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没想到再回元江县已经是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变化很大,又不算很大……”
“爹,您这话说得可真够矛盾的,对了,以前就听您说同心楼八珍菜很有名,这会终于可以尝尝了!”
车上一个青年笑着这么一句,引来父亲的白眼。
“不学无术,学学你大哥,考取个功名才是正经事!”
“爹,我不学无术,但好歹您告老归家的时候,是我陪您回元江县了呀,您该夸夸我才是……”
老人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马车直去元江县衙,当年的老衙门还是那样,甚至还有几个认识的老同僚在,也让老人喜出望外。
而更加惊喜的事情,则是请衙门同僚在同心楼喝酒吃菜时,闲聊的时候得知的。
有依然当差的元江县老衙役提了一嘴易书元,让老人精神一振。
“什么?易先生在县中?”
老衙役愣了一下,点点头道。
“是啊,易先生早些年就回来了,一直都在西河村呢,吴大人不知道?”
“我如何知道啊,我这些年就没什么易先生的消息……”
易书元的面容在吴明高脑海中都已经模糊了,只是还记得当年县衙中共事的很多事,对其书法更是念念不忘。
实际上,即便当初得知易书元回家,项屹更是微服出访来过元江县,但朝中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次皇帝去了哪,甚至就连楚航也不太清楚,自然也不知道易书元就在元江县。
酒桌上又聊了几句易书元的事情,吴明高便立刻起了去拜访的念头,只是觉得仓促之间前往可能有失礼数,便先遣人去送上一份拜帖。
……
当天下午,县城来了个不认识的年轻衙役,送了拜帖到易家,亲手送到易书元手中,得到了易书元本人回信之后衙役才匆匆赶回县城。
第二日午后,易书元专门收拾了一下自己,将这些年已经穿惯了的农人衣衫换下,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去迎接。
“先生,您这么正式啊?”
灰勉扑蚂蚱路过见着了,就这么调侃了一句,易书元想了下笑道。
“未免吴大人以为易某不在意他,还是正式点好。”
远远就能望见一辆马车正在沿着村道驶来,车上还有人掀开帘子望向外面的景色。
同老人坐在一辆车上的男子笑了笑道。
“爹,您说易先生还记不记得你?”
“笑话!怎可能不记得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易先生早就回了元江县……”
青年以前听父亲提过易先生的事,但说实话都比较久远了,除了父亲那的一幅字确实十分不错外,对那人其实没啥特别的印象。
其实就连当年也在元江县的大哥也没见过那易先生几次,那会父亲比较严厉,大哥大多数时候在读书求学,就算回家也不准随便去县衙。
至于二哥嘛,那会也是小屁孩一个,更没印象了。
这么想着,青年忽然望见不远处村口站着一人,是那种只一眼就觉得一个乡下小村不太会有的人物。
“爹,您看那边村口站着的是不是易先生?”
车上的老人探头望去,西河村村口站着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这老者白须白发,一身灰色儒衫,身形依旧挺拔,着实有一种大儒风度。
“应该是了,应该是了!停车,停车……”
“哎哎是老爷!”
“爹您慢点!”
车上的老人在搀扶之下直接下了马车,而那村口的老者也走了过来,越是相互接近,越看得清晰,就越明白自己没有认错人。
这一眼望去,吴明高的脑海中,当年易书元的形象也跟着丰满和清晰起来,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易书元脸上带着笑意,其实吴明高也是个妙人,只是当年的自己并未有与之太过深交的动力,总是带着几分应付感。
此刻易书元上前几步,郑重地拱手施了一礼。
“吴大人,易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吴明高略显激动得拱手回礼,一旁的男子也赶忙跟着行礼。
“易先生,吴明高可甚是想你啊……当年答应先生让那《元江县志》作为本县之宝传下去,却没能如愿,吴某愧对先生啊!”
易书元哑然失笑,还记着这个呢?不过此时他心中一动,似有所感。
……
这一刻,远在承天府衙门的官署中,林修趁着闲暇时间,正在书房中看书,忽然就觉得鼻息很痒。
“啊~~~啊秋……啊秋……”
两个喷嚏下去,林修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来天确实冷了啊……
……
西河村外,易书元带着吴明高和他的小儿子一起去往家中,易家自然是准备盛情招待的,不过那是晚上的事了。
吴明高父子和易书元就在后者卧室外的院中摆上酒菜谈天说地。
能聊的东西很多,回忆往昔,当年共事时候的事也足够称得上谈资,有一阵也算惊心动魄。
而谈及时下乃至展望未来,在吴明高眼中更是有得说,有些话题,和元江县衙们那些老衙役很难谈得深入,和易书元却没问题。
“易先生,听说边军算准秋时鞑虏再来,直接设伏歼数千,随后雷鸣大将段嗣烈领兵,直接攻入草原,从南到西北纵横千里,西北诸国亦有响应者……这一仗打出了我大庸的国威啊!”
