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只鸟儿依然打在一处,易书元便换了一种叫法,并加大了音量。
几声之后,地上打斗的鸟儿是分开了,但两只鸟围在小碗边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又频频低空飞来飞去,像是在寻找那个吵架的第三方。
丁飞雄在远处看得稀奇,不由走近了几步,这儒生竟然能发出真假难辨的鸟叫声。
没想到那个儒生孩童在边上闹腾这么久都没事,丁飞雄只是近了几步,所有鸟儿全都“哗啦啦”一阵,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这动静一出,易书元和石生便都转身看向了背后,见十几步外有一个和尚。
虽然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但丁飞雄这会多少有些尴尬,只能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
“贫僧失礼了!”
易书元在那边拱了拱手后说道。
“鸟儿缺食,过一会就会飞回来吃的。”
说着易书元上下打量了一下和尚。
“这位大师傅不是寺中僧人吧?这是要离开了?”
“如施主所言,贫僧并非相山禅院僧人,留宿了一些时日,今日便准备离去。”
易书元收起折扇走近和尚。
“僧人皆喜欢称人为施主,可是我又不曾布施于你,如何能当得起施主呢?”
和尚前一刻因为眼前之人满头花白而诧异,这一刻闻言则微微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毕竟他不是真和尚,很多佛理不懂,甚至都没什么机会看佛经。
“石生,你说僧人为什么称所有人都为施主?”
石生拿着半块馒头跑了过来,他看看眼前这个和尚,虽然昨天入夜的时候看他杀了这么多人,但这会身上却并没有什么戾气煞气。
“师父,我觉得可能有的人叫施主有的人不叫,就显得心中分别对待,您说过佛法上讲求一视同仁的,而有的僧人就算不知道,口口相授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还有嘛,嘿嘿,我以前想吃糖,就会哄着妈妈说她最好她最疼我肯定会给我吃糖,她有时候心软就给了,僧人叫谁都是施主,能激发人们布施之心!”
易书元点了点头。
“还有么?”
“还有……”
石生皱起了眉头陷入思索。
一边的丁飞雄此刻也不由在心中思考,但良久也想不出什么答案,他觉得这孩子前面几点已经说得很好了。
“师父,我想不到了!”
易书元点了点头,看向一侧的丁飞雄,再看向刚刚撒了馒头渣的地方,被惊飞的鸟儿已经重新飞了回来,正在那啄食碎末,这会没有什么争斗。
“其实不论有没有布施僧众,所有人都有付出的时候,爹娘生我养我是布施,遇上可怜人略作施舍是布施,亲朋之间互助是布施,便是有那一刻的怜悯同情替人祈愿,也是布施……”
“这世间万物有情众生,应该是少有真正铁石心肠之辈,不布施于僧人,总会有施物施情于他人,因而以佛理慧之,皆可称为施主!”
石生点头在心中记下。
而一侧的丁飞雄心中有所震动,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此为佛理!
“多谢施主布施,贫僧受教了!”
和尚双手合十,心怀感激地向着易书元郑重行了一礼。
这一躬身,那一串沉重的铁佛珠就坠了下来,石生离得这么近,看着这佛珠直好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铁的。
易书元在此刻回了一礼,笑着问了一句。
“大师傅,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法号呢?”
“贫僧……尚无法号,亦未学佛法,更不明佛理,实在惭愧!”
“哦,既然选择出家定是要抛去前身,我不多问,可你却又没有法名,那我便叫你无法和尚吧?”
“施主想这么叫便叫吧!”
易书元点了点头。
“鄙人易书元,既然你要离开寺院,我们便一块走走吧。”
说着,易书元已经朝着前院走去,丁飞雄微微一愣,明白对方是只是散散步,便下意识跟上了。
“施主当是经常礼佛之人,知晓佛理通晓经文,可否为贫僧指点一个去处,能容贫僧皈依我佛出家为僧?”
天已经蒙蒙亮了,但寺院中这会是真的人少,只有易书元和丁飞雄一起走着,外加一个在边上时不时就会跑开一会的石生。
“大师傅是要当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丁飞雄以为易书元有讽刺之意,但还没等他解释,就听到易书元继续道。
“大庸的真和尚,需要有朝廷认可的度牒,需要有跟脚可查,需要有寺院落脚。”
易书元看了丁飞雄一眼。
“假和尚嘛,多得是,这相山禅院近百位僧人,一多半都没有度牒,也不差大师傅你一个。”
丁飞雄自嘲地笑了笑。
“当个和尚也不容易,看来我只能当个假和尚了。”
两人步子很慢边走边聊,穿过院内一侧园区的时候,当得知和尚几乎不懂任何经文的时候,易书元忽然笑着说道。
“易某虽不修佛法,不过却也多少懂一些,大师傅,我教你一篇冷僻的佛经如何?”
