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是杂家认捐的钱款,抗灾,抗灾!俞大人,这些事就拜托您了,杂家是一刻也不想在登州待着了.来人!”
一名侍卫很快走了过来,一边行礼一边询问。
“公公,您叫我?”
常本茂走到门口询问。
“车马备好了没?”
“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今天下着小雨,是不是明天再走?况且您的病才刚好转啊.”
常本茂摇了摇头。
“若明天又下雨呢?胡大夫说得对,我这一半是心病,就今天走,不,现在就走!”
说着常本茂回头向着屋中的俞子业行了一礼。
“俞大人,杂家这就回京了,登州知州那边也不去说了,咱们京城再见!”
“呃,那俞某送送公公吧?”
俞子业说着上前几步,常本茂却摆了摆手,指了指屋中。
“还请俞大人处理此物,杂家就自己走了,告辞!”俞子业上前回礼,不过他只是走到了门口,随后目送着传旨太监在随行人员簇拥之下撑伞离去了。
等对方已经走出这一处官署小院,这里也就只剩下了俞子业和同来的一名侍卫。
俞子业又走回到了那一只箱子面前,伸手取出了太监放在盒子中的那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些人名和官职。
人家送礼的时候自然会自报家门,但大部分情况也就仅此而已了,这条子还得归功于常公公记性好啊。
“哼!”
冷哼一声之后,俞子业将纸条塞入了袖中,这些官员倒也未必都没有能力,他也未必就要对这些官员不利,但对他们很不爽是一定的。
毕竟其中一些人之前也是围着楚相转的,在楚相接旨过后直接去奉承常公公。
只不过对一些人再是不爽,能用的时候还是该用.或许这也是曾经楚相对我的感觉吧.俞子业此刻不由露出几分苦笑。——常本茂的马车一路出了登州城,在队伍上街之后没多久,原本的小雨就已经停了。
原本常本茂是不愿意坐船的,实在是那天在船上被吓得不轻,但考虑到只坐马车的话速度太慢,最终还是决定坐快舟而行,不影响赶路的情况下就走陆路。
这是一艘中型船只,载着常本茂一行在大通河中顺流而下。
这段时间大通河涨水,水域比原本没有旱情的年月还要宽,这艘船在大河上前行就如同一只小舟一样不起眼。
不过船上的人却多有看向岸边,常本茂坐在甲板的座椅上望着稍远的岸边,这会又看到不少百姓在河边摆开桌子,放上祭祀之物,又是烧纸钱,又是对着大河不停地拜着。
这些人当然不是在拜朝廷的天使,而是在拜故去的楚相爷,等祭祀结束,一些百姓甚至会将诸如米和部分其他食物放入竹筒,牵绳吊挂着放入河面,最终也是入了水中。
“他们,为何要把这些吃的丢入水中,这不是灾荒之年么?”
船上的一名侍卫知道得多一些,前阵子他也多次到河面上参与打捞和呼唤,更能理解一些岭东的人感情,此刻向着太监解释道。
“公公,虽是灾荒之年,但得益于粮价较为稳定,且岭东也是富庶之地,百姓们还能支撑,多是有一些余粮的”
说着,侍卫看向岸边另一处在祭祀的地方。
“这段时间民间传言,天旱时节水中亦少食,楚相投河之后,恐水中鱼虾在头七之内损毁楚相尸首,多地皆有百姓将吃食投入河中以供水族食用,让楚相回魂能找到回岭东的路”
“唉,虽是有些愚昧,但岭东人情真意切啊.”
什么回魂之类的词汇,让常本茂听着有些心慌,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当船只经过多日行驶到了河西辰州之时,岸边竟然依旧偶尔能见百姓祭祀,并且将一小部分粮食投水,船上回京的一行也就更显震惊。
岭东毕竟状况好不少,河西是实打实的两年干旱,百姓要拮据太多了经过这一次涨水,大通河的水域面积大涨,原本大河河段主要在岭东,但一些支流被拓宽,与主流并轨,就好似大通河真正意义上延展了河道水域面积,从径流之地也多了。
此刻岸上,易书元经过水边,看向不远处一家五口正在摆着小桌子祭祀,他们祭祀的正是楚航。
桌上的祭品不多,祭祀完成之后将其中一只小碗中的米用筷子往河中拨了半碗,一个老妪口中还念念有词。
“鱼虾龟鳖请用,勿要伤楚相爷尸身,勿要伤楚相爷尸身.”
易书元手中折扇展开,微微扇动着离去,肩头的灰勉则出声了。
“先生,老百姓做不做和楚航也无关啊,鱼虾怎么可能伤得了楚航的尸身呢.这有些浪费,哎哎,那有几块腊肉也丢了啊,好可惜啊”
“也算是百姓的一片真心,虽略显迷信,易某却也无心去阻,或许将来时光流转,也会多一种别风俗呢!”
“风俗?”
灰勉咧了咧嘴。
“年年浪费粮食?就算今年水汽归回,正好赶得上耕种也.”
“啪~”
易书元用折扇打了一下灰勉的头。
“这事我不说什么,楚航也不会坐视不理,你操什么心啊.”
