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板脸的女先生瞳孔似是缩了缩。
她在原地站了好会儿,然后某一刻,突然转身,走到红榜前,做出了一个让周围大多数先生与女学子们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这位脸色严肃的女先生踮起脚尖,用蘸满墨汁的毛笔在此时红榜第一名“鱼怀瑾”上方的空白顶部位置,写下一行浓墨重彩的文字。
静尘堂内顿时一片寂静。
一众先生们愣了又愣,十余位女学子纷纷瞪大了眼睛。
李雪幼嘴巴啊起,怔怔无言。
旁边的萧红鱼在起先看见名字被写在顶部时,显露出满脸沮丧,然而当那三个字映入眼帘,她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后退一步,还用力揉了下眼睛。
红榜顶部处,这是一个崭新的名字,三字名的后面,是‘壬字拾叁号’与……整整六门满分!
与此同时大堂内一个靠窗处,某个大胸女先生转头看了看窗外的秋景,娴静懒散的举起茶杯,优雅的轻抿了口兰茶,微微一笑。
有时候‘小师弟’太高调了也不好,挺让‘师姐’伤脑筋的欸……
……
第六百九十四章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书艺课上到一半,讲台上的赵戎回过头来,诚恳道:
“大伙声音能不能放小一点,不要谈论什么拾叁号了,别吵到后排的玉树兄睡觉了。”
原本窃窃私语的台下顿时一静,旋即又一阵哄笑,纷纷回头去看最后一排的某位正在酣睡的学子。
范玉树咂巴下嘴,换了半边侧脸,眼睛都没睁一下,继续趴着睡。
依旧我自岿然不动。
用他讲给赵戎的话说,就是快放休沐假了,得赶紧在教室里先把觉睡足了,放假了撒欢的玩,然后假期结束再补觉。
这一番话,让赵戎大受启发,犹如醍醐灌顶,于是赶紧抓紧时间把计划中后几日的书艺课程也全都上完,功课也布置完,和范玉树的相反,放假了他就能撒欢的睡——还能和青君芊儿一起睡。
范玉树对此表示无法理解,赵戎当然不会告诉他,有大大的甜头和奖励在等着自己。
赵戎没有管范玉树睡觉,就像没有去管台下不服他的学子们上课说悄悄话一样,只要别打扰他给愿意听的部分学子讲课就行。
坐在第一排的鱼怀瑾也是出奇的安静,没有像往日先生们上课那样,回头去管理课堂,因为上一次在强制结束赌约后,赵戎与她在长廊上的一番对话,让这个古板少女有了些隐约的感悟。
这是赵戎的课堂,她不插手。
赵戎瞧了眼接近中午的日头,
“下面再布置点功课吧,课堂完成,写完我检查下,再讲一讲错字,就可以下课了。”他取出一叠宣纸,准备发下去。
讲台下顿时发出一波不满失望的‘啊’声。
“赵大先生,别的学堂都在自由活动,咱们上了一上午课了,你差不多得了。”吴佩良果然没让赵戎失望,第一个抗议,脸色不满:“按以往规矩,马上也要放榜了,咱们总的去看看吧?您是无所谓成绩,可咱们和您不一样。”
赵戎置若罔闻,把宣纸抛给第一排鱼怀瑾,后者起身离开位置去发放。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堂外传出些动静,是去往学堂改卷的十六位女学子们成群返回了,身边跟着一二十个学馆书童,后者手里捧着一份份红榜,跟随女学子们各自返回她们的学堂。
按以往规矩,六份班级排名的红榜,分别送往各个学堂,至于学馆排名的那一份总榜,已经被孟正君贴在的学馆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待到上午放学,便可被离开学馆的学子们看见。
率性堂内顿时静了一下,然后热闹起来。
不只是率性堂,其他学堂更是如此,甚至有些松散无课的学堂,已经有学子冲出门,迎上去了。
连最后一排熟睡的范玉树都抬起头,袖子擦了下口水,四望问“怎么了怎么了”,在得知月中大考成绩要放榜后,也精神了些,有点期待起来,嗯,赵戎倒是理解他的期待,之前范玉树就一种自信着他的乐艺还有画艺成绩能不错,是他少有的认真考的。
所以其他学子们更是如此,成绩放榜这种事情,不管学霸学渣学弱学废,人人皆有盼头,虽然有时候大多是错觉,但刺激就完事了。
转眼不到,萧红鱼与李雪幼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她们带着红榜返回了率性堂。
率性堂学子们眼睛又紧张又期待的看向她们,赵戎也没管台下众人,转身继续在黑板上一板一眼的书写课堂功课的题目。
不过让学堂内的学子们有点奇怪的是,萧、李二人一进门,眼睛就看向了讲台上背对众人安静写字的赵戎,看萧红鱼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小心翼翼……然而二女的此举也没引起众人多少怀疑,毕竟是赵戎在上书艺课,进教室前眼神请示下‘台上讲课的先生’,是很正常点。
吴佩良当讲台上的赵戎不存在,率先忍不住问出口:“雪幼兄,红鱼兄,我考的……”话说到一半,察觉到当众有些太急了,改口道:“我们学堂考的如何?”
