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笔。
赵戎仔细看了眼,想了想,忽然又将这答纸折起,作废。
“还是不善,太过直白,不够出彩。”
他嘴里念念有词,微眯着眼,边若有所思,边随意扫过前方瞌睡的胖先生与周围正刚刚阅读完试策题纷纷面露忧难色的考生们。
最后,赵戎眼帘顿开,迅速伏案,在崭新的答卷上笔走龙蛇。
这一次,他也只写了寥寥八字的破题词:
箪食瓢饮,不忧反乐。
出题人用《道经》中圣人言,那他也用儒经中的圣人言。
破题词出自某位圣人典故: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众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你八字,我也八字;你写道家圣人与众人,一遗一余;本公子也写儒家圣人与众人,一乐一忧。
你遗什么,余什么,我就乐什么,忧什么。
而且破题词还是一个精妙的典故。
这波呀,是四个二带一对王,绝了!
赵戎会心一笑,领头最难的破题词准备完毕,犹如画龙已点睛,接下来的‘描绘龙身’,他轻车熟路,笔走游龙……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戎全部写完,收工。
卷子从头到尾检查了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后,赵戎搁在一遍晾墨,而他则直接收拾起了东西,准备走人。
直至此刻,距离开考才过去大半个时辰。
而作为主课的经义考核,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半,整座学馆从甲到癸十个考场,未有一人屁股离开凳子,六堂学子们,饶是其中庚字场里最受瞩目的鱼怀瑾也是全神贯注,面对最后一题都正在焦灼的构思破题,湖畔长廊上空荡荡的,只有监考先生偶尔来路过……
然而某人已经开始在烦恼怎么离开了。
……
第六百六十二章 心不在焉的雪幼兄
赵戎已经在思考午膳吃什么了。
上午的考试只有这一门,对他而言已经结束了,而下午的另外一门考试,是某个可有可无的学科。
他准备先解除下目前这种运转陋室铭后恶蛟激活心湖的状态。
并不是感觉撑不住了,正相反,内视此刻眉心轮中这个混乱之中蕴含某种有趣秩序的心湖,有一种奇异的阴阳相生的平衡在里面。
用归的话说,就是很美。
所以赵戎还能继续,但是他准备留有余力,先解除,测试下是否有副作用。
解除后赵戎觉得八成会肚子饿。
这是一种浮现心头的古怪预感。
潜意思中的‘经验’来自于以往不管是读书还是打拳,一次次透支脑力体力后的虚脱犯困的经历……
但不管如何,他现在先要交卷离开考场。
要离开考场只能从来时的那条湖畔长廊走,而这也势必要经过壬字场前面的另外八个考场,在眼下这种全体考试沉默赶卷的情况下,势必要被同窗与先生们行‘注目礼’。
赵戎瞧了眼那条空荡荡的的长廊,觉得这出入设计的十分不合理,却也没办法。
他准备起身去交卷。
走前,下意识瞧了眼雪幼兄那边。
然后,赵戎动作微微顿住了。
这是遇到了难题了?
他屁股重新沾凳子,侧目瞧了会儿斜前方座位上举止有些焦急的马尾少女。
只见她好像是写到了卷子反面的试策题部分。
但是,每回埋头还没写上多久,她都忍不住会把卷子翻回正面一次,看向同一个位置。
像是在看某一道帖经题。
闲着也是闲着,赵戎又观察了会儿。
很快发现了问题。
按道理说,如果只是简单的一道经义题不会做,想不起来,也不会如此焦急与分神。
以至于她都写到了后面试策题,都念念不忘的回顾。
所以原因很简单,八成是一道雪幼兄背过的觉得自己能记起来,但却又一时间大脑宕机迟迟想不起来的帖经题。
而学馆经义考试的帖经题的要求是十通八,否则错了两道以上,后续的试策题写的再天花乱坠都是没分。
因此每一道帖经题都是力求无误。
所以雪幼兄此时可能处于的这种一时半会儿想不起答案的情况,确实会令人慌急,以至频频回顾。
“等等,她想不起来的该不会是那道贴经题吧?”
