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抚尺玉惊落下,再配合易书元口中延展的声线,模拟出电闪雷鸣。
“呜呼,呜呼……”
风的呼啸声是如此的真实,氛围感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这种暖和的天气之下,不少人都下意识紧了紧衣衫。
沐馨茶坊的掌柜看着易书元的方向,心中不由感叹:真神了!
不过这种感叹很快被剧情所吸引,同其他听众一样再次融入故事之中了。
“河~神~庇~佑~~~方能保我~~风调雨顺~~~”
易书元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是一种苍老又瘆人的声音,好似在唱着某种可怖的歌谣。
一直听着故事的人们知道,这是那个巫婆在祭祀起舞,只闻这种声音和腔调,一种怪诞可怖又荒唐的画面在脑海中被想象呈现。
风雨飘摇雷电交加,两个被绑在供台上的童男童女被塞着嘴巴,闪电照出他们苍白的脸色,流泪的眼神中满是绝望恐惧。
一个巫婆正在台前跳舞祈愿……
做着这样可怕的事情,却来祈求保佑乡里,祈求风调雨顺……
在这个画面之中,易书元旁白的腔调也在此刻出现,话语更是符合听众心中所想。
“这是何等讽刺啊!更讽刺的是,此时已经早已是大河正神的开阳水神年朝生,竟然就在水中……”
这种氛围之下,所有人再一次头皮发麻。
这是说书人从开篇只提及一下之后,终于正式在书中有河神出场!
只是谁都没有觉得这是说书人拖沓,河神此前虽未出场,发生的事情却处处与河神相关,而此刻河神的出现则将所有人心弦扣紧!
巫婆的声音再次响起。
“礼毕~~~祭河神,献上贡品~~~~”
“啊——”“不要!”
“拉住他们,拉住他们!”“按住咯!”
大量原本跪在供台下方的人中,明显骚乱起来,有人挣扎有人镇压,一切乱象都在说书人口中演绎。
“嘭~”
桌子被掀翻。
“呜呜……”“呜啊……”
两个孩子被堵着嘴的“呜呜”声虽低却清晰可闻。
风雨之中,随后是“噗通噗通”的入水声,以及此刻孩童家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紧张不已的时刻,说书人的旁白声调再次出现。
“大河之中,年朝生静静看着岸上的一切,心道:这便是人们对我的敬畏,这便是为神者凌驾凡人的证明!”
“干爹,您不吃,让我吃了吧?”
旁白声过,鲶鱼精那个声音响起,给人一种敦实浑浊的感觉,还夹杂着水气。
“去吧!”
“谢谢干爹~~哈哈哈哈……”
易书元故意在此处将笑声演绎得十分可怖,并且越笑越远。
即便说书人不说什么,但所有听众都明白发出笑声的东西去干什么了,听众中有孩童甚至忍不住低呼“娘亲”!
也是此刻!
“啪~”
抚尺再次落下,惊得所有人心中一跳之后回了神。
“这便是一段《祭河神》,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易书元以中气十足的声音将此次说书的帷幕落下。
听书之人很多都松了一口气,却又带着几分意难平。
到这一刻,即便如今几乎人人敬畏神明,但可以说至少此时此刻,每一个听众心中都有一种开阳河神确实该死的念头了!
只不过听众也立刻反应过来,说书先生的书已经说完了。
“先生,再说一个吧?”“对啊先生,再说一段吧!”
“先生,把这《河神落》说完吧!”“对啊!”
“说完吧!”
……
易书元抬头四顾,好家伙,何止是茶馆里面挤满了人,茶馆外头都趴着不少呢。
“诸位,一段书已经太久了,今日便说到这吧!”
说着易书元将展开的折扇摆在了桌上,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这会一众听书之人才明白,原来这位说书人并没有茶馆的抽头。
很多人纷纷上前在扇子上放下铜钱,有多有少,但大多数都给了,易书元一般也不说什么只是向着来客拱手。
茶馆外,听书的脚行们虽然连茶都没点过,但很多人犹豫之下,专程进了茶楼往扇子上摆上自己赚来的辛苦钱。
“多谢!”
