽然开口:“我当时以为要死了。”
朱幽容一怔。
赵戎伸手,指了指她脚边的一处积血成洼处,又指了指另一个的一处地面。
“可能是死在这里,也可能是死在那里,抑或又是在那里……”
在儒衫女子怔神目光下,他点点头,摊手,“真的,真的觉得……已经没有生路了,甚至觉得早死早超生,主动去求死了……”
赵戎抬手用力揉了揉脸庞,低着头,揉脸揉笑了。
“但是有一个在我手心偷偷写字的女先生和我说……你不准死。”
正皱眉欲语的朱幽容一愣。
坐板凳上的这个男子突然抬首,笑着说:“我当时就一个想法,那便是……你教我做事啊?大……”
他顿了顿,点头,“大大浪费粮食与布料的女先生,嗯,你教我做事啊?然后……我就不想死了,一点也不想死,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回去后,和那个女先生这么说一声。”
朱幽容抿唇。
所以他是说……他因为要回来见她,所以再次充满了生的希望与动力?然后……撑过了那般非人的痛疼,与九死一生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