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话屋里似乎没人信。
“唉哪那么多废话,吃饭了吃饭了,一会菜都凉了!”
易书元说了一句,陈寒忍着笑赶忙帮场。
“对对,吃饭了,那边屋里的母子都已经吃开了,我们也该吃饭了!”
“不错不错,老夫早就饿了!”“就盼着这一顿呢!”
屋里不再纠结什么其他问题,只有眼前的碗筷饭菜,再加上一坛登州乃至岭东都流行的挑肩酒。
河边的大蛇悄悄爬行上了岸,又距离用餐的屋子和厨房近了一些,嗅着香味直发馋。
只是大蛇不知道的是,在众人用餐的屋子的檐口处,一只灰色小貂钻出了檐口纵梁架起的缺口,就在屋檐悬挑处盯着它。
灰勉手中捧着一个大鸡腿,一边啃着一边笑嘻嘻看着下面的大蛇。
它当初都在劫中将那条恐怖的走水雪蟒给弄死了,面对下面这条小得多,妖气也弱得多的“小蛇”,自然是心理优势巨大。
啧啧,这就是救灾三妖之一吧,这么馋饭菜,也算同道中人。
“咚~”地一下,一根鸡骨头砸在了蛇头上,后者诧异抬头,却见到上头有一只小貂。
大蛇心头猛然一惊。
“灰,灰前辈?”
“哦?认识我?”
灰勉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但心中却爽翻了,没想到这大蛇对自己这么恭敬,感观就更好了!
“我,我听姐姐提及过您的大名,前,前辈,我只是上岸来看看,来看看,我这就走……”
乖乖,这看起来妖气不显的小貂,可是了不得。
“别急嘛,我给你弄点吃的!”
灰勉说着已经缩回了屋中。
……
城中的一家酒楼中,今夜宾客自然比往常少了太多太多,三楼更是只有一桌,两名江湖客仗着武功在身不惧严寒,非但不去雅间不上炭炉,更是将三楼的窗户都打开了。
“嘭~”“嘭~”“嘭~”……
烟花声声,光彩照亮了麦凌飞和池庆虎的面庞,二者一个坐在桌前,一个坐在窗框上,各自手持一个细颈酒壶,遥遥举杯便又是相互一杯。
“你家乡南晏也很美吧?”
麦凌飞毫无征兆地这么问了一句,语气却十分平常。
池庆虎仿佛也并不意外,只是笑着回应一声。
“是啊,很美,和大庸一样美!”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想这么多呢!”
“也是!”
二者相视一笑,再次举杯相邀各自饮尽。
第329章 豪气
一顿在庙里的年夜饭,最终喝醉的只有周家汉子和邵真,就连老庙祝都只是微醺。
周家汉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饭桌上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在这被救了命啊,我们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啊……一年大水一年大旱,长辈皆走家徒四壁,这恩情怎么报啊,呜呜呜……”
“没事的没事的,孩子没事一切就都有希望……”
老庙祝在一边拍着周家汉子的肩膀,眼神也不由看向喝得满脸通红的邵真。
“是我对不住你们啊,是我啊……”
易书元在一旁面带微笑轻轻摇扇,扫了一眼齐仲斌后眼神看向陈寒,见她对一个汉子忽然大哭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周大哥,你别这样,我们也不求你们什么报答啊……”
易书元一边摇扇,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先只是食指,随后陆续四指皆上,敲击得十分有节奏感,仿佛在独自感受着一首歌谣。
周家汉子无疑是喝多了,但人喝多了也未必都是意识不清的,此刻不过是借着酒精诉悲情,同时也是隐晦表达家中无力承担一些费用,渴望得到同情。
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心机”吧。
当然比之很多人以酒后为借口,行平日想行而不敢之丑恶,周家汉子此刻也算是一种无奈。
另一边的屋子内,早已经吃完晚饭的母子两依偎在被子中,靠着母亲睡去的孩子此时却醒了过来,他抬头看向母亲,发现后者睁着眼睛愣愣出神。
“娘,爹好像在哭呢……”
“年三十,你爹喝多了……”
不过是一墙之隔,酒席上的动静在附近清晰可闻。
齐仲斌在一边自饮自酌,眼神中带着波光,也不知是不是被灯火和杯中酒映上去的,挑肩酒的辣以前喝着还行,如今仙道有成,喝着酒觉得差了点意思。
“酒中辛辣并非不可尝,身随意转通感情中……”
易书元说着,停下了指尖的动作,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挑肩酒的酒力在他口中就和常人品味一样浓烈,甚至可能更浓烈。
这一刻,易书元仿佛融情于酒桌,不由也念起曾经模糊过的记忆。
“话说~在那天和六年,苍南一隅有一易姓之家,其家中的长子患病多年,乡人嘲其痴傻,却不知或许痴儿魂梦异乡……”
没有抚尺醒神,没有事先的架势,易书元就这么在桌前悠悠开口,说起了书。
这声音平静中带着厚重,十分自然地就牵动了在场之人几分心神,故事的内容,正是当年的易书元自己。
疯癫记忆如今清晰无比,往事所遇对易书元而言算不上什么,唯父母辛劳于郁困令人辛酸……
故事牵动人心,说书人更是声情并茂,单凭一张嘴,演绎出了几十年前的悲欢,只是对于那一对父母而言,结局却并不理想。
屋外,灰勉已经坐到了大蛇的头顶。
一蛇一貂这一对原本的天敌,此刻一起分享着烧鹅酱鸭点心果脯等美味,也听着室内的哭声和说书的声音。
这么一点食物对于大蛇而言当然够不上饱腹,但吃起来却津津有味,就像是嗑瓜子,东西不多,但嘴上不停也十分有味。
这些东西对于灰勉而言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它同样是吃个滋味。
“人啊,大家都想做呢……不过渺小也好,虚弱也罢,善恶美丑的人世间其实也没那么简单的!”
