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沚笑道:“在下白景鸣,是个迷路的浪荡子,游山玩水尽兴了,故而想要回乡了,家就在云州的罗山府。还望老人家能带我一程。”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了一块十两银子递给了老者身前的家丁。
“这……”在外行商,可不能好心善心,接受来路不明的人。邱不平正要出口拒绝,谁料一辆马车中传来一道声音:“岳父,便让这位白公子随我们一同吧,左右不过是多了一个人。”
邱不平闻言,只好道:“既然如此,那白公子就跟着我们吧,银子也不必给了,左右不过是带个路罢了。”
白沚没有推辞,而是笑道:“多谢邱家主。”
一名随从领着白沚到了马车后方一辆无蓬无厢的货车上,不卑不吭道:“白公子,我们这商队只有两辆马车,一辆歇着我们姑爷,一辆是给我们老爷坐的。只能委屈你了。”
白沚点点头,拿了块小银子塞到了他手里,“多谢小哥了。”
“嘿嘿。白公子客气了。”随从马上笑容满面,小声叮嘱道:“公子路上还是要小心些,这路上可不太平,若遇到危险便躲在货物车马下,公子你养尊处优的可经不起这霍乱。”
白沚点点头,“多谢小哥如实相告了。”
商队开始缓缓前进,老者上了马车里,那个收了白沚银钱的随从走来靠近车窗小声道:“老爷,试探过了,确实不像是有内力在身的。不过说到山匪时对方也丝毫没有慌乱,不知道有什么依仗在身。”
车窗里,老者点头,“对方既然没有恶意,也没有内力,只需要盯着他别是什么山贼内应就行了。想来这山野里能大大方方拿出财力的人背后家世也不简单。
锦州我们不太熟悉,还是不要贸然得罪当地家族为好。”
“是!属下会盯着他的。”
第二辆马车里,一个书童模样的小厮在为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换药。他的腿上布满了乌黑,双膝无力的下垂,在膝盖上有着两个恐怖的伤口。
书童给他仔细的又上了一次药,用白色棉布包裹缠住,擦干了男子忍着伤痛而冒出来的满头大汗,担心道:“少爷,您这个样子,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该怎么办啊?”
男子长舒一口气,“我们已经出了祁南府,你不说我爹他们自然不会知道的。你要管好你的嘴巴!”
“是!少爷。”书童有些委屈道:“少爷,外面那个陌生来人,你怎么让他跟着我们了?”
少爷叹了声气,“若是其他人,我自然不会多嘴的。只是,他姓白,我卢氏祖训,若遇白姓之人,必开方便之门。”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书童不解道:“规矩真多。”
“那是自然。”少爷自得道:“我卢氏不过两三百年就成为了祁南州三大世家之一,这些规矩必不可少。只有遵行守约,家才成族,家族兴旺。”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声气,“只可惜,我这腿……”
书童忙道:“少爷不用担心,邱老爷不是说了吗,到了固始府定然会为你遍访名医治好腿伤的。”
少爷摇摇头,书童的想法太过简单,这断筋损脉的刀伤毒药岂能是这般好解的?况且一路走过去,只怕腿伤已经根深蒂固,难以痊愈了。何况岳父他……
一行人慢悠悠的走向大山外的东北方向,天色渐尖昏沉,傍晚时分夕阳被乌云遮住,变成了阴天,淅淅沥沥的竟然下起了小雨来。
书童急的跑下马车,来到第一辆马车外,急声道:“邱老爷,我家少爷他腿伤严重,可不能见雨水湿寒啊,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了,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邱不平探出了头,无奈道:“可这也没地方安歇啊,荒山野林的除了官道,哪里都不安全啊。你要照顾好长安,可千万别让他着了寒啊。”
书童听了也只能点点头,回到马车里,不满道:“少爷,邱老爷他……”
“别说了,如果你想让我处境更加艰难的话。”卢长安忍着腿上死死彻骨的痛,还有阴雨天的湿寒仿若在一点点钻入他的腿中。“岳父他只是看中了我卢氏五服之内的门第,他只怕想着回到固始府,就把我永远留在那里,故而巴不得我腿废了,此生都不能再回卢家了。”
书童一惊,“这……邱老爷竟然如此心狠?”
