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万大人,谭元裳有礼了!”
十七艘大船上装的当然不全是药物,但绝对占了多数。
随着人们一麻袋一麻袋地往船下扛药材,一阵阵药材的香味也弥漫在整个码头,并且陆续延伸到了城内。
光嗅一嗅味道,易书元便明白这些药材中的绝大多数,绝非滥竽充数的东西。
在如今整个大庸药材都十分紧张的情况下,天知道谭元裳用了什么办法,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弄到这么多救命的东西。
谭元裳看着易书元一直盯着路过的药材麻袋,不由感慨一句。
“有时候,有些事朝廷不太容易办到,商人自然有商人的办法,还有很多人有报国之心却不方便也不太敢直接联系官府,很多人的报国心一开始是没有的,所以囤了些东西,但逐渐生出悔意,这些人都会私下找我!”
易书元看着暂时堆在码头上的药材,微微点了点头。
“岭东大灾是一场仗,在一定程度上,逐渐将大庸涣散的人心凝聚起来,有人赞,有人骂,但不可否认,世人皆看到了朝廷救灾的决心。”
“先生所言甚是!”
……
谭元裳和船队的人并没有能够立刻进入兆州城。
易书元和当地官员给的建议是在船上待三天,这三天中,每人都要喝用新到药材调配熬煮的“祛病屏风汤”。
早晚各一碗,一连三天,之后船上的人就可以下船了。
三天后的清晨,谭元裳早早就到城中找到了易书元,并且一直跟随在他旁边,反正易书元去哪他去哪。
一家被征用的大型客栈中,才进入其中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
“咳咳咳……”“咳咳……”
客栈内部客房内外都隐约传来咳嗽声,易书元走在楼道上,推开一扇门,里面传出的不止有药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哪怕里头窗户开着缝隙也无法消除。
谭元裳和随行的护卫下意识捂住了口鼻,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怎么样,感觉如何了?”
“咳咳咳……呸……”
里面的病患是个六个年龄不一的汉子,其余几人都还躺着无力回答,而被问到的人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咳嗽一阵后朝着痰盂里吐出一口浓痰。
“嗬……这下舒服多了,易大夫,我已经舒坦多了,就是咳嗽也比前几天有力气。”
“嗯,晚上睡眠如何?”
这里都是重症,不过显然已经开始有人明显好转。
在此世的医理上,那口泉井之水外加上充足的药材,能极大程度补虚壮气,激发病患滋生的元气抗衡病气。
整个兆州城所有人,现在都充满信心,而信心同样是对抗病症的有力武器!
易书元和病患在里面交流情况,谭元裳却注意到了这房间内外的门框上竟然还贴着一张符咒。
这符咒上的痕迹看着有些潦草,但能中间还有几个绕了很多圈红墨的字可以分辨出来,隐约是有“显圣真君”之类的字眼。
“听说最开始先来报讯的是一位大庸天师?”
“老爷,咱大庸有天师这种说法?”
谭元裳看了身边护卫一眼。
“这你就不清楚了吧,几十年前,先帝确实册封过几位天师,虽然术士中多坑蒙拐骗之徒,但这几位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此刻易书元也从里面出来了,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话,带着笑意也说了一句。
“几十年岁月匆匆,看似不长,却是几代人的成长,足以忘却很多事,但总会有人铭记一些人,一如今朝,后世当铭记这段历史!”
这么说着,易书元看向客栈门口,眼神好似飘向远方。
第296章 洪灾落幕
易书元的医术那自然是高妙的,日验病症,夜通鬼神,正常医者哪可能患者死了还能和你讲最后的感觉,更不可能看到各人气数的变化。
实话说,见证兆州大疫的过程,对于经历这些的医者而言是一种极为宝贵的经验,尤其是从恶化开始一点点研究,一点点调整,最后针对性治疗,达到治愈的目的。
当治疗手段正确,病患愿意配合,又有很多人手能帮忙,还不缺乏治疗的药物,那么消灭掉瘟疫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这场瘟疫不是一场简单的瘟疫,各种怪异的病症不少,有的急性有的慢性,有的剧烈有的缓和。
胡匡明作为一个好学的年轻大夫,医术方面,在兆州集合了岭东各地诸多大夫乃至名医的情况下,自然也算不上出众,但他十分善于记录和总结。
在得到易书元点拨的情况下,胡匡明也将很多具体的情况记录了下来,更将很多人的经验记录了下来。
为了能给予后世医道留下宝贵的经验,一本《奇疫论》渐渐编撰成型,包括易书元在内的很多医者看过之后都很有感触,甚至有种温故知新的感觉。
