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尔博士还是第一个过来的，他一到达就立刻向巫妖行礼，并趁机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一次他有心理准备而非常冷静，因此注意到了地上的漩涡，也看到另外两个光点变成真人的过程。

　　第二个走出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着华丽的衣着和精心保养的皮肤，看起来像是那种养尊处优、只需要动脑子和嘴皮子的人。他非常镇定，先检查自己身体的状态，然后问道：“这是一次绑架吗？”

　　“不是，你被传送了，你面前的是非常强大的异世界存在，可能是现世最为接近神灵的家伙。”希尔·李右手抚胸行了一个鞠躬礼。她的变化最大，已经不再是一身说不好是工作还是情趣的衣服，而是一身长衣长裤的黑色男士装甲西服——女士款用过膝战裙和长靴——腰间是一条金色的宽束带，上面有很多空挂钩。

　　“哦，你加入了探索队？”布克尔博士笑了笑，说道：“有进步，而我还在该死的研究所整理仓库，可以说是原地踏步。另外，随便大人，已经过去快半年了，为什么才召唤我们？”

　　“布克尔，你怎么这么和废墟亡灵大人这样说话！”

　　“这半年，你知道我有多难熬吗？等待召唤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而处刑者就是我的好奇、我的求知欲、我的……”

　　庄续腾抬起一根手指，说道：“只有一个处刑者：你的野心。”

　　布克尔博士点点头，说道：“祝贺你，你的力量显然有所恢复。”

　　“我要纠正你：不是恢复，而是适应。”庄续腾说道：“你显然没有希尔更适应变化，也不如这个新来的家伙更冷静。”

　　衣着华丽的男人笑了笑，说道：“好吧，我承认这一切挺逼真的，你们用了最新的影从投射环境？行了，你们露馅了，我知道这是个恶作剧，所以可以停下了吗？”

　　希尔一皱眉，抢着说道：“这是个笨蛋，废墟亡灵大人，我们可以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我已经加入了探索队，开始了解更多影从的知识，而我一定能服务你。”

　　“我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庄续腾说道：“我的身体需要继续适应两个世界的差别，影从就是媒介与桥梁。我需要影从改造身体的信息，这是你们可以为我服务的地方。”

　　希尔立刻点头答应下来，说道：“我们那边管这个叫做影从植入物，从皮下级别到骸骨级，它们……”

　　“哈哈哈，你们在这里表演扫盲教育吗？影从植入物，我就有啊！”中年男子双手指着腹股沟，说道：“这里是骸骨级别的植入物，具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功能，可以满足任何人的需求，怎么折腾都行。上百个男女都说它特别好用，或许这位美丽的小姐可以试一试。不要害羞嘛……”

　　庄续腾抬起手指，让巫妖大师吸收影从植入物的能量。只见众人脚下的黑色云雾突然扑向衣着华丽的男子，猛地将他包裹起来，然后在大家惊呼之前便退了回去。这个过程非常迅速，让人无法做出应对。而那个男子突然皱起眉头，痛呼一声，然后双膝一碰跪了下去。

　　他的重要器官现在已经不是影从器了，剧烈的疼痛只是第一步。庄续腾不想听他的哀嚎，正想让巫妖大师将他送走，耳边突然响起巫妖愤怒的命令声：“杀了它，杀了那个畜生！”

　　庄续腾发现自己胸中也点燃了一团愤怒的火，心里只想杀掉那个畜生。与此同时，他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开始做骨矛术的施法动作。

　　巫妖大师控制我的身体？庄续腾心里一惊，于是惊讶和怀疑的情绪立刻取代了愤怒。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施法动作停了下来，巫妖大师彻底失去了控制。

　　难道情绪是关键？当自己的情绪被巫妖大师影响时，自己的身体也会开始接受它的指挥？庄续腾在内心中发问：是这样的吗，巫妖大师？

　　恐怕是，我也是首次发现——巫妖大师回答道。

　　真的吗？庄续腾并不放心，但是眼前还有三个人，显然并不是研究这件事的好时候。尤其是那个大呼小叫的新人，实在太破坏气氛。而且庄续腾发现一个问题：下命令吸走影从能量的是他，第一滴血已经流下，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坚定的收尾。

　　于是他抬起手指，发射骨矛，直接击穿了那人的头颅。他内心中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没有悲伤、没有同情、更没有悔恨，有的只是纯粹的冷静和计算。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境，他怀疑这仍旧是巫妖大师的情绪。

　　“你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我会再呼唤你们。”庄续腾说道：“带给我影从植入体的知识，我会回答你们的问题。好好斟酌，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77章 一体两面