萧红鱼和李雪幼对视一眼,眼神古怪,后者还趁着轻撩秀发的动作,遮着偷瞄了一眼讲台上的那个安静写字的男人。
萧红鱼犹豫的组织了下话语:“我们班的话……考的应该……应该算很好,不过……”
吴佩良抢着问:“这回全学馆前十,咱们班有几个?”
萧红鱼老实回答:“四个。”
吴佩良顿时大喜,周围座位上的学子们纷纷向他道贺,或替其开心,或表情羡慕。
平日里在学堂内,除去一骑绝尘的鱼怀瑾,吴佩良大多数时候都只仅次与得鹿兄与雪幼兄,是学堂前四名。
而这一次,他又诗赋艺发挥极好,有一首入品诗词打底,一定是不下于十八分!前四稳了,甚至他现在心里想着的都是冲击第三或第二名。
“那确实是不错,哈哈哈,咱们率性堂好像是第一次有四位学子进学馆前十吧!”吴佩良满是笑脸的看了看周围同乐的好友同窗们,转头乐呵呵问。
不知为何,李雪幼闻言,眼神有点怪异的看了吴佩良一眼,然后又赶紧便开。
萧红鱼见状,也是表情有些复杂,不禁道:“确实如此,咳咳。”她忽然转头朝讲台上的赵戎,小心请示道:“子瑜兄,你的课上完了吗。要是上完了,我就直接张贴红榜了,没上完也没事,我和雪幼等一等,正好一起听下课,旷课了一上午有点不好意思。”
这位微胖嘴大的女学子眼睛看着赵戎,丝毫不移。
李雪幼也一样。
这一回,轮到众学子们有些奇怪的看向二女了,吴佩良有点不爽道:“别管他,红鱼兄直接贴榜就行了,是孟先生让你们回来放榜的,咱们的赵大先生总不能官威比孟先生还大吧。”
大部分学子笑了笑支持,然而不知为何,萧红鱼和李雪幼还是十分有礼貌眼神看着讲台。
赵戎转过身,看了眼她们,还有她们手边的红榜,想了想,还没开口,鱼怀瑾就提前替他说了:
“红鱼,雪幼,你们带书童们去把红榜贴到外面的墙壁上吧,这节书艺课还没结束,别打扰到了赵兄。”她又转过头,朝迫不及待的学子们道:“另外也就一刻钟了,等会放学了,你们走时去看。”
赵戎闻言也点点头。
萧红鱼和李雪幼见状,立马转身带着书童与那份万众瞩目的红榜一起出门,在大堂外的墙壁上张贴了起来,随后返回。
赵戎转身继续布置功课,学堂内的众学子却是一阵心绕绕,哪怕是之前认真听赵戎课的贾藤鹰他们,也忍不住频频侧目门外,有些走神。
大家都盼着下课,赵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准备说些什么,而就在这个时候,某个平素听课挺认真的程姓学子忽然举手起身,“赵兄,刚刚喝水有点多,有点儿内急。”
赵戎总不能真去检查他的膀胱,“可,速去速回。”
程姓学子立马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去上厕所,而有了带头的,剩下的学子们当然不甘落后,纷纷一个个都透露出了他们膀胱挺小的问题,要去内急。
鱼怀瑾皱眉欲语,赵戎叹了口气,只好扬了扬手里的纸稿,“你们快些,别挤着了……”
一瞬间,教室里就走空了大半,而且到后来,和赵戎不对付的吴佩良甚至都不请示赵戎,看也不看他,满脸春风的直接带领着周围七八个学子们一起出去了,而最后,连贾藤鹰等少数一些听课好学的学子也都朝赵戎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起身跟上大部队了。
于是乎,偌大一座教室,只剩下讲台上的赵戎与第一排的鱼怀瑾。
率性堂学子们说是去茅房内急,然而学堂外乱哄哄的杂闹声脚步声,无不向赵戎和鱼怀瑾透露着他们压根就没去,而是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走廊逗留,在看什么,不言而喻,除了少数几个真的去茅房做作个样子的学子外,几乎所有的率性堂学子们都围在走廊看红榜。
赵戎与鱼怀瑾默默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摇了摇头,然而,就在鱼怀瑾刚要开口说话之时,她发现学堂外的走廊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大堂内的二人转过头去。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张贴红榜的走廊上,原本拥挤吵闹的众学子似是被某股力量掐住了嗓子,门外陷入了一片死寂,也不知缘由……
说实话,这一幕若是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有点诡异,因为就怕空气突然安静啊。
……
第六百九十五章 人的‘震惊’并不相通
学堂门外陷入了奇怪的安静。
学堂内此时只有两个人。
一个穿着学子青衿身姿修长、五官越看越俊逸的年轻儒生,与一个正襟危坐的古板少女;一个站在讲台上,一个坐在讲台下。
年轻儒生此时表情平静,转头问:“你早就猜到了?”