而这本书上的署名当然不止胡匡明一人,很多参与了此次疫情对抗,并提供了宝贵经验的医者都有留名,而易书元的名字自然也必不可少。
立冬以前瘟疫从白石县开始,后辐射到兆州多地,又在兆州城集中爆发。
至冬至以后,瘟疫得到全面控制,并且逐步根除,哪怕有少数蔓延到其他地方,但治疗经验则更早一步传遍岭东。
时年小寒,李谦上奏承天府,在奏文中明确了岭东瘟疫已除,而且是真正靠先控制后治愈的方式除去了瘟疫,有数不胜数被治愈的病患。
绝不是像历史上一些大瘟疫一样,靠死人挨过去,死得十室九空,死得都没人可以传染了,那瘟疫就“自然根除”了。
而直至当年冬季,整个岭东范围也依然在建设之中,兆州城外的灾民也大多已经返乡,也有相当一部分留在了州城,成了新居民。
多地民众的故土上都已经修缮了房屋,在一个地方所有人都互帮互助,并且不计工钱的情况下,修缮甚至盖起来一座房子的速度比很多人想象中更快。
当然,这些房屋大多也就是一个壳子,里面当然不算完美,但会有床铺桌椅,会有炉灶,能遮风挡雨,还至少能让人度过这一个严冬。
承兴十八年春,兆州城内一片欢腾,虽然经历了苦难,虽然经历离别,但这艰难的一年终于过去了。
岭东大地上的百姓,以各自的方式庆祝这一个或许算不上圆满的春节,但至少生活依然有希望,屋中也有能够越冬的口粮,也有朝廷分发的粮种。
清晨,兆州城内的一处居民坊口,易书元来到了地泉井边,此刻井盖是开着的。
“回来吧。”
易书元低声说了一句,井中就亮起一阵白光,随后光芒一暗,玉惊破水而出,在淋落的井水都脱落尺身的那一刻,回到了易书元的手中。
抚尺一阵阵轻颤,仿佛在表示着一些不满,而此刻易书元袖中飞出一把折扇落到了抚尺边上,后者的震动才平息了下来。
“是晚了一段时间,我之过也!”
有早起的人过来打水,易书元听到远处的脚步声,望了一眼之后,收起自己的法宝转身离去。
易书元想要走,兆州城自然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待城中的人发现易先生不见了的时候,易书元早已经到了城外五里处,久未露面的齐仲斌也等候在这里。
“师父,弟子追踪了三个月,发现那股气息愈发隐晦,但同时也活跃了不少,但很难把握到确切踪迹,且从来不接近兆州城!”
趴在齐仲斌肩头的灰勉直接说明了心中所想。
“先生,它在躲着您!”
这已经不是易书元第一次听齐仲斌和灰勉提及那股怪异的气息了,实际上他之前虽然没法抽身,但也是掐算过的。
但易书元却算不到什么结果,除了岭东的灾劫气息之外,甚至就感觉好像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存在一样。
在易书元这,这种情况是十分怪异的,因为就齐仲斌和灰勉的描述而言,那明显是个活的东西,就算是陈寒也曾经随着齐仲斌去找过一次,不过同样感受不到什么。
此刻易书元再次掐算了一下,好一会之后眉头微微皱起,随后看向了身边的齐仲斌。
或许仲斌没错,而我也没错。
那么此物本身可能也代表着一种劫数的延续,而且在躲着我么……
“仲斌。”
“弟子在!”
易书元思虑着说道。
“小心查证摸索,它迟早要现身的,或许这次需要靠你了,或许这次,也是你铸就仙基的一个契机……”
易书元说着话音微微一顿,看向登州方向。
“必要的时候,去登州城向楚航借一样东西。”
借东西?
“师父,借什么?”
易书元思虑片刻后摇了摇头。
“还不好说,就要看天子给楚航留什么了!”
灰勉一下子就急了,从齐仲斌肩上跳到了易书元肩上,凑在他耳边说道。
“先生,齐小子的道行还不够呀,您不能不管吧,咱们可不是云翠仙翁那种不顶事不靠谱的家伙,自己的弟子,您得管呀!”
易书元也是笑了,叫灰勉一声“灰前辈”是真的很值得,它是真的关心这两个后辈,护法之位尽职尽责。
师兄得以真正铸成仙基并且得赐法宝的事情,灰前辈讲过很多次了。
纵然是齐仲斌也不可能不羡慕的,更是对真正踏入仙道之后的种种充满期待。
不说别的,仙基成就化生法力,就能放心腾云驾雾飞天遁地了。
“仲斌,你怕吗?”
齐仲斌心中一震,正色道。
“弟子不怕!”
易书元笑容不改,一步步朝前走去,齐仲斌则随行跟上。
“听说数十年前,你得封大庸天师,可谓是意气风发,心中有斩妖除魔之愿,亦有匡扶社稷之念……”
此刻易书元的声音明显蕴含着某种变化的力量,齐仲斌没察觉,但灰勉却感觉到了,所以安静趴在他的肩头。
而齐仲斌跟在一旁,脑海中不由回忆曾经。
那一年先帝在承天府皇城之内亲自接见,那一年,华服在身金牌在手,那一年意气风发衣锦还乡,作为一个术士可谓风光无两。
“其后多少爱恨纠葛,有多少失意与没落,曾经种种是已经成为过往云烟,还是亦有不甘呢?”
齐仲斌跟随着易书元的脚步,下意识攥紧了裤腿,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叹息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