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需要经常面对枪火和生死瞬间的雇兵，效率就是最高贵的品质。虽然流星几乎没有直接接触过雇兵，但一个情报官，太知道这个行当的从业者如何“进进出出”。这就像交通事故的录像看多了，肯定会明白怎样才能驾驶得更安全。

　　敌人还在外面，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紧时间，更重要的则是在讲究高效率的持枪者面前表现出自己在抓紧时间。流星不再废话，左手再掏出一张消毒纸巾，右手拍拍脑门，打开面部的植入体，伸出刺探触须连接战地电台。

　　即便不是第一次看这个场面，它还是会让庄续腾觉得不舒服，自己的脸似乎也在隐隐作疼。这就是移情的效果吧？庄续腾暂时离开流星，在屋子外面准备生活用品，尤其是热食。

　　“一锅热粥应该是最合适的：小火咕嘟着，盖着盖子，不会消耗多少水。从周围找点树枝干柴，可以节省一些煤粉。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能省则省。”

　　想到就去做。庄续腾在废弃屋子里清扫出一小片空地，搬来石头围成一个小火灶，去周围找些干枝枯叶，顺便查看是否有人接近。之后，他用打火机升起火，从车上拿来一盒饼干和一些水。

　　番茄家族小商店里面卖的饼干拥有令人怀疑的超长保质期，其外包装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正上方是一个圆形盖子。它沿用了公司战争期间前线食品的设计方案，说不定包装的生产线也是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将里面单独包装的饼干取出来，铁盒子就是个很好的煮锅。

　　饼干掰碎了加水就是粥，噗噗速食棒里有丰富的人工食物添加剂，将其加入饼干粥里，便有了足够的味道。庄续腾精心收拾着简便的食物，这是他目前能做的事情，他便会尽可能做好。

　　一边搅动粥，让其密度分布平均，一边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未来会有两个……三个发展方向。第三个是流星在进行侦查的时候被发现，他们不得不立刻转移，踏上逃亡的路。前两个方向也和流星有关，她找到这次中间人战争的发起者，那家伙是D胖，或者不是。

　　如果不是D胖，也就没有蝰蛇的问题，庄续腾只要不死，最差也就和现在戈工道变成同样的状态。假设身份信息被公布出去，考虑到家人的安全，庄续腾也可以退出雇兵这一行，投入到造枪挣钱的事业中。这样虽然对不起戈工道，但不失为一条退路。

　　如果是D胖，那事情就完全是另外一个状态了，庄续腾不得不认为这不是简单的“中间人生意变动，”，它必然是掺杂了个人感情的一次仇杀。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也不敢相信D胖会“讲道理”。除了胜利并生存下去，没有道理可讲，因为失败就等于死亡。

　　在面对仇人的时候，没有所谓退路。中间人用情报和金钱资源说话，雇兵只有技能和枪，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两样。到时候，不用露西请求，单纯为了自己，庄续腾也必须让D胖输，让露西赢。

　　生死之事，只有胜利者才能活下去。

　　“决心好下，行动难搞啊……”庄续腾慢慢搅着粥，混沌的粥正像是眼前的局势。“别说D胖那边了，我就连露西手下还有几个雇兵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还是戈工道所说：露西在中间人行业里声誉很好，她的雇兵都是牢靠的精英。”

　　牢靠的精英，请你们快点赢好不好？庄续腾当然也想偷懒省事，关键是保住自己小命。不管对手是谁，雇兵老手们赶紧取得胜利，他这个入行不满一年的新人就可以躺赢了。

　　愿望是好的，只是现实不太可能有那么美好。就连他这个新人都知道露西“手下雇兵是精英”，发起中间人战争的家伙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只知道，还敢动手，一定想好了计划对策，算好了胜率。

　　“胜率其实就是另外一种愿望，它可以是美好的，但不一定实现。”

　　神灵还在的时期，牧师利用神术预言未来，本质上是神灵用自己的力量来努力实现某种愿景。哪怕神力强大，预言的未来也不一定就能实现，何况凡人计算的胜率？其中的关键往往是不起眼的小变量。

　　庄续腾认为这一次的变量就是自己。他已经解决其他三个雇兵救下流星，他相信这次的局势已经因为自己而改变。接下来，他应该继续发挥变量的效能，搅乱对手的胜率计算，从混乱中杀出一条通往胜利的路。

　　“奈客！吃的！”流星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庄续腾立刻过去，手里端着粥，嘴里用力吹气帮助降温。