灰勉的话,也算是点出了大蛇的心情,此刻它比照以往,似乎也更了解了一些人心。
“你叫什么名字?”
灰勉问了一句,大蛇连着骨头咽下口中早已经被吮成肉糜的酱鸭,低声回应一句。
“我叫舍长来,等以后化形了,或许我会再好好起个名,我还有个妹妹,叫于欣梅!”
“挺好的名字,用不着重起了,你们那妹妹是条鱼吧?”
“嗯!”
……
第二日一大早,真君庙里就和打仗一样,甚至天还没亮,已经有诸多香客到了。
这些人都是要来争初一的头香的,这是新的一年中为显圣真君上的第一炷香,说是真君一定会特别关照。
但显然显圣真君自己还不知道这种事,但对于各个庙宇中头香的说法古来有之,缘由也不少,只是若拜神完全靠这种形式主义就行的话,也不会有德重则鬼神钦的说法了。
易书元还在铺床的屋子内赖床不起,头香的争夺也落下了帷幕。
大清早的,邵真就已经在庙宇后院摆开了一张方桌,摆开了文房四宝,除了偶尔会瞥一眼时不时在忙碌中露面一下的庙祝陈寒外,他真的凭借记忆和心中感觉不断落笔。
易书元起床的时候,后面那一块已经围了不少人,其中不少人是儒生模样。
真君首庙本也算是登州地标性建筑,来这里上香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游玩的人也不少。
而因为陈寒这位与众不同的庙祝,平日里吸引来的文人墨客商贾富户都是不少的,昨天纯粹是时间点问题。
庙院后方面向大通河水域的位置,本也是诸多人喜欢停留的地方,平时也不乏人在此舞文弄墨。
此刻因为邵真在此作画,自然陆续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哎呀,方才不觉如何,再看已经初具雏形了啊!”“这位仁兄丹青技法颇有章法啊!”
“不错不错,我看他在画的是仕女图!”
“非也非也,此乃庙中,估计是画的神女图!”
一群儒生在那评头论足,而邵真则丝毫不受影响,一点点落笔,一点点刻画,更是打开背箱,从中取出一些盒子,偶尔还会研磨一些如矿石般的材料,像研墨一样化出青绿红蓝等色彩……
看到这里,很多懂行的文士就明白了,这丹青绝不是随便画画的。
“这位仁兄今日之画若是成了,可愿割爱?”
认真画画其实是很费钱的,光看邵真用的这些材料,其中有一些相对寻常百姓而言都价值不菲。
“自然是可以的,今日之画只要成了,在下不自留!”
邵真一边画一边回答,笔架上摆开了大小多支笔,在纸面上下笔的速度飞快,好似并非只是在创作,更像是在快速绘出一幅临摹了无数遍的画。
渐渐地,纸面上原本就婀娜的轮廓越发清晰起来,周围评头论足的声音从高谈阔论渐渐化为小声议论。
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这画师丹青技艺十分了得,现在画作越来越细腻,一些人也怕打搅到别人。
画卷的背景是大通河,并无呈现出真君庙的景象,而画中女子明显站在河边,虽无真君庙,但河中倒影却有庙宇的轮廓……
易书元本来也只是远远看着,这会已经不知不觉凑近到人堆前。
一幅画需要画多久,很多时候完全看画师的发挥,如今天这样,邵真本就心中有神,再加上昨晚的刺激,一幅画如行云流水,画中女子跃然纸上。
并非陈寒平日所穿的朴素衣衫,而是一身羽衣,甚至在近乎拖地的衣摆和袖端都有显得零落的碎羽……
今日庙宇里忙得不可开交,陈寒本来是没时间关注的,而周家夫妇和老庙祝,乃至齐仲斌都在帮忙。
但那边扎堆的文士们渐渐变得十分安静,也难免引人好奇。
不知不觉间,不论是普通香客还是庙中的人,经过附近都会往那边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