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让开,不要聚集,不要聚集了——”
终于有官差到了,将靠得最近的百姓和书生隔开,只是城墙上的字这么大,远远的就都能看到了。
同官差一起来的文吏抬头一看,“嘶”的一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嘭~”
一只手狠狠拍在桌案上,平州知州看着前来汇报的文吏和官差恨恨道。
“反了反了,这书生简直反了天了,竟然敢写下如此大逆不道之文!可曾汇报钦差大人?”
“回大人,已经有人去请了!”
“嗯!”
平州知州面露思索。
“也好,那此人便是反贼了,整个平州百姓皆可作证,如此一来,我等上承的卷宗更好交差,不错不错!”
一边的文吏赶忙顺着话说了一句。
“若是大人能将反贼缉拿,那更是大功一件!”
平州知州面露笑容,若之前对于科举舞弊他们在平州这么结案他还有些担忧,现在则心放宽了。
正在这时,又有官差急促跑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钦差大人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屋中还有反贼留书——”
“什么?”
平州知州赶忙冲了出去,随后衙门一些官员和差人也纷纷往钦差大人暂住的地方赶去,却见钦差住的屋子里面什么人都没有,但是桌上被人用利器刻出了几个字。
“人在贡院.”
平州知州念了出来,然后看向身边的人。
“还愣着干什么,去贡院啊!”
“呃是!”
一群人又急匆匆离开平州府衙去往贡院。
而实际上,贡院方向其实已经有官差发现什么,因为在旧城墙方向围满了都去看热闹的时候,其实贡院门前不知不觉间也开始人多了起来。
官差到的时候也得有数十人在那看了,但他们也是看着那方向发呆。
“呜呜.呜呜”
一个身材略显肥硕,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子被困在贡院门口的廊柱处,身边的墙上还贴着一张白布黑字的罪己书,写着诸多罪行,除了科举舞弊陷害良人,更还有诸多恶事。
说实话,若昨天晚上卓阳河边,乌孙恒算是所求之志有所变化,那么去了钦差住处一趟则是彻底怒了,也确实是妖魔在人间!
若非到底还是顾忌几分修行人的忌讳,乌孙恒或许已经一剑将这所谓的朝廷钦差给结果了,不过现在这么做或许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也可以还书生几分清白。
哪怕事后绝对会被否认,但架不住肯定有人会议论。
此刻的乌孙恒就在卓阳河边,昨晚就已经同郑怡明等人一起到了这边也直接买下了一艘船,就连柯小发也在这里,只是此刻已经不见了于欣梅,而城中的喧闹仿佛已经和他们无关了。
“郑公子,我们去哪?”
柯小发问郑怡明,乌孙恒也在看着他。
郑怡明回望了一眼旧城墙方向,看向了卓阳河上下游。
“西永流民多,数百里是饿殍,我们就去那,去你家乡!”
第816章 道途皆可至
卓阳河中,靠着船夫摇橹,一艘小舟一直顺流而上,到了今天,小舟也已经到了当初那一场没能起势的洪水上游河段。当初的那一场洪水不算严重,河道两岸大多数房屋等建筑得以幸免,可是一些已经被冲毁的房屋,到了今天也没有完全恢复。
岸边的那些农田倒是看着还行,也有秋收的痕迹,远方的炊烟看似也有几分祥和宁静的感觉。
灰勉就站在齐仲斌肩膀上踮起后爪眺望远方。
“就这点小洪水,在平州附近尚且不能治理妥当,官府不治,当地捐献的赈灾银也不见落到实处,冲毁的桥都不见修缮几座的。”
齐仲斌慢慢摇着橹,视线始终平静。
“皇帝被称为天子,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与其说是美誉,不如说是应人间之道的责任,天子失德,久之道则乱,天下亦乱!于大圭而言,郑怡明的出现便是大劫。”
听到灰勉和齐仲斌的话,易书元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如今的他也不再是平州城中摆摊人的样子,须发归于原本的模样。
他笑着看向齐仲斌。
“那便要看所谓大圭究竟是什么了,只是一国称呼,还是万千黎民所聚,说是大劫,亦是希望,天地乾坤万物变化并非绝对。”
“先生您出来了?”
灰勉跳到了易书元肩头,后者摸了摸它的脑袋,又在船头位置盘腿坐下,随着小舟行进微微摇晃。
“先生,您想什么呢?”
“没什么!”
其实这几天易书元一直在思考推敲一些事,既想着人世红尘,也想着自身修行,更想着自己自入道开始修行至今的经历,也包括历经的劫数。
自己经历的二十四节气变化,有些确实是很明确的劫数,有些却如春雨细润无声,难言明确的信号,只是心中隐有所感罢了,甚至都不知是不是度过。
当年最早就这种感觉的或许是安顿好卓晴之后的谷雨了,之后更为深刻的则是保康离去时的冬至。
此中变化也非尽是天发杀机。
曾以为天道虽不欲我道成,但随着修行深入,易书元有时也会想着天地之大可容万物何不容我?
纵有二十四节气应二十四劫变,但真的是成二十四劫就能道行圆满么?