　　“刚才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之前你限制我不能离开座位，而是直接控制我的行动！”

　　将希尔·李和布克尔博士传送走之后，庄续腾便质问巫妖大师。

　　粉红色的骷髅头显现出来，空洞的眼孔盯着庄续腾。巫妖大师用沉默表现自己的思考，然后用平静的声音来安抚庄续腾的情绪。它轻轻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宫殿和空间，柱子上都是你的法术，你怎么能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次经历现在的情况，同样陌生同样无知，甚至同样感到惶恐。”巫妖大师说道：“按理说，咱们两个应该严格分开。我不能控制你，你也不能干扰我。”

　　“当初是你钻到我身体里来的，它会是什么效果还不是你说了算？”

　　“世界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找上你不是为了控制你来获得一个身体，你永远只是一个过渡，是我在这个世界继续存在的载体。在这件事情上，我没必要骗你，也懒得骗你。”

　　庄续腾皱着眉，问道：“你这样说，不会是为了稳住我，防止我去做自杀或者向公司自曝有个活体影从之类极端的事情吧？”

　　“我的确要稳住你，但这不是最终目的。嗯……我理解你现在内心充满怀疑，我也一样，只是我比你更成熟一些。”巫妖大师飘到庄续腾面前，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比之前更聪明、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变强了？”

　　“是有这种感觉，可能是我很适合做雇兵这一行吧……”

　　“你听听自己的声音，一点都不自信。”巫妖大师说道：“我发现，我的一部分智力转移到你的身上，或者说你吸收了我的一部分头脑。你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这件事确确实实在发生，而且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很有可能你会变得非常聪明，而我会被你吸干，然后消失。”

　　庄续腾挠挠头，然后握拳在王座扶手上重重锤了一下，说道：“你这样说并非想让我感到同情，只是想让我换位思考，从而冷静下来！但……以我原来的智力，我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理解你的意思！我真的变聪明了，很有可能吸收了你的智力，而这才是最可怕的问题！我相信你不会故意把智力送给我。”

　　“有些事超出了我的预计和控制。”

　　“既然出乎意料，那就说说已知的事实。”庄续腾冷静下来，说道：“说说你吧，在找到我之前是怎么回事？”

　　粉红色的骷髅静静悬浮在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是一个死灵大师，研究的主要内容是永生，主要的方法是创造可以接受的假死状态。因为成功，我很受尊重和追捧，我有自己的城堡和领地，我有自己的家人和学生。当然，我的家人都至少是十代之后的子孙，因为我的成功很难复制。”

　　“我完成了骷髅形态下的稳定生存，完全抛弃物理身体的幽灵态生存也差不多了，倒是我就可以完全欺骗死亡，达到与宇宙共同寿命的阶段。只是一场灾难降临了我的世界，不完善的永生方法导致全体死亡。灾难面前，我只来得及用法术护住自己的城堡。”

　　“我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我的法术只是让保护区域内的死亡变得缓慢而痛苦。到了最后，我还是孤身一人。那些死去的人凝结了巨大的怨念……”巫妖大师看着庄续腾，缓缓点头，说道：“对，死亡的灵魂变成影从，就像植物和煤炭、鱼贝和石油的关系类似。”

　　庄续腾看看自己的双手，打了一个寒颤：“我们一直在使用尸体……”

　　“本来就是这样，你身体的每一点血肉都来自某个其他物体的残余，而你最终也会成为其他物体的一部分，除非你能超脱这个宇宙，否则都是在这个循环内打转。”巫妖大师说道：“当我无法在法术周围内找到其他活人时，我便不断扩展法术墙壁，将它向外推、推、推，也就形成了你们所说的叹息之墙。”

　　“隔着墙，我看到你们世界的人，这让我非常高兴。于是我便穿墙过来，但是低估了法术屏障对我的保护效果，我的身体被摧毁，立刻从巫妖状态变成幽灵，并向影从状态不断转化。于是我便用附近最强的影从包裹自己，避免继续消亡，同时也失去了活动能力。最后那个影从就被你们的人发现并收集起来。”

　　“我见他们不断汲取影从的能量，于是便想办法逃出牢笼。当时我非常虚弱，虽然附近每一个躯体都能让我容身，但你无疑是最合适的，就像是一双特别舒服的手套。”巫妖大师最终说道：“我只是进行了附身，付出一些能量助你身体恢复，并不想用你这副手套去替代我的手！但是我现在发现，手套长在了我手上，越来越紧。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替代我的手。”