　　流星整个人趴在战地电台上，整张脸皮打开着，血还沿着伤口滴滴答答，看起来相当骇人。庄续腾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动作，避免露出惊骇的表情，表情尽可能平静地来到流星前面，轻轻放下热粥。

　　“挺香的。”流星缓缓收回大部分触须，只留下眉心伸出去的最粗的两根继续连接电台。她用手推上一部分面皮，擦擦血迹，然后拿起粥小口慢咽。她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整个人非常虚弱。

　　“你还好吗？每次都流这么多血？”庄续腾拿出止血喷胶，被流星拒绝了。

　　“我脑子累，不是身体虚弱，吃点东西增加血糖，很快就会好的。”流星一边吃一边说：“为了这个脑子，我还在消化与血液循环系统做了植入，以保证营养……至于流血，不是每次都这样，但你也不需要担心。”

　　“我记得你的屋子里干干净净——不是整整齐齐——但至少没有血迹。”庄续腾稍微回忆一下，说道：“是不是这边设备不够？”

　　“何止是不够，根本就没有。”流星挤出一个笑容，边喝粥边说道：“现在的条件也只有这个，信息刺探类的设备也不是仓促间能够找到的。好在我的植入体仍能发挥作用，我就当放血治疗，改善一下体质了！”

　　“辛苦你了。”庄续腾说道。

　　“是有些辛苦，但总比被你一枪毙了好。”流星哼了一声，算是小小地表示不满，随后她赶紧说道：“被你催着也有好处，我已经找到一些线索。D胖那边通讯频繁，而且采取了与平时不同的加密形式，显然进入了战斗状态。虽说还不能肯定就是他发起的，但他嫌疑很大。”

　　“只是换了套加密方式？”

　　“不，换的是加密形式。怎么给你这个外行讲呢？”流星缓缓摇晃脑袋，说道：“简单的说法：新的加密形式需要花钱维持，每天都以万元计算，从数万到十数万不等。D胖目前的加密形式大概等于每天两万到三万的水平。”

　　“一说钱，我就懂了。”庄续腾听出流星的小心思，只是不点破她，而是默默反击。“你能对付他的加密形式吗？大概能对付到多少欧元的水平？”

　　“你这人……真坏，我都流血了，都不知道让让我！”流星说道：“和你这个外行谈技术就是麻烦，他只要不提升到每天五万欧元的维护费以上，我都还能对付。”

　　“如果提高到五万以上，会发生什么？他能反过来发现有人刺探并找到你吗？”庄续腾要为第三种可能做准备，便这样问道。

　　流星摇摇头，说到：“刺探和防御，反刺探和追踪，这些都是不同的领域，不能一概而谈。他的加密就像是锁，每天用钱买新锁来保护大门，我就是开锁的。如果他买的新锁太多太快，我每天开锁的速度比不上他换锁的速度，那就永远没法打开门。这是个动态的过程，而且远比撬锁和买锁复杂。”

　　“至于反追踪到咱们，这得要看D胖养着的情报官还有多少余力。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他们肯定在到处找我，所以我以前的设备与路径全都不用。不管任何人看过来，只会发现一个‘新人’，不会联系到我身上。毕竟以前我不流血，现在我是流血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哦，我大概听懂了。”庄续腾点点头，简单回应道。

　　“我知道，你最想听的应该是结果。”流星笑得很甜，用手指捅捅庄续腾，说道：“三万的防御等级，给我24小时，我必给你结果。明天，咱们就能确定是不是D胖了。”

　　“对，我就想知道这个。”

第120章 电波里的臭味

　　庄续腾心想，若能在睡觉的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只有他一个人，守夜真成问题。

　　流星的思维注意力与电波同在，游荡于缥缈无形的信息时空。在现实的物质世界，庄续腾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虽说双耳的植入体也有侦查能力，其灵敏度堪比狼狗，但这种听力的距离还是太近，它的覆盖范围远比枪械要小，也就比手榴弹的投掷范围稍大。就算它发现了异常，庄续腾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尝试了好几次，所谓“保持警觉的睡觉”是不可能的事情，徒耗精力、没有实际效果。庄续腾果断放弃，抱头大睡。他将自己的安全交给这个躲藏地点，也就是交给他之前逃离行动中做出的那些努力。先好好睡一觉，为了明天的安全，一定要把把精神养好。

　　忙了一天一夜，精神高度紧张，庄续腾睡得很沉。除了呼吸带动的胸口起伏之外，他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把旁边的流星都吓了一跳。本想蹑手蹑脚过去捏捏庄续腾，可惜刚挪动身体，还没站起来就被庄续腾听到了。他突然睁开眼睛，在黑夜里明晃晃的。