“呵呵~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好在岳父他对我还算有几分歉意的,以后你便封住嘴,一言不发尚可安心度日。”卢长安叮嘱道。
“是,少爷,我记住了。”书童含泪道。
“呜~”
一声低沉的箫音传响四方,扫去了车队二十余人直闷头行路的寂静,低音入心如厚重乡情在这空旷的大道上环绕。
“雨,好像要停了。”
书童掀开了马车,看了眼天发现虽然天空依旧阴沉,可却并没有雨水滴落,也没有春寒的冷风袭来。
“奇怪,这天明明像是有大雨的样子,怎么滴了两下又停了?”有侍卫嘀咕道。
卢长安靠在马车窗前,掀开了窗帘,扫了一眼车队,在最末尾处看见了那抹白色身影,靠着马车轻奏长箫,一腿放下随着马车晃荡着,在这荒凉的道路上也颇有一番风流。
“好一个风流公子。”
他心中称赞,却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卢长安冥想了半天好似想起了什么,曾在他娘还未失宠时,自己也深得父亲关心可以出入书房,他曾在书房里见到一幅悬挂着人像图,貌似也是个白衣公子,只不过容貌更盛眼前之人。
摇摇头,卢长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忆抛之脑后。
马车尾,白沚轻奏箫音,一只脚时而晃动点地,地上尘土飞扬神力裹行,罩住了二十三人的腿脚和八匹马脚,停下箫音双手施印,轻声道:“缩地成寸步千里,翻山越岭履平地!”
道道暗沉色黄光融入土地与众人马脚下却无人发觉,只顾着疾行赶路。
官道上,几个行人正坐在路边休息,忽然间一道雾气转瞬即逝的从他们眼前路过,其中有人、有马,人影憧憧,仿若鬼影。
几人吓得惊恐不已,大叫道:“鬼啊!鬼啊!”
一只身材矮小的土地从地下钻了出来,看着那远行消失在天边的雾气嘀咕道:“也不知是哪方神官路遇我境还来捉弄一下凡人?真是有够闲心的。”
天幕暗沉,即将黑夜。
一行人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马车中邱不平出了车厢,问道:“怎么不走了?”
“老……老爷……!你看!”他马车旁的忠心侍卫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指着一处有些破旧的客栈道:“这家荒废的客栈,咱们半年前来祁南州时就遇到过,只是当时嫌弃它破旧没有进去,就往前走了二十多里路去了那家大客栈。
只是……”
邱不平也惊了一下,“只是我记得这个地界距离祁南州可还有两百多里的路程。也就是说,咱们一下午就走过了两百里路程吗?”
他严厉的声音令在场众人心中一颤,这位可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虽然并不出名可也不是他们能违逆的。
邱不平看着眼前破旧的屋舍,那块“龙山客栈”的牌匾都已经布满了藤条,遮住了半边字,墙上灰尘污垢看着都十分碍眼。
邱不平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了一脸无知的白沚身上。
他还在拉着一个侍从问这是到哪了走了多少路程。
“轰隆隆~~”
半黑幕的天穹上闪过一道闪电,雷声滚滚,即将有暴雨来临。
这样的天气,是绝对没有理由再赶路了。
众人虽然不可思议一个下午能走两百里路程,可眼下找一个地方安歇才是最重要的。
“赵默,你去喊门,问问有没有店家,我们今晚且先在这家客栈歇息一晚吧。”
“是!”
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上前狠狠拍了拍门,大嗓门吼道:“有人吗?店家在吗?来客了,赶紧出来招待!”