易书元起身向着他们开口致谢,也拱手行礼。
灰勉在易书元耳边兴高采烈。
“好多啊,先生好厉害,先生最厉害了!”
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有太多闲工夫,好一会之后,恋恋不舍的人们也大多散去了,不过茶楼内还留着不少茶客,只是没有刚才那么拥挤了。
掌柜的端着两盘糕点走到易书元的桌前,一边拱手一边忍不住连连称赞。
“先生说书,真乃神乎其技也!我看整个京城也无人可比肩啊!”
易书元耳边的灰勉骄傲地低声附和一句:“那是自然!”
而易书元当然不可能这样说,而是向着老板拱手回礼。
“掌柜的过奖了!”
掌柜连连摇头。
“唉,没有没有,恰如其分!先生,可愿意在我沐馨茶坊长期说书?您放心,这抽头绝少不了您的!”
今日说书根本没谈抽头,易书元不过是要了一壶雾青茶,所以才有摆扇子请资的动作。
“改日再说吧。”
易书元重新坐下,一手端着茶盏喝茶润喉,一手则抬了抬沉甸甸的扇子。
扇子上头的铜钱可真不少,也有那出手阔绰之人,摆着一些几粒细小的碎银。
掌柜的这边可有些急了,刚想说话,却见原本在茶坊外的一个客人带着一名随从走入了厅堂,到了易书元桌前。
来人的随从直接在易书元的扇子上摆了一锭龙眼大小的金子。
这看得易书元不由张望来者,京城的人就是有钱啊,出手这么阔绰!
来人向着易书元拱手行了一礼。
“见先生长发若青丝落霜,敢问是否是茗州的易先生?”
这倒是让易书元觉得有些意外了,站起来回礼道。
“许是易某观人有所疏漏,不知阁下是?”
“哦,在下姓谭,曾专程前往茗州,就为了一睹先生说书的风采,只是没想到无缘在茗州一见,今日却在京城听到了先生的书……”
男子话音一顿,忍不住称赞。
“不愧为茗州第十六绝!”
“实属谬赞,易某愧不敢当!”
易书元一边谦虚客套,一边心中也觉得确实挺巧的,虽然他说书吸引了不少人,但京城毕竟这么大呢。
“只可惜,刚才在下不过半道前来,连楼内位置都没了,更不曾听全了书,不知先生能否赏脸,去家中说半个月的书呢?”
听到男子这话,易书元笑着将那一锭金子从扇子上拿开摆到桌上,摇头道。
“易某才起了在此说书的念头,不至于立刻就去高门大院之内说给少部分人听,实在抱歉了!”
说着,易书元已经取出了钱袋,裹起折扇冲着袋子中一倒,有些干瘪的袋子就立刻鼓了起来。
“易先生,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易书元拱手又道了一声抱歉,随后直接走出了茶楼,一边的掌柜的则赶忙追出去继续劝说。
“先生,先生可否再考虑考虑,先生……”
只是那说书先生看似走得不慢,茶楼掌柜根本追不上。
茶楼内的那位谭姓客人看着易书元走出去也不着急,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金子,这一锭金子可远比那一扇子钱多不知道几倍呢。
但这说书人曾被盛赞为茗州第十六绝,今日哪怕只听了小半篇章也觉得此人技艺了得,肯定是见过些世面的。
男子笑了笑,该是嫌弃不够,欲擒故纵吧?
这么想着,谭姓男子也走出茶楼,身边的随从则抓起金子跟了上去。
只是到了茶楼外,男子却只看到掌柜的在十几步开外微微喘气,除此之外,街道两端居然都看不到说书人的身影了。
“唉?掌柜的,易先生人呢?”
“走,走了,追不上……”
询问者瞠目结舌,自己也就晚出来几步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