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功曹官吏也并非一般的小吏,实际上是有资格顶上判官之位的,只不过判官若无变故也不会轻易换,功曹也不止一位罢了。
酒过三巡之后,易书元笑问一句。
“今日之事在阴间应该少有吧?”
吴明高一边倒酒一边抚须,笑着摇头。
“至少吴某任职以来从未见过,还是易先生面子大啊!”
今夜,易勇安似乎一直没有睡着,此刻更是频频翻身,大木床都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易阿宝就睡在父亲对面的一张小床上,他本来已经睡着了,不过听到频繁的翻身声,睡过一觉的他也醒了,这会睁开眼睛借着窗前月光看看那边的大床。
“爹,您哪里不舒服吗?”“没有.快睡吧.”
此时的屋外,一名白衣老妪就站在门前,她听到了屋中的声音,脸上也露出笑容,许久之后她才伸手推开门走入了房间。
易勇安似乎是听到了“吱呀”一声,下意识喊了一句。
“是阿威么?”
“爹,阿威回家享福去了,现在是阿德了,这么晚了他也不会来的。”
“哦”
易勇安应了一声,翻身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门口,却见到了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
这老妇人就像是从自己略微模糊的记忆中走出来的一样,到床边变得逐渐清晰,也让勇安一下子激动起来。
“阿宝,阿宝!你娘来了,你娘来了!”
阿宝心中一惊,一下子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他看看昏暗的室内,再看向父亲的床前,没有任何人,只有老父亲一人在激动。
“爹,您别吓孩儿,爹!”
“不骗你,真的是你娘来了!”
在易勇安的眼中,妻子李氏此刻还看向了阿宝,眼中满是慈祥,然后才回头看向易勇安。
“老头子,我在下面都听说了,你钓了好大一条鱼,把娥江的夜叉都给钓上来了!”
“是吗,是吗?伱也听说了?哈哈哈哈哈”
易勇安笑了起来,却让阿宝听得心慌,但这种慌并非恐惧,更多的是不舍。
“爹,我去叫人,我去叫人!”
阿宝披上外衣,直接到门口开门,一打开就是一阵秋风袭面,更有一股特殊的阴冷感,若是他能目视鬼神,就会知道外头有一些阴差在等着。
“阿德——阿德——”
已经睡下的家丁被阿宝的喊声惊醒,慌忙起身之后开门回应。
“唉,老爷什么事?”
“快去喊轩儿他们——快来老太爷这边,要快——”
易府之中各处都开始掌灯,易书元和吴明高坐在亭中也能听到易家内忙乱,易家老小纷纷向着老太爷的屋舍集中。
易书元喝完一杯酒,此刻也站了起来。
“咱们也该过去了。”
“是啊,是时候了!”
吴明高将酒水饮尽,然后同易书元一起走向那边的屋子,当易书元出现在门前,易家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伯爷爷,爹他.”
“我知道!”
易书元走向床榻,在他眼中,易勇安躺在床上,其妻子李氏坐在床边,见到他进来,夫妻两都看了过来,并且一起开口。
“大伯.”
易书元点了点头,而他身边吴明高则带着一队阴差走了进来,也带来一阵阴风。
“易勇安,许久未见了,你也是时候走了。”
“吴大人?还有,这不是周老弟么?”
阴差之中有人面露诧异,他没想到这会易勇安竟然认出他来,看了看吴明高和易书元,此刻也是笑着走出来。
“易老哥,许久未见了,当年我还吃过你钓的鱼呢!多谢易家照顾年迈双亲,他们来阴间的时候都和我说了谢谢了!”
那是从西河村中走出去的汉子,曾经在元江县当了捕快,早年因公殉职,没想到也成了阴差。
“周老弟,真的是你啊”
易勇安此刻热泪盈眶,记忆也终于再无模糊,他忽然发现,除了妻子,今天来接他的可有好几个熟人。
“这不是老李头吗,你也来了?”
