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听闻,藏传佛教最虔诚的信徒会在朝圣之路上三步一磕,九步一拜,哪怕双膝溃烂,哪怕风雨交加,他们也不会停止在朝圣之路上的前进,他们的最终只为见到自己的信仰。
王元胜觉得他是幸运的,可以得见真正的信仰神明,在最虔诚的信徒眼里,神明无需漫天云光,金霞万丈,不必有什么金身神像,只要是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就是至高神。
这种信仰之情,超脱了世俗的贪痴嗔怒,爱恨情仇,是凌驾于人性之上的感情。
“弟子心有一愿,斗胆请柳祖成全!”
“你说吧。”
“弟子希望死后,能够葬在您所居的山下,与您长伴!”
白沚微微沉默,叹息一声,“我会如你所愿。”
“拜谢柳祖!拜谢柳祖!”他激动的再次弯下了腰,伏地而拜。
白沚也未怪,只道:“起来吧,我有一事,需你去做。”
“柳祖但请吩咐。”
白沚走到了一座立墙神像前,挥手一点神像,神像通灵。
“你派人告知所有出马弟子,今年的柳仙会前回来上一炷香吧,就在你这间屋子里这座小像前。至于愿不愿意回来,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王元胜小声问道:“那如果他们没有回来呢?会不会有所惩罚?”
白沚轻笑道:“没有惩罚,只是看他们的心还在不在这里。”
王元胜愣了愣神,感觉到一阵风吹来,翻动了桌上的书页,惊醒了熟睡中的他。
他忙站起身来,左寻又看,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但抬起手摊开掌心,一枚晶莹如白玉的鳞片躺在他的手里,老人恍然呆住了,颤抖又激动的拜下:“弟子拜谢柳祖大恩大德!”
……
山下,天阴沉沉的,好似要下雨了。这时节的初春,雨,还是微寒的。
白沚缓缓走在下山的路上,这是用香火钱修建的山路,遍布四周十余个村子,造福了千家万户。
他转身,阴沉的天幕下,坐落半山腰的山神庙颇显肃穆。
对于那些出马弟子,白沚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惩罚。与七蛊宗的战争,即将结束,也该收回他们的神力了。
如果他们还能从遥远的天沚国不辞辛苦归来,只为上那一柱香,说明他们还不曾忘却初心。
但若是不回来的,只怕心里已经被世俗所迷,这样的人是不能掌神力的,就如同凡人谈情说爱无伤大雅,但神仙谈情说爱以权谋私只会造下弥天大祸。拥有神力又被钱财权利贪欲迷了眼睛的人,只会将世间搅得风雨飘摇。
白沚会收回他们的神力,许他们一世平安富贵,得享安乐天伦。
“嘀嗒~”
一滴春雨落在河面上荡起了波纹,鱼儿初醒浮出水面,小河里倒映着岸边一个白衣人,缓缓从身后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伞骨,漫步细雨中。
“呼~”
微冷的寒风一吹,倒让白沚有了几分倦意,也是该找个洞睡一会了。
不对,他现在是人,是要到客栈里去睡的。
路上行人渐少,大路变成了小路,荒林野外大抵是群山外围最常见的了。
“站住!那个书生!”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白沚听到了耳朵里觉得凶恶的口音里还有点可爱?
一群六七个蒙住面容穿着劲装的人,手持弯刀,砍刀,疾步追了上来,把他围住。
“这书生长得还挺清秀。”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人粗声道。
“熊老二,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只劫财,又不是劫色!”
“别废话了,快点,你这个书生,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我们还能饶你一命,要不然……”一个颇为凶煞的大汉厉声说着,还抬起泛着寒光的刀尖指了指他。
“这里可是在山神庙下啊……”白沚开口道。
“少说废话,山神庙下又怎么样?我们劫的就是人财,又不关山神爷的财路。你可是只大肥羊,身上至少也有百十两吧?自己拿出来,也好给你这读书人留份体面。”又一个大汉寒声威胁道。
白沚抬起伞,细雨如丝里露出了他那张清秀无比的面容,轻笑道:“你们就算要抢劫,也不应该在山神庙下劫山神啊?”
第107章 鲜衣怒马行江湖
“山神?”
几个盗贼闻言笑了起来,“你小子真当自己是山神了?读书读坏脑子了吧?”
“山神怎么可能像你这般模样,下个小雨还要打伞,生怕得了风寒?”
白沚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手微微一举油纸伞,顿时漫天雨幕被定住了,肉眼可见的无数小水滴都被定在悬浮在空中静止。
本来扬声大笑的几个盗贼瞬间笑不出来了,眼底的嘲讽变成了惊恐。
“兄弟们,我是不是眼花了?这雨咋停在了半空中不下了?”
“你……你这是用的什么障眼法?”
白沚轻笑一声,拿下雨伞露出了他的真面容。
“轰隆~”
一道春雷劈在寒冬方消的天穹上,照亮了白沚如刀削般雕刻的绝美容颜上,那一刻白衣伫立的他,似神似鬼。
“妈呀,鬼啊!”
“我的天啊,这人怎么跟山神爷爷长得一摸一样?”
“老子不干了,快跑。”
几人听到这句话才回想起来连忙疯狂的跑路,可是白沚那黑白分明的双眼中金瞳亮起,瞬间几人的动作也静止住了。
白沚走到一个盗贼面前,淡淡道:“让我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勾当?”