　　“我身子麻了，换个姿势，你接着睡，别突然睁眼吓唬我！”流星赶忙摆摆手。这家伙真是新人吗？怎么这么警觉？好古怪。

　　“既然醒了，就给你拿点吃的过来。”庄续腾翻身坐起，忙碌起来。

　　看着面前更换的食物和水，流星觉得有些怪异。“你是在养宠物吗？”

　　“我没那种想法。如果你需要那样的服务，我也可以做到。”庄续腾张开五指，笑着说道：“需要给你梳梳毛吗？”

　　“等这件事平静了，你必须带我去理发，还要做面部皮肤保养。”

　　“为什么让我带你去？”

　　“首先，你要求刺探信息却不给钱，只让你请我去理发和皮肤保养已经很合适了；其次，我发现跟在你身边就不太害怕室外空间，或许能趁此机会多在外面转转，看看风景。”

　　庄续腾没有答应或者拒绝，只是因为他不想承诺中间人战争之后的事情。“信息刺探有什么进展吗？”

　　“比预想的进度要快，现在我已经混进去了，除非D胖更换他的整个网络，否则甩不掉我。现在我休息十分钟，给大脑降降温，然后一鼓作气搞定它！明天上午，我就能给你准信儿！”

　　“辛苦你了。”

　　“肯定是辛苦的。奈客，如果发现是D胖，你会对他有行动吗？”

　　庄续腾点点头，说道：“如果是D胖，我必须怀疑他的主要目标里面有我，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如果可能的话，你在刺探时尝试找到D胖的位置，摸清他身边的情况……”

　　“等等，摸清位置还有可能，身边的情况就算了吧，做不到的。”流星说道：“他和身边的人只需要言语交流，没有电波信号，因此无法被我刺探。他身边的防御情况只有靠踩点式的实地侦查才能摸清，但那一定困难重重。”

　　“尽可能找情报，然后尝试给露西，或许她有办法……”

　　流星一脸苦色，说道：“如果给了露西，她一定会让我干这干那……现在我更想跟着你。”

　　听到这话，庄续腾犹豫了。从中间人战争的角度考虑，露西显然更能合理地调配资源，从而获取战术优势。充分发挥情报官的能力，经常是战斗取胜的关键——庄续腾不会不明白这点。但考虑自身的话，一个情报官表示愿意跟自己干，这种机会更加难得。

　　等等，之前说加密通讯的维护费是多少来着？

　　一想到这个，庄续腾就想到一个画面：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钱，就像流星一样在空中烧光了。“我只是个雇兵，养不起情报官。”

　　“嘻嘻，我可没要求你养着。”流星指了指头发，说道：“答应我，带着我去理发。”

　　“行。”庄续腾点点头。“我是个雇兵，就该为人排忧解难。找猫除鼠的事情都能做，带你去理发算什么？我去周围巡逻一圈，然后回来继续睡觉。如果明天确定是D胖，那咱们两个行动，得去把他收拾了。”

　　“那给露西的情报该怎么处理呢？”

　　“你忘了之前被窃听了？”庄续腾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你完全不暴露自己的位置和状态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我认为，露西也没法说什么，对不对？”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只是试试你能不能想到。”

　　庄续腾顿了一下，随后说道：“调皮可以，但别耽误正事。如果发现是D胖，但你因为怕危险或其他原因而没有告诉我实情。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找你事后算账，而你也不用惦记着咱们之间的情分了。”

　　“知道啦！你都有点啰嗦了！我分得清轻重。”

　　经过反复“恐吓”，流星便知道在重要事情上不能和庄续腾开玩笑，因为他是会当真的。对一个真会果断开枪杀人的家伙，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开玩笑，毕竟她很有可能没机会说出“开个玩笑”就已经被打死了。

　　于是她拿出全部专业精神进行刺探，并如约在第二天将发现的情报告诉庄续腾。

　　“你猜对了，是D胖，他向露西发起中间人战争。他利用几个不上台面的代理中间人作掩护，妄图藏在后面。”流星一边对着镜子擦去脸上的血痕，一边说道：“从他们的通讯看，D胖这次行动和他手下的雇兵蝰蛇有关，十有八九是受他的蛊惑。”

　　“雇兵反过来控制中间人？”

　　“这种事很少见，但并非不可能。蝰蛇似乎与帮派有关系，可能这里面也有帮派的利益。另外，雇兵只要出得起钱，也能让中间人安排委托。如果这场委托就是一次中间人战争，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庄续腾缓缓摸着下巴，说道：“查到D胖的位置了吗？”