　　巫妖大师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留出时间让庄续腾好好消化这些信息。

　　片刻之后，庄续腾开口了，他说道：“我是我，你是你，这是我最理想的结果。”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巫妖大师说道：“考虑到那天晚上你那严重的伤势，就算最后你被我占据，你也等于多活了好久。但是反过来说，若我的智力和知识被你吸收，我就彻彻底底亏了。”

　　“话不能这么说。”庄续腾摇摇头，说道：“你找了个很好的身体躲藏起来并能够苟延残喘，已经是赚了。”

　　“我不该用这么好的身体。舒适的另一面就是灾祸，几乎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庄续腾微微一笑，说道：“不要这样感慨了。巫妖大师，如果你找到比我合适的身体，你完全可以附身过去，不就摆脱危险了吗？如果你需要一个僵尸体质的人，我应该可以为你找到。”

　　“没有那么简单。我需要施展法术来附身，而周围的环境不支持我那样做。之前我附身你，首先要消耗掉我用来藏身的影从——按照你们的说法，那是一个顶级的活体影从——有了它的能量帮助，才暂时制造出一个非常接近我原来世界的施法环境。因此，你不仅要找到合适的人，还要有顶级的活体影从辅助才行，而你太穷了。”

　　“也就是说，咱们暂时只能保持现状？”

　　“对，暂时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那么认为。”庄续腾说道：“你的智力给了我，我的身体成了你的容器，我认为这是一个相互交换的过程，而且很像是水从高处向低处流。如果我能主动变得聪明一些，或者在知识方面多追赶你，是不是能减缓甚至阻止这种流动呢？”

　　巫妖大师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你的类比很有意思，但我不确定智力流失的原理就是这样的。嗯……虽然极大可能是个蠢办法，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你愿意学习那些在你世界里完全没法用的知识，我可以教你。通过学习，你的头脑的确可以越来越高级。我的学生都能做到，而两个世界的人，从结构上来说几乎没有分别。”

　　“两个脑子总比一个脑子更强，我多学点东西，或许能帮你想出解决办法来，对不对？”庄续腾紧接着又说道：“我也多锻炼一下身体，让你有个更舒适的住宅，这也是好事对不对？就算最终没用，至少我也可以给你解闷儿。”

　　巫妖大师缓缓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无端的猜疑会产生阴谋论，而阴谋论的上限之和想象力有关，与事实情况和解决问题的努力没有丝毫联系。两个人达成一致，不再纠结谁控制谁的无解问题，避免精神内耗。不管两个人在最终命运这件事上有多大分歧，在不了解它之前，还是先在能够理解的领域合作，这才是明智的。

　　“巫妖大师，之前那个花里胡哨的人怎么惹到你了？我没见过你能发那么大火。你平时挺冷酷的哇……”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巫妖大师的愤怒又被庄续腾勾引起来，但这一次庄续腾有所准备，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要通过仔细地分析来查清愤怒的来源，从而把巫妖大师的情绪找出来、压下去，于是这一次他就没有被控制。

　　“在我离开叹息之墙的时候，我的巫妖身体炸了，变成无数碎片。那具身体经过长时间融合锻炼，不仅坚固异常，而且还很名贵，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之前那个家伙，他的影从植入物载体就是我身体的残片：一截指骨。”

　　“因为用了你的尸体，所以你很生气？”庄续腾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了。这里的问题不是“使用了什么”，而是“用它干什么”。那个家伙把巫妖大师的一截指骨植入裆部，然后……

　　“你有充分的理由生气。”庄续腾点点头，然后指着那具尸体说道：“要不要我把那部分残片取出来？”

　　“……”巫妖大师想了一会儿，终于说到：“行。谢谢你。”

第78章 试炼传承

　　在巫妖大师的指导下，庄续腾终于找到那截植入的影从器，并从中找到指骨。它是大拇指的一部分，在影从植入物中充当核心，而且巫妖大师说的没错，它看起来是很名贵。

　　除非经人提醒，否则真看不出这是一截骨头：它的主体已经转化为一种兼具金属和玉石触感的奇特物质，表面遍布着具有宝石光泽的微小凸起。庄续腾用它敲打金属，它便发出金属之声；碰撞石头，它又发出玉石一样的声响。

　　“这就是你的锻炼法？还真能改变骨头的质地呢！”

　　“之前教给你了，练习的怎么样？”巫妖大师发出无情的嘲讽，说道：“如果你真的好好练了，看到这跟指头时就不会惊讶。”

　　“我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金属。钢铁太普通，金银只是性质稳定却导电好，硬度太差。我的理想目标是钛合金，重量轻但是硬度很高。我已经找钱老板定制了，只是还没到货。”