咣当咣当个不停的大门,终于在“咯吱”一声后,打开了半扇门。
但最先探出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修长且苍白如粉的手探在门外,吓得赵默一个哆嗦退后了半步,正当他要忍不住叫出声来时,一个人头终于探了出来。
一个头戴巾帽,面容苍白的俊秀小厮缓缓从门里探出来了半个身子,缓缓开口传出来的却是嘶哑低沉的声音,“这里不接客了,你们去别家吧。”
车队末尾,白沚停下了无聊的转箫,抬头,看向了客栈。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传来,闪电照在了那张小二苍白俊秀的面容上,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诡异。
白沚心中一定,“就是这了!”
当年他召数百里同族前来万蛇山,四方皆有蛇群而至,唯独这个地方没有大规模的蛇类听从他的召唤。
白沚想着,反正下山一趟便来看看。
至于为何这群人能一个下午日行二百里,自然是白沚动用了从徐土地那学来的地行术法和山神神力。
这个方向的群蛇既然能躲过自己的召唤,说明定有不凡之处,白沚一向喜欢敌明我暗,故而便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第68章 雨夜淅沥杀机至
邱不平冷眼扫了这个店小二一眼,“这天都快要下雨了,再走二十里只怕就下暴雨了,这山路难行店家还是让我们进去吧。”
不等店小二再说什么,邱不平身前几人就一用力推开了客栈大门,把店小二推倒在地上,一行人闯进了院门里,八匹马车都被一一拉入了院中。
被推到一旁的店小二站起身,急道:“各位,真的不能住啊。这客栈里啊,闹鬼!”
“轰隆隆~”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把这破旧大院照的亮如白昼,一瞬间后再次陷入昏沉,小二那张惨白的脸显得半人半鬼。
“小九,你又在胡说什么呢?”一道嘶哑的声音从正屋里传来,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妪杵着拐杖身子一边走,一边微微颤抖着道:“客人都入店了,还不干活?”
院子里众人心中都有些发怵,这情况比露宿野外的破庙看起来都要诡异些。
“呵呵~各位客官里面请,小九他脑子被撞过有些不正常,诸位别当心。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老妪再次开口道。
“那还用问?自然是住店了。”赵默刚开始被这诡异的客栈吓了一跳,但现在人多势众二十多个人站在他身后,反倒是不怕了。
“住店啊,那刚好,楼上的客房多着呢,都没有客住。刚好可以住下各位客官。请随我来安置吧。”
邱不平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不会被这点小场面吓到,他是众人的心骨更不能露怯,他一步当先的迈入客栈里。
卢长安被两个人用木架抬着上了楼,白沚看过来,对方向他友好的微笑点头。
白沚看着一个个人都入了店,只剩下他一人站在院中。
小九牵着马匹安置了几匹马,客栈二楼有人打开窗户咳嗽了几声骂道:“这鬼地方多久没住人了?一股子尘味。”
“别叫唤了,今晚我俩守夜,在这看着马车上的货物。家主可要让我们小心点别阴沟里翻船了!”
“知道了,那不是还有赵五徐六他俩吗?有他俩盯着,咱俩就随便看看得了。”
楼下白沚依靠着超人听力辨别出了二人谈话,这伙人还是江湖人经验丰富着呢,希望他们不会被坑吧。
白沚转过身,走入了客栈里见老妪还未下楼,便坐在了大厅的桌子旁,轻轻一闻闻到了股香火味。
扭过头,在掌柜台里看到了一柱隐蔽的香烛,那香前有一尊看不清的神像被柜门挡住了,不过依稀可见是条蛇尾。
头顶,一条蟒蛇悄无声息的游走在房梁路过白沚头顶吐着蛇信。
老妪这个时候终于把众人分配好了房间,缓缓下楼了,恰巧这个时候她听到了那个年轻人淡笑着说了声:“有意思。”
“这位客官,哪里有意思了?”老妪苍老的声音蓦然出现在白沚身后。
“哦,我是说这接客的院中还养着一群鸡怪有意思的,不知这龙山客栈里有鸡肉可堪一尝吗?”
“哦~客官说这个啊。”老妪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可惜这里只有老婆子我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大厨,总不能是小九吧。不过若客官你若看上了他……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