　　“他在金马大厦的可能性是80％，另外20％被四个地点平分。”流星见庄续腾不明白，便解释道：“通讯信号是可以复制的，他用多个发射台，采用延迟发射的方法接收信息、下达指令，这样会有几秒的延迟，但可以掩护发射源。这是种常见的掩护手段。”

　　“就像把声音录下来，然后将录好的声音当做源头，是不是这样？”

　　流星点点头，说道：“就是这个原理。他设了四个代理人也是同样形式的掩护手段。为了找到他的真正位置，我去找了四个月前几个位置附近的电费和通讯费用流量单，通过横向对比以及纵向的比对，我有八成的把握。”

　　“八成已经很高了。”庄续腾微皱着眉头，说道：“流星，D胖能找四个代理中间人，那他有没有可能找真正的中间人盟友一起对付露西？”

　　“可能性微乎其微。露西并不富，加上用于防守和反击，她剩下的钱不够多个中间人瓜分。而且联合起来的中间人，会被广大中间人视为共同威胁，最后必然得不偿失。只有那种特别重大的仇恨，比如：我宁可退出这行，也要把你弄死。这样的才有可能产生中间人同盟。”

　　既然可能性很低，当前也没有余力去处理，不如直接扔到一边不去管它。

　　“还有什么信息？”

　　“D胖在金马大厦的可能性是八成，他的情报官在那里的可能性是百分百！那个混蛋，散发在电波里的臭味太清楚不过了。那家伙还在到处找我，我用一点点诱饵，他就上钩了，笨蛋！”流星接着说道：“另外按照你的指示，我已经将信息发给露西，用了一个非网络的方法，所以不知道露西什么时候能收到，或者她还有没有能力去取信息。”

　　庄续腾点点头，说道：“如果我要去金马大厦，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的建议是最好别去。D胖开启中间人战争，他肯定会把最强的雇兵留在身边保护自己。那些人差不多是公司探索队的配置，用了不少植入体。往往一个照面，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杀死了。你要是想去杀D胖，死的只可能是你。”

　　“公司探索队和公司的业务开拓部经理，两者谁强谁弱？”

　　“侧重的方向不一样。开拓部需要强横，高防护高杀伤，对明确目标进行凶猛打击。而探索队更注重综合的情况处理，尤其是侦查、探索和防卫，因此那些以保镖为工作的人更愿意学习他们的植入体配置方法。”

　　流星摆摆手，说道：“你别误会，D胖的雇兵保镖再强也不可能与公司的探索队相提并论。植入体的来源是一方面，就算能搞到，整套养护和训练体系也做不到。所以他们只是努力模仿，争取在功能方面类似，强度跟不上。十项里面最多有一两项能稍微接近就已经是最顶级的雇兵了。”

　　“嗯，我猜也是这个局面。”庄续腾捏了捏拳头，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敌人，那接下来的行动就很明确了：金马大厦，D胖。流星，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第121章 风暴眼中

　　金马大厦602，一间关闭所有窗帘的大屋内，D胖坐在浮夸的仿皮沙发中，手里掂着雪茄，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矮桌上的电话。

　　“真磨蹭……比预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了。”D胖开始抖腿，腿上的肥肉形成波浪，让绸布裤子上的褶皱更深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紧张，毕竟自己已经四十五岁，其中包括二十五年的中间人经历，早该波澜不惊。他也曾因为任务失败而被人追杀，曾经招惹了公司而不得不去荒野求生，但是事后不都一一摆平，靠的就是一手平衡、一手控制。

　　咳咳——雪茄的烟气撩拨了他的肺部，这又是一个失误。D胖心烦意乱地将雪茄撂在烟灰缸上，拿起桌子上的啤酒润润喉咙。这一次向露西发起中间人战争，他承认自己有一点儿被蝰蛇胁迫，但更多的还是对利益的贪婪和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他对此进行了周密的计划，认为胜券在握，绝没想到自己所有的计划步骤都实施了，却没一项获得完整成功。

　　这太古怪了，没有事情该是这样……他在计划中已经考虑了一些成功、一些失败，这才有选择的投入力量，争取以高效率、高稳定性来取得胜利。他在突袭露西住所上投入了最精锐的力量，区域的封锁与控制排第二，阻击露西手下雇兵的支援排第三，抓捕情报官排第四……到目前为止，四项任务只有区域封锁和控制还算正常，其他三项都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现在，他正等着阻击者的电话，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找到露西手下最具进攻性的雇兵，将他们拖住，这样自己才敢把身边的预备队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