只怕也未必的,反之亦然。
真论所谓劫的气息,这一次易书元略有所觉,上一次他尚在化龙过程中,弟子在大庸京师,同样也有所觉。
若要对照,本该是应立秋与小寒,因为易书元自己推算中并未历经此二劫。
但由心而感,而大庸京师的那一场荒谬闹剧倒是能算对应,可此番圭国的更类白露,三伏过酷暑乃金行渐盛,天下兵戈起!
若如此算的话,难道当年白露未过?也不对!当初乃是炼制道器时刻,白露言金杀机至,比现在这次感触强烈得多。
易书元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的水面,不时能看到水中游鱼逃窜,也有跟船游动的。
“亦如舟行水面鱼在水中,万物众生所共处的天道规律,人人独行于外,人人又包含其中有时候它找来,有时候是我找去.”
易书元喃喃着,心中似有波光拂动。
所以易书元啊易书元,你虽特殊,虽然自视甚高,然天地之间有情众生无人逊色于你,天道诸劫人人皆有,二十四节气所衍化亦不过是天地间劫难的显现方式。
只是乾坤之道通感之强,于道境中也更敏锐罢了。
前世种种以及那方天地所携之道一直是易书元的宝贵财富,思至妙处不由会心一笑。
“人人皆有,也人人皆可成道!”
肩头的灰勉听得很仔细,但它不知道先生此前心中所想,自然听得眉头紧锁。
“先生,您说细一些呗!”
“没什么。”“对了,先生,你说将来郑怡明会做皇帝吗?”
听灰勉提及此事,易书元脸上的笑意也淡去,放在这片土地上,可谓是“天下苦大圭久矣”,兵戈杀机已成,此后怕是群雄伐圭逐鹿天下。
“看天时地利,看民心所向了,不过他确实也比别人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有人也算是豁出去了,或者你要不要自己跟着看看?”
灰勉摇了摇头。
“只怕是不知纷乱多少年,还是等将来长发鬼归位复命的时候听他细说吧。”
不过听着易书元说起于欣梅,灰勉也不由多说几句。
“姓于的丫头是觉得郑书生可能在乱世被妖邪所害,所以不愿离去,她就真不怕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怕归怕,不过相较而言,她也愿意拼一把。”
易书元这么说着也是又笑了笑,于欣梅这姑娘还是很有魄力的。
齐仲斌一直在船尾默默摇橹静静听着,此刻也不由回忆此前那条鱼儿顺着卓阳河追上来问的一些事,或许和郑怡明接触下来,时间虽短,但女子心中也有波澜变化吧。
这种感觉齐仲斌其实是懂的,毕竟他也有过“曾经”.“哗啦啦啦.”
水中有鱼儿跃出水面,又在小舟旁砸入水中,齐仲斌抛开心中感慨看向前方道。
“师父,之前无法大师带着一位龙族小道友找过您,说是想要拜访敖前辈,不知方便不方便?”
听到齐仲斌提起这事,灰勉也立刻精神一振,敖珀就是先生呀。
“对哦,确实有这么回事,先生,敖道友他化龙成了吧?”
灰勉问这话的时候还有些兴奋,仿佛就像是自己化龙一样。
“自然是成了!”
易书元说话的时候,小舟不知不觉似乎已经驶离了原本的河道,前方水路弯弯山林幽静。
齐仲斌已经心有所感,摇着橹推动小舟不断向前,破开淡淡雾气,再往前已经豁然开朗。
小舟行驶在了群山之间,茫茫水域又有变化无穷,前后各方并无人烟,却也偶尔有兽叫鸟鸣,远眺近观尽是风景如画.齐仲斌和灰勉都明白,他们的小舟已经驶入了《山河社稷图》中。
某一刻,齐仲斌和灰勉都心中一跳,不由看向水面。
在这经过山林却也不失为大水域的水面之下,有一道巨大的阴影正在缓缓游动。
随着小舟离开一片山域,水下的阴影在天光照射下也愈发明显,呈现出一缕缕白光,隐约能见到那修长的躯体和头部的双角“哞哞.”
一阵阵似牛叫的龙鸣声传来,小船上的几人隐隐感受到一股似有似无却让人感到心悸的龙气。
易书元依然静静坐在船头,灰勉是一会看看旁边一会又看看水下,瞪大了眼睛瞧个不停,分不清哪边才是先生的本体。
而齐仲斌则是充满敬畏,或许师父的护法从来都是有两个,一个是灰前辈,还有一个便是当年北海就已经被广泛尊为“白君”的敖前辈!“先生,龙族化龙为真都会办化龙宴,敖道友如今是天下第五条真龙,要不要也办一下,咱们乾坤一脉也热闹热闹?”
齐仲斌也露出笑容,易书元看了灰勉一眼,也不用他说话,水下龙影此刻正在逐渐变大,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哗啦啦啦.”
一個巨大的龙头从分水而出,散落的水花在天光之下带起一道道小小的彩虹,整个龙躯莹白如玉,闪烁着一阵阵华光,这一侧的一只琥珀色龙目微微眯起看向小舟之上。
齐仲斌身子发紧,就连灰勉也是被吓得毛都立了起来,它都知道是先生了还这样,果然被真龙瞪一眼实在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