说罢,他伸出一根手指轻点盗贼的眉心,探查过此人生前的所作所为。
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白沚方才停下手,心中颇为惊讶,没想到这几个小小盗贼竟然还会分工合作。
原来山上那个叫住他说有血光之灾的麻衣相师和他们是一伙的,他负责盯梢,专挑山上有钱人,然后上前去搭讪,每次各种说法不同。
就如这次,说白沚有血光之灾,那么盗贼们就在山下跟着白沚,让他失点血,破点财。
然后,如果寻常人心中已经相信了那麻衣相师的说法,会再去找他,被再骗一次钱。
有趣的事,这伙人专挑有钱人下手,而且从不杀人,因为劫持的都是富贵人家他们也生怕招惹了大麻烦。
这几个盗贼,竟然在心中自认为他们的行径是劫富济贫。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如此。得到的钱财都被他们用在自家村子里救济老人、孩子,养家糊口。
白沚也不能说他们是恶人了,也不好直接一袖拂过取了他们的性命。
可若是劝导他们向善从良,怎么养得起那一村的遗孤?那个村子里只剩下他们这几个年轻汉子了,其他人都战死在了越国边境。
白沚叹息一声,道:“你们往后做这勾当,断不可欺凌贫苦百姓,我会在山中盯着你们的一言一行,若敢杀人行恶,我会让你们死在这滚滚天雷之下。”
“轰隆~”
一道天雷闪过他们的头顶,恐惧蔓延在几个盗贼心里,可是他们却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白沚再次撑起伞,漫天雨滴重新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里,几个盗贼浑身一瘫倒在了地上。
白沚没有劝他们怎么样,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世道,富人的钱确实是不干净的,沾染着劳苦百姓大众的血汗钱,封建压迫之下,良民难富。
他们若是遇到行侠仗义的侠客,说不定还会指点他们几手武艺,江湖人行事,不问法令,只分善恶。
淡淡的雨雾弥漫着白沚背后的青山,衬托着大山的雄伟与连绵不尽,脚下的路是湿的,身前的路是长的,白沚悠悠走过风雨里。
淇县,龙王庙前,白沚站在庙外观望着,看着那依旧如龙盘天的气运,想来青苍也没有什么危险,他可放心的去了。
细雨渐渐停了,河边的鱼儿跳出水面勾引着两岸的孩童,却只能看而不能得。
龙王庙里走出来一个老妪,头上带着特殊冠饰,衣着祭服,她看到了白沚站在庙门前就笑道:“香客既然来了,不如进来上柱香吧,不用钱。”
白沚摇摇头,对着她轻笑了一下。
老妪蓦然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熟悉,可却想不起来什么。
白沚绕过桥,桥的对岸是座柳仙庙,他也站在庙前看了看,几百年了庙中香火依旧,只是庙中人已经换了一代又一代。
背负着伞,白沚再次踏上了路,方向朝着天沚国去的。
他打算穿过天沚,赶到越国的衮州万瘴山脉,见证七蛊宗的灭亡,顺便去目睹一二岐国九天剑主的风采,若能遇到岐王这样的存在便是幸运。
路上,白沚感觉用双脚走得太慢,就去了淇县的东市买了匹骏马。
是匹红棕色的大公马,长得也十分高大威猛,四蹄也装上了马掌保护马蹄,还配上了马鞍,和马鞭。
只这一匹马就花了八十八两银子,可见有马者非富即贵。寻常人家只有牛车,或者骑驴,骡子,骑马者不是富贵人家就是浪荡江湖的游侠。
卖马的老板还笑说道:“公子您这般容貌,配上这骏马,那当真是鲜衣怒马恣意江湖,不知要引得多少侠女春心难止了。”
他只是笑了笑,自己活了五百多年,可早就过了那般血气方刚的时候。
白沚牵着马,走到了一家酒楼里,酒楼颇大,穿着整洁的店小二站在门前,肩膀上搭着白巾,看见了来客,满脸笑容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白沚牵着马,小二自觉的上前接过了马绳。
“打尖,给店里的好酒好菜都来上一样吧。”
小二顿时满脸喜笑颜开,道:“好嘞,公子里面请。”
白沚在店里另一名小厮的带领下走上了二楼,坐在临街的窗户桌旁,上了茶水和瓜子、花生这些小吃食,“公子请稍等片刻,好酒好菜马上就来。我们店里有淇县闻名的龙柳仙酒,客官看样子是外地人,不如来一壶尝尝?”
“哦?龙柳仙酒是什么酒?我怎么没听说过?”白沚颇为感兴趣的问道。
“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想必您来我们淇县也该知道闻名方圆百里的龙王庙和柳仙庙了吧?
咱们这龙柳仙酒就是这两座神仙庙里的高人亲制,采用柳叶、合欢皮、神香米、九天露等十数种药材亲酿而成,不但口感沁香淡甜,饮完之后更是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这神仙米可是用供奉两座神庙的香火所种,得神仙保佑,饮之可祛百病,可避妖邪啊!因得龙柳仙庙所赐,故而这酒便名龙柳仙酒。”
白沚笑道:“原来如此,听名字我还以为是拿蛇来泡的酒呢。”
“哎呦,公子,这可不敢乱说。”小二吓得忙小声道:“公子,咱们当地的蛇可都是柳仙化身,吃罪不得啊!”
看到他那紧张的模样,白沚笑了笑:“说实话,我也是怕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