　　锻炼骨头一靠法术二靠吃。巫妖大师当年把贵重材料直接吃下去，庄续腾没有它那些法术保命，可不敢完全照搬。于是就只剩下另一种方法：含化。

　　他向钱老板订购了三个钛合金的烟嘴和一个烟斗，这样就有理由将它们一直塞在嘴里。其他的选择还有牙箍、舌钉之类的东西，只是想来想去，都不如烟嘴和烟斗更合适。

　　“这具尸体怎么办？你把它传送回去，总会有人注意到，是否存在泄密的可能？”

　　巫妖大师摇摇头，说道：“我没法把它传回去。传送法术需要活人作为媒介，现在他死了，那他就和一个物件没有区别。你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带上它。”

　　“什么？我在家里冥想进来的，如果带它离开，它会在公寓里留下一地的血！”庄续腾摇摇头，说道：“被菲菲发现就糟糕了。我能不能先把它放在这里，等下次进来再说？”

　　“我想应该可以。”

　　这下庄续腾放心了，至少不用清理房间，也不用想办法将尸体运出公寓大楼。等他找到合适的地点，在进入冥想，将尸体运出去抛弃掉就行。

　　“巫妖大师，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地方是实际存在的地点，还是你脑子凭空想象出来的环境？我进来的时候，我的身体说是什么状态？”

　　“这是一处半位面，就像随身的口袋一样。它的开口就在我的意识里，同时它实际存在。不管是你或是其他人，进入这里的时候都是真实身体。只不过这里的规则与外面不同，而我的意识可以进行控制，因此你才会有不真实的感觉。”

　　“太神奇了。我能学学吗？就算以后永远没机会使用，但我也想了解一下。”

　　两人制定好学习计划，希望能通过提高庄续腾的大脑使用率，来遏止巫妖大师的智力流失现象。就算无法施展法术，那些冥想锻炼、记忆锻炼对他也有益处，至少能让他冷静下来，少受点消费主义的影响。

　　看到他回来，庄菲菲既惊讶又惊喜，至少不用担心哥哥在外面的安危了。只是她总觉得庄续腾“郁郁寡欢”，好像心里憋着事儿，一种压力很大的状态。于是她天天早回来，持续观察庄续腾，生怕他心里出问题。可她不敢直接问，旁敲侧击了三天，也没能问出所以然。

　　第四天的时候，庄续腾出去“倒了趟垃圾”，顺便拿回来一张支票卡，说里面有九万欧元，其中有五万欧元他们两个可以自由支配。

　　庄菲菲倒吸一口冷气，说她需要两个小时冷静一下，然后再用一个小时查查新闻，看最近有没有发生恶性案件。

　　“沛城天天都有杀人强奸绑架抢劫，你要是想从报纸上查，还不如直接问我。”庄续腾摇摇头，说道：“我帮PCPD干活儿，顺便挣了点钱。这钱是PCPD允许我挣的，虽然不能放在光天化日下说，但它不违法，你可以安心使用。”

　　“你给PCPD里面的败类干活儿？”

　　“我帮他们解决了一个拦路抢劫的帮派，他们用一部分赃物当做我的报酬。现在那些东西卖出去了，这是我分到的钱。”庄续腾皱起眉头，说道：“菲菲，我不会拿脏钱给你，更不会干坏事，因为相比于穷困，我更怕变成你的坏榜样。”

　　“哦，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如果不是为了当我的好二哥，你可能早就辍学了吧？”庄菲菲捂着嘴嘿嘿笑，然后拿起支票卡，说道：“办这种卡需要一千欧元，你可真舍得。”

　　“两千欧元，这个支票卡更安全一些。”庄续腾说道：“关于这笔钱，我想了个方案，和你商量一下。”

　　“等等！之前三天你就在想这个？一直憋着脸，好像遇到天大麻烦似的，可吓坏我了。”庄菲菲哼了一声，说道：“这是你挣的钱，怎么用你说了算，问我干什么？”

　　“我想给爸妈那边送过去一些，但这件事得你做。我每次拿钱回去，他们都说把钱留下给你上学用，坚决不会收的。如果换成你拿回去，就说你实习挣的，他们总不可能让你带回来给我花吧？就算他们只要一半，那你也比我成功。”

　　“行……我去做，应该能成。”庄菲菲想了想，说道：“这样我一次不能拿回去太多，否则没法解释。你先给我五千，我试试水。”

　　“另外我想给你买个缝纫机，但不知道什么牌子好，所以就不给你惊喜了，直接给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