又是一个熟悉的老衙役,往日里较为严肃的阴差,今日也向着将死之人多说几句。
那几个人名从易勇安口中出来,易家人有的人心中发慌,而更多的则是悲伤。
没过多久,易家就传出哭声,易老太爷终于还是没能熬过今年,撒手人寰了,走的时候儿孙簇拥,也算是喜丧。
第627章 人生如其味
绍元七年,朝廷经历了两场大变动,前面的自然不用多说。
后面到这年秋季,或许是为了平息事态,或许是皇帝自己也心虚,也或许本来就准备这么做,对于旧派文臣的一些过度清算追查也没有再继续下去,风闻奏事的趋势也止住了。
而原本隐瞒灾情的几州知州被定罪问斩,京师之内也有包括门下侍郎詹式微在内的多名官员被处以极刑。
不论以后会如何,至少当今大庸天子自认为已经算是处理得较为妥当。
不过这些大抵也就是安抚勋贵的手段,对于寻常百姓还其实影响并不大,也了解不到这么深,朝野之事不如一部《楚公传》让人有共鸣。
对于远在月州元江县西河镇的人们,易家老太爷的过世就是大事了,再远的顾不上。——加上易家作为如今元江县数得上的名门望族,白事的规格自然是不会小,寻常人丧葬哀悼时日不会太长,毕竟要顾及农事生产。
而易家这种家庭,又要顾及为官长孙的名声,除了老太爷下葬耽误不得外,白事则是延续一段时间。
易勇安依旧葬在了阔南山的山南岗上,这里如今已经是易家独占的祖坟之地。
丧葬队伍浩浩荡荡,除了易家上下一大群人,西河镇里面一大群人,元江县中与易家有往来的人也到了不少,就连就连之前派人悼念过的元江县令也又派人露了一下面。
送葬队伍中自然是有易书元的,但并未在太靠前的位置,他倒是不介意以勇安大伯的身份出现,只是这多少有些惊世骇俗,还是延后一线吧。
或许正常送葬风俗确有特殊之处,能保魂魄安稳,但易勇安本就安稳的很,今日也就是个过场。
黄宏川和老松一起站在阔南山中一峰之上,看着从山南岗延绵出老远的送葬队伍。
“没想到易家影响力已经这么大了。”
老松这么感叹一句,黄宏川则是笑了笑道。
“可不是么,易家的影响力可不止于元江县了,在月州也是叫出名号的,只可惜,以后怕是声名愈盛离道愈远了,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很多时候是到不了五世的。”
老松听闻此言看向黄宏川,又问了一句。
“易家最近的那一个是易保康么?亦或是易阿宝?”
这老松一直突破自我的过程稍显漫长,几十年来如寻常古松伫立山间,不问外界一切,对其他事知之甚少,在他过去的记忆和上次宴席的感觉中,还是对易保康和易阿宝的印象最为深刻。
黄崇川沉思不语,想了下才回答。
“真要算起来,或许是今日躺在棺椁中的那一位吧。”
天近正午,棺椁下葬完毕,浩浩荡荡的人群也都下山去了,后队的走早一些,至亲则最晚走。
易书元走在人群中步伐略慢,偶尔也会回头看看山南岗方向。
从易书元身边经过的一些易家下人大多有些失落,在看到易书元之后,也并无往日里那恭敬的态度,反而是眼神有些复杂。
说书先生确实是厉害,这几个月来除了最初在家一段时间外,后面都是偶尔来几天,也能让老太爷开开心心的。
但老太爷走了,这“作戏”也该停了。
易书元对于身边经过之人的复杂心情不以为意,各人心中的“真假”也影响不到他。
又过去易书元再回头就看到易阿宝了,后者似乎也是发现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快步靠过来。
阿宝走到易书元跟前才安心一些,见到边上有人回头,他摆摆手,旁人便也照常离去。
易府中人觉得,或许老爷要和给这说书的结账了。
“伯爷爷,我还以为您走了呢.”
阿宝声音不大,但那种略带紧张的语气还是明显的,易书元笑了笑。
易书元这一笑,也被不远处一些在离去的人看到,其中也有易家的下人,那些人纷纷皱眉也有人多有微词。
“这种日子还能笑得出来?”“毕竟是个说书人,作戏而已”
几個月过去,一些传言和夸张的事逐渐平息,就连易家内部的人也并非人人采信,人们会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
这些细微言语易书元都能听到,或许阿宝也听到了一些,不过易书元也不以为意,只是回应着阿宝的话。
“易某还不至于不辞而别。”
阿宝神色带着些许愁苦,看向易书元。
“那您还是要走?要不多留一段时日,多等一段时日.”
易书元回头望向山南岗方向。
“易家的白事要办百天吧?也是为了让易翰和易琳能够赶上?”
或许赶上白事对为官的易翰而言尤其重要,毕竟孝道是大庸关键考评之一。
阿宝沉默不语,随后开口辩解一句。
“即便有书信送去,但若不亲眼所见,信中所言于常人来说多少有些荒谬,翰儿为官在不宜轻易离开,琳儿远嫁外方女流之辈来去不便.”
易书元伸手拍了拍阿宝的臂膀。
“无需紧张,伯爷爷不是问罪,只是毕竟勇安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