吴明高一个文士,如今已经辞官告老,但提及此事却显得十分激动。
一边随时准备伺候的易府家丁不懂政事不懂军事,但听着也十分带劲,总之就是大庸的军队十分厉害,打得蛮夷溃不成军。
“我朝之军确实勇猛,也可以说以逸待劳,以有备击不备,而草原人确实悍勇,但这是建立在自认能胜亦或是能走的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
“当他们付出伤亡较大就会本能退走,可当发现大庸军队并未归去,而是大举进入草原,则嘲笑之余又会难免心慌……”
吴明高拍手道。
“正是此理,小小蛮夷狂妄数年,却不知我朝为此战准备了多久,如今不过蚍蜉撼树而已,非得把他们打服不可!”
吴明高的高谈论阔其实和大部分中下层人一样,少了很多细节,比如几年间偶尔俘虏的草原人都成了向导,比如准备的草原地图等等。
这是天下风云变幻的年月,除了大庸和草原,还有南晏之地,同时也波及了偏西的诸国。
有人高歌猛进,有人暗自落泪,有人建功立业,有人败退生死,有人漠不关心,有人散财相助……
身处各处,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黑暗的时代。
而对于大庸而言,结果其实正如几年前在御书房的那一次争论一样,战事虽然是瞬息万变的,但以全盛之态应对则游刃有余,胜利也是可以预见的。
“对了,听说那南晏国中如今也起了动乱,国中反叛之潮殊为汹涌,我看啊,南晏也该到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我大庸就该出兵顺势将南晏拿下!”
听到这,吴明高小儿子吴元涛忍不住咧了咧嘴,爹这是已经喝高了。
“爹,咱大庸和南晏好歹也是修约在先的,人无信都不立,国怎么可以随便失信呢?”
“你懂什么?人自然要讲信义,国那就复杂了!”
易书元也是笑着说了一句。
“吴大人,少喝点,晚上还有酒菜呢!”
但吴明高当年能从主簿小官升迁,不能说完全是因为林修出于愧疚的提携。
此时此刻,易书元一只手落于桌下,在袖中掐算了一番,也算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动用法力。
当年几度处于危机之中的大庸如今繁荣昌盛了,但这南晏或许确实已经快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了。
只是易书元有白鹤之变,与南晏简氏多少也有几分纠葛在其中。
这时候,身形有些佝偻的易保康杵着一根拐杖过来了,眯眼看清吴明高之后,一边拱手一边接近。
“真是吴大人来了啊?哎呦吴大人啊,许久未见了!刚刚我去了邻村,未能远迎啊!”
“噢噢,正是吴某,易老哥好啊,我昨天就书信通知易先生了!”
易保康皱眉看向易书元,也让后者顿时尴尬。
“保康,过来坐坐!”
“不坐了不坐了,我得亲自给吴大人弄几个好菜,你们可别把话聊光了,晚上吃饭大家再聊!”
比起以前一些贵客上门,面对吴明高,易保康显然更加热情,就来说了几句话后,又杵着拐杖匆匆要走。
吴明高虽然喝得有些醉醺醺了,却在此刻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向了易保康那边,吴元涛则赶忙起身过来搀扶着,毕竟父亲喝了不少。
“易老哥不必忙碌,咱家乡人客气什么,这次我已经告老回乡,以后就留在元江县了!”
谁知易保康一听更来劲了。
“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得去厨房,吴大人您坐!”
易书元望着这一幕,坐在那没动,只是喝了一杯酒。
岁月催人老,以此身应此景,心中也是感慨良多的。
高谈志趣也好,讲天下天下大势也罢,总得有个谈得来的对象。
人生到头落叶归根,让人有归属感的究竟是这地方呢,还是这地方的人呢?
或许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就会心里空落落的。
第481章 以信入书
吴明高成了西河村的常客。
比起当年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易书元的书法,如今的吴明高倒是更像一个老朋友了,每次来了也只是因为孤单了,想找人聊聊天。
易书元偶尔去一次县城,也必会拜访吴家老宅。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年,冬天也又到了,元江县一如既往的寒冷,西河村的田地也早早被白雪覆盖。
一名老邮吏骑着一头老马来到西河村,来到了易府门前,一个正在院门口晒太阳的家丁看到邮吏,立刻站了起来。
“孙叔,您来送信啊?进来喝点热茶吧?”
邮吏挫着手哈着气,已经开始在老马的驮袋里面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还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