找一位传承人当然是不能轻易下决断的,但那佛经原本是一直在念诵的,在易书元看来,山中动物听得,丁飞雄自然也听得。
“请先生教我!”
这里丁飞雄没有再用“施主”二字,既然言“教”,便尊称一声“先生”吧!
“我便说一遍,你听着便好,记住了最好,记不住也无所谓!”
说完这句话,易书元走到了园中一颗树下,微微一停顿之后便开口道。
“易某喜四方游走,曾宿于荒山废宅,宅院中有一小庙,宽高不过两尺,一尊泥菩萨立于庙中……”
这会易书元说的和佛经没有丝毫关系,但丁飞雄耐心听着,心思竟然愈发变得平静。
“夜深之刻,出门小解,忽见山中动物趴于庙前叩首,顿觉分外神奇,便收声驻足片刻,似闻佛音若有若无……此便是《无名经》,且听我道来……”
易书元看着丁飞雄,再看向远处,见到照梨在正殿院墙边远远眺望却不敢靠近,遂向着那边微微点头。
照梨和尚心中一喜,匆匆走了过来,而易书元也在此刻再次开口。
“行之有德者近人,得开神妙之门,观身自在,无有恐惧,无有恶类……”
第219章 禅机
这篇经文一出口,易书元的声音仿佛都被拉得无限远。
在照梨和尚和丁飞雄的感知中,有种分外神奇的距离感,三人都在这侧圆的树旁,却让两人有种自己只身站在天地间的感觉。
而易书元口诵的经文声远远传来,时而清晰,时而若有若无,偏偏听不清的时候,却也不影响佛经的连贯。
不清晰的时候并不令人焦躁,甚至可能也不是不清晰。
风声,枯草的沙沙声,周围的鸟鸣声,有人扫地时笤帚犁地声,乃至于寺院中一些其他和尚经过时念诵的佛音佛号,以及远方的其他声响,都仿佛融入了经文的一部分。
佛经从易书元口中说出来,当初小庙中泥菩萨诵经时的那种韵味不减,更是融入了自身音变之道为辅。
“非无心,怜己怜世人,非恐惧,天地色变而不惊……”
许久之后,易书元的声音渐渐变得不再遥远,直至最后一句经文落下,仿佛从天外与身躯重合,风云与雷动渐止……
照梨和尚和丁飞雄就站在原处,都还有些失神,有些恍惚,好似仍有余音在耳畔。
易书元也不打扰两人,虽然他确实算是使用了一点手段,但常人也就是听了过阵子就忘的程度。
没想到一篇《无名经》下来,算是触动了两个和尚的禅机,不知道这两位能得多少了!
只不过此刻的丁飞雄身上,还有一些额外气息让易书元心生诧异,那是主要自脏腑和丹田中而起的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白气,隐约间仿佛呈现一种蛇形。
如果不是仔细研究过《丹术妙绝》的话,就算是易书元,一时间只怕也会不太清楚缘由,只知道是一种特别的气息,略微透着一些不详。
但现在易书元灵觉一动,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个人竟然吃过雪蟒蛇胆?
随即易书元心中又念头一闪,“归元丹”三个字浮现脑海。
好家伙,那些江湖武者抢夺的所谓归元功归元丹,其后者怕是以雪蟒蛇胆为基础所提炼的吧?
而且包括丁飞雄在内,这群人似乎都不是大庸人吧。
雪蟒蛇胆,藏灵之绝品,世所罕见之灵物,食之大补,亦有不详……
这是《丹术妙绝》中对于雪蟒蛇胆的描述,此外还有这种异蛇可能存在的环境。
究竟是何种不详则书中没有描述,显然是并不清楚,只是强调炼成仙丹的话,成仙了自然遇难也成祥。
这会石生也跑了过来。
“师父,您都念完了,他们怎么还不动啊?”
石生看着两人十分好奇,他手中的小半干硬馒头已经都喂给了小鸟,而他肩头的灰勉同样面露惊色。
“这两家伙还真不一般呢,这假和尚也能懂这份禅理?”
“让他们发一会呆吧,禅机已至,看来是同他们有些缘法的。”
易书元说着就带着石生转身离去。
只是在几步之后,易书元似乎有所感应,微微皱眉之下抬了抬袖口,顿时又一粒光点从他袖中飞出,绕着树下的两人转了几圈又飞向易书元。
“这是什么?”
听到石生惊奇地发问,趴在石生的头顶灰勉又抬起头来,先一步回答道。
“泥菩萨的舍利子!它不会看中这两家伙了吧?”
灰勉话音落下,光点已经到了易书元手心,后者看着手中的舍利子,想了下低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