蝉联多次六堂第一同时也是率性堂学长的少女点点头,“雪幼和我讲了经义考试时,你‘梦话背书’的事情,另外,老师从山下大离回来后,大离发生的事情我也去了解了些,然后算是……洗目相看了,重新认识了下你子瑜兄,或者说……壬字拾叁号学子。”
鱼怀瑾眼神有些复杂。
赵戎的表情毫不意外,没点头也没摇头,却是又问:
“万一只是误打误撞呢,我梦话背书和雪幼兄没有关系,并不是帮她,只是恰好写了那道帖经,有所思有所梦。”
鱼怀瑾看了眼依旧格外安静的门外,远处其它学堂放榜引起的喧闹声与此时率性堂外的寂静形成十分鲜明的反差,不知道的人,站在空荡的学堂内,还以为门外的走廊上也是空无一人呢,哪里能猜到其实已经挤满了人……
她依旧摇了摇头,“那也没关系,就算雪幼那儿只是误打误撞,你与吴兄的赌约,我还是会插手终止,你与吴兄,在我眼里一视同仁,因为,我是你们的学长,是一学之长,哪怕像你后来说的那样做的欠妥,但是我得去‘做’,做些什么,这才最重要,至于没做好,那就是我的能力问题了,有位老先生曾告诉过我,道理有先后,当为则为。”
赵戎笑了笑,“好一个‘当为则为’。门外的吴兄他们能遇见你这样的学长,真是八辈子的福分,只可惜他们之前还以为你是在偏袒我。”
他笑语了一句后,门外愈加安静了,长廊上红榜前的某个娘气学子面红耳赤,他身边的一群好友们亦是羞愧低头,李雪幼、贾腾鹰等学子们纷纷侧目看向他们,红榜前的气氛依旧是大气不敢出。
二人等了会儿,见外面的学子们还不进来,赵戎笑着开口:“其实我也好奇,我考了多少分,乐艺应该不高,不过临考前,你给我补课,压中了些题,我应该也不至于太低吧……”
鱼怀瑾笃定道:“必定是学馆前十了,说不定能压过雪幼。”
赵戎瞧了她眼,“这么看得起我?”
鱼怀瑾微微皱眉,不知道台上的年轻儒生是说反话呢,还是实话呢,她直接实话实说:“若不是子瑜兄的乐艺我见过,短期内太难提升,子瑜兄学馆前五都有可能。”
赵戎思索了下,也有点犯嘀咕的他,觉得说的还挺有道理,点点头问:“那怀瑾兄你呢。”
“第一。”鱼怀瑾的表情依旧古井无波,不见骄傲或其它神色,说出这两个字就像谈论一个普通话题一样平静。
赵戎对于鱼怀瑾干劲利落的但并没多少意外,反而觉得这种自信十分合理,因为他眼前,这是一个从小到大几乎各项永远第一的古板少女,不管往日里她对他人是多么的和善谦虚,然而对自身判断的自信几乎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很难被打破。
然而赵戎却还是接话问:“为什么?”
鱼怀瑾摇头,“没有为什么。”
赵戎笑了下:“万一呢?”
鱼怀瑾眉头微皱,看了他一眼,板脸认真说:“不会有万一。”
赵戎眼神欣赏,态度无所谓道:“有道理,你是鱼怀瑾,那在下应该是第二了。”
鱼怀瑾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准备问‘为什么’,然而还没张开口,就见台上年轻儒生微笑道:“因为我是赵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