说着易书元再度展开折扇,扫了一眼那边河心正在行驶的船只,微微摇头离去。
民间喜欢将一月最初的几天称为端日,初一是端一,一直到初五为止,而今又是五月,圣旨初三到登州,初四楚航与俞子业夜谈,初五入河而去。
“端午啊端午,正好是这一天,说巧也巧,说不巧,也是隐约有感.”——在皇宫中的皇帝还不知道岭东、河西两道情况的时候,在传旨太监常本茂的队伍才踏上回京路途不久的时候,远在承天府的一个人却已经知晓了在岭东发生的事情。
而这个人就是谭元裳。
此刻的谭元裳就坐在暂住大宅书房的软榻上,听着下人的汇报,这人已经说了一刻多钟,将很多细节都讲得明明白白。
“楚相投河感动上苍.大通河稳定涨水,两道多地天降甘霖.然痛哭悲呼者不知凡几.”
谭元裳的手已经死死攥紧了拳头。
“嘭~”
榻几上的茶盏都被微微震动,而此刻的谭元裳眼中已经忍不住溢出泪水,他这人一生极少哭泣,甚至明宗皇帝驾崩也没让眼泪流出眼眶,今天却是忍不住了。
“楚相啊你为何要做到这份上啊不值啊”
这一天,谭元裳坐在书房中彻夜未眠,当每每想到楚航那句“用不着丹书铁券来救”,心中就多几分自责。
一夜过去,仿佛春风散去暮气至,从来都是被灰勉誉为“妖怪”的谭元裳,已经一夜白了头
第609章 悔之晚矣
第二天清晨,府中下人端来简单的早膳,在进入书房的时候,看到谭元裳的模样,明显被吓了一跳。“嗬老爷”
一边始终守着的护卫几兄弟看向端来粥米等食物的下人,为首的大哥向对方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此刻谭元裳似乎也已经恢复了过来,虽然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但精神倒也没有差到太夸张的地步,他看向进来的仆人,指了指榻几。
“放这吧。”
“是!”
早餐很简单,一碗粥,几碟小菜,一般如果谭元裳熬夜未睡,都会先端来简单的餐食,之后才是洗漱或者休息。
而谭元裳此刻也取过筷子吃了起来,只是筷子拨弄吸溜着粥米的时候,偶尔会发一下呆,很显然是在想着事情。
“准备一下,我们该走了.”
谭元裳咽下口中的粥米,夹菜的间隙向着旁人这么说了一句。
其中一名护卫下意识问了一句。
“老爷,您不进宫向皇上说说岭东道河西道的事情,说说楚相的事情么?”
谭元裳摇了摇头。
“不说了,等他下面官员的奏章呈递,或者等传旨太监回京向他禀报吧,我就不掺和了。”
说着谭元裳将小菜放入粥上,连同着热乎乎的粥米刮着一层送入口中。
“那丹书铁券呢?”
一名护卫这么问一句,旁边的兄弟则是摇头直接开口。
“皇上都已经收回去了,怎么可能还给老爷呢。”
“那我们是回家?”
谭元裳没有说话,手持筷子用筷柄“啪啪~”两声,轻轻敲打了桌面,或者说敲打了昨夜传消息回来之人一并带回的文书。
“知道了,我去准备一下。”
一名护卫先行离开,他要去安排车马和船只的事情,因为谭元裳要去登州。
仅仅小半天之后,这一栋宅院就已经人去楼空,也就只有一些看顾的仆人留此日常清洁打扫,养护庭院。——又过去一段时日,辗转车船的传旨太监常本茂终于回到了承天府。
虽然因为生病在登州耽搁了一些时日,但回程的路上常本茂算是一点也不敢耽搁,所以回京的时间也并不算多晚。
常本茂也不是直接就自己回来的,也顺带将俞子业的奏文一起带回,算是省了俞子业还要专程派遣邮吏的事。
六月上旬,岭东道大部分州域以及河西道的部分地区,民间农事已经逐渐步入正轨,不少地方的育秧也顺利进行,再有一小段时间都可以播种了。
虽然比历法上的农时要晚了一些,可晚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当年的收成还是能够有一定保证的。
也是这个时间,舟车劳顿的常本茂进入了皇宫,来到了御书房中,将在登州以及所经两道之地的所见所闻向皇帝汇报。
去登州宣旨在皇帝和手下一众亲信大臣眼中,代表着皇权的最终胜利,常本茂回来说明情况也是值得重视的,所以此刻的御书房中也不只是有皇帝,也有不少亲信大臣,只是少了俞子业等少数人。
有道是大会说小事,小会说大事,这也算是一种体现。
只是当常本茂一点点将登州以及两道之地的事情叙述之后,御书房内的气氛也渐渐变了。
当说到楚航接旨后的第三天入了大通河,皇帝终于是沉不住气了。
几名臣子只觉得惊骇莫名,而皇帝也觉得手脚冰凉头皮发麻,即便再和楚航不对付,那也是真正的三朝老臣,数十年来功勋卓越,皇帝也从没有想过杀楚航。
接旨之后直接投河自尽,岂不是以死告诉天下人,我这个皇帝逼死了三朝元老,功勋宰相?
一个掌权这么多年的人,一个到老都能左右朝政的人,哪怕是败了,但也已经度过了政治危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轻生呢?
几名臣子中也不乏敬佩楚航之人,虽然是对头,可是此刻听闻此言也是心中五味杂陈。
“你,你说.楚相他.真的投河自尽了?”
皇帝带着惊愕和不可置信地这么问了一句,常本茂也只能如实叙述。
“回陛下,此乃老奴亲眼所见.当时在岸边的官吏百姓亦是人数众多,俞大人也在此列,他差一点就能拦下楚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