赵戎心里忽然生起一个念头。
他伸手抓过正丢在一旁晾墨的卷子,翻到第一面,目光下移,瞧见一道熟悉的题目。
“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
赵戎心里念了念,哑然一笑。
“你这不是考试前还背过吗?我都听见了……你这背书也太不走心了,当时在想什么呢。”他有点小无语。
这道帖经题除之《礼记》中的表记篇,被遮住默写的部分,是“知不足”与“知困”两处。
看起来确实简单,但是若是考试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很抓头,特别是考前还正好背过……
赵戎又瞧了瞧少女鬓角渐浮的细汗,与她板住的小脸。
“好像是在看这个位置,看来真的是这题了。”
他叹了口气:“雪幼兄……好像有点笨啊。”
就在赵戎关注到李雪幼之时,另一边的李雪幼也正心急如焚。
这一次的经义考试难度明显很大,十道帖经题考了很多生僻的句子,更别提后面她正在写的这道试策题了。
众人皆有余,我独遗?压根就不记得是出自哪里的好不好……
不过眼下,最让李雪幼焦急的,还是前面的那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帖经题。
十道帖经题,她只有一道完全不记得。
但也别太慌,不会就认栽,整体只要十通八即可。
而剩下的九道题里,有七道题李雪幼是很有把握的。
但剩下两道,一道题她是写了但是拿不准的,可还有一道题——也是李雪幼眼下最急的——她隐隐记得考试前明明是背过的《表记》里的内容,两个空,一个空好像是填‘知不足’,另一个空,李雪幼却是犯小迷糊了,好像也是知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她记不起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清晰记忆却被人挖走了一小块一样。
李雪幼一张清秀小脸绷着,桌上几根细指绞在一起,少女低着头,心里有把自己批了一百遍:
“笨蛋雪幼,笨蛋,就差一个字呀,快想想……想想……你说你当时心不在焉什么……都……都怪他……怪……不是你还怪人家,别人只是路过,又没错,是你太笨了注意力不集中……快想快想,到底是知什么……知足?”
另一边。
赵戎想了会儿,将自己的试卷重新丢在桌上,没做什么。
他确实是想小小的帮下雪幼兄,可惜像之前范玉树叹息的一样,他和雪幼兄隔的有点远,二人间隔着一列座位呢。
确实无能为力,总不能要他直接念出来吧,估计前面那个似睡非睡的胖先生要第一个睁开眼来打他板子,没收试卷,虽然这样提前交卷好像也挺不错,但是摸不清这个陌生先生的性子,万一是另一个‘孟学正’,估计直接处分安排。
至于说传纸条……一看就年轻,不知道这最容易人赃并获吗?
赵戎想了半天,也没法子。
并且,此时他眼神频频瞄向李雪幼那边,已经引起了二人中间的另一个考生的皱眉注视,他还把卷子往怀里拢了拢,眼神有点怀疑的看了眼赵戎,又看了眼前面的胖先生。
赵戎从李雪幼那儿收回了目光,没去瞧这位戏挺多的仁兄。
刚刚他转笔,也是包括这位仁兄在内的几位考生瞪他。
开场时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把他们惊扰了,像是影响了他们考试一样。
而且赵戎发现,虽然他是礼貌的没转笔了,但是这些仁兄们还是焦躁不安,频频皱眉抬头。
因为考场上的其他动静还在,比如有考生喜欢抖腿,比如有考生担心墨水不够一直在那沙沙研墨,再比如雪幼兄每个隔一会儿就翻过试卷抿唇思索那道帖经题……声响其实也不算太大,但是还是让这些神经敏感的仁兄们烦躁皱眉。
可是,这些考生可不全像赵戎一样礼貌和惯着他们,或者说压根就没注意他们,自己考自己的,这考场又不是他们专属的考场……
考场里千姿百态,看的赵戎觉的有趣。
倒也没急着走,他还在想要不要帮一下雪幼兄,只可惜少女专注考试,一直没回头看他,无法交换眼神,可能是她压根就没想到赵戎竟能敏锐的把她当下的处境看透,不过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少女又会一霎那的红脸害羞。
思索了会儿,赵戎拿定了一个感觉可行的方案。
决定等会儿交卷的时候,假装随意的绕路从李雪幼身边经过,然后压着嗓子悄念一句“知不足”与“知困”。
不过这就要求他不能第一个交卷子,否则会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从李雪幼身边走过时,会被胖先生与众考试注意。
所以最好是挑在临近考试结束,已经有写完的考生陆续交卷了,他‘紧随其后’跟着去交卷,乘着那时嘈杂声起,从雪幼兄座位边经过……
打定主意,赵戎放弃了第一个交卷,安静等待起来。
有点难等,还有大半个时辰考试结束。
但是之前雪幼兄乐艺课上帮过他,这回也算是还个人情了。
等待之际,赵戎闭目吗,尝试取消陋室铭的恶蛟激活心湖的状态。
心湖内,归注意到龙鲤发生动静,直接问:“你在做什么”
“状态复原,让龙鲤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