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声音走进卧室的人正是朝阳。

　　“我们想要的是这座城市，千林堡。”

第278章 兰奇布林顿伯爵

　　浅原鸣子等人带着伯爵夫人和两个孩子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朝阳和兰奇两人。即使不用自我介绍兰奇也清楚，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一定就是打破当前局面势力的头目。

　　就算不是最高统帅，也必然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您怎么称呼？”伯爵收起之前的情绪，用敬语问道。

　　“他们都叫我朝先生。”朝阳走上前，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挂在床边的锁头，“这样交谈起来或许会更轻松点。”

　　“听您的口音，您不是旧大陆的人，没错吧？”兰奇小心试探道，“我刚才没听错的话，您想要千林堡……但我得提醒您，城市的管理者是由国王册封而定的，就算……就算威廉陛下现在处境不佳，退一万步说，即使龙久家上位，那位公爵大人肯定也会安排自己的人统领这座城市。”

　　“你说的这些都是常识。”朝阳点点头。

　　“没错，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成，索要千林堡是另一个意思？”兰奇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您看，您击败了非法篡权的艾尔科营，将我从谋逆者手中拯救出来，我自然感激不尽，钱财也好、权力也罢，我都乐意分享。不过在王城执掌者眼中，我依旧是千林堡伯爵，自然不会介意我将资源分享给谁。”

　　朝阳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先不论对方说这话有几分真心，但看起来却意外的懂事。他由不得低笑两声，“如果龙久公爵上位，你第一时间向他表示效忠的话，他也有可能为了局面稳定，继续让你当千林堡伯爵，对吧？但若换成是来路不明的我的话，公爵必定不会接受，率军平叛是迟早的事。”

　　“对对对，您果然明白大局。”

　　兰奇挤出一丝笑容，尽管看上去有些苦涩。

　　朝阳饶有兴趣的问道，“这话你也对那些夺权的驻军说过吧？比如那位艾尔科将军？”

　　“呸，他算個屁的将军！”伯爵恼火道，“身为王国军队将领，不去王都增援，反倒把我关押起来。等有机会了，我一定要把他削成旗杆插在城门口上！”

　　“我问你有没有说。”

　　兰奇迟疑片刻，“……说了。”

　　但对方没有接受，这就有点意思了。朝阳心道，对贵族、特别是分封领地的大贵族动手，绝对是灭族的大罪，艾尔科身为王国军队的高级军官，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可这支部队又不像是全员投靠了龙久家族，否则根本没必要留伯爵一家性命，因为直到今日，他们依旧在用“王国边境驻军”的身份行事。

　　背叛了月桂家，又不向龙久家投降，甚至还不接受兰奇.布林顿伯爵的“折中提议”，艾尔科营到底想得到什么？如今他们的做法明显破坏了千林堡原本的秩序，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都算不上了，基本是人干的事一点儿不干。

　　朝阳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军事政变，不过现在却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你知道叛乱的王国军在城市里做了些什么吗？”

　　“呃……洗劫我的库房？鱼肉百姓？总不可能在征召士兵准备勤王吧。”“比你说的这些更彻底。”

　　朝阳将自己目睹的种种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

　　“疯了……都疯了！艾尔科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兰奇露出绝望的神情，他双手按着头大声嚷道，“我这儿锯木厂多，但不是什么屠宰场啊！最近几年商业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被这么一搞还有谁敢来啊！”

　　不得不说，这点他倒挺象是贵族的，朝阳心想。他最惋惜的不是那些死掉的商人和平民，而是千林堡的商业声誉。

　　“说说这个艾尔科营吧。他们是何时背叛的？你知道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吗？”

　　伯爵泄气的一屁股坐到床边，“艾尔科来这儿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法勒斯.本将军主导剿灭邪教的战争时，千林堡也遭到了清洗。当时不说杀得血流成河吧，至少也砍了一千多个人的头。后来为了防止邪教死灰复燃，本将军就命令在此常驻了一支部队，艾尔科是最新一任的轮换者，大概是五年前来的吧？”

　　“他一开始很正常，跟前任指挥没什么区别。军队也不会驻扎在城内，除了日常的野地训练外，城里人很少会碰到他们。当然……晚上就不一样了，毕竟士兵也是想享乐的，偶尔还会发生酒后斗殴……”他咳嗽两声，“我扯远了，还是说回艾尔科吧。他背叛我的时候，正好是龙久公爵宣布起兵后的一周。那个混蛋……用邀请我参与军事会议的借口，半路把我扣住，还用我仆从的性命威胁我听从他的命令。”

　　说到这段经历时，兰奇露出了极为愤怒的表情。

　　这对于伯爵来说绝对是人生最耻辱的时刻。

　　“我为了稳住艾尔科，不得不将库房钥匙和城堡都交给他管理，然后他就把我关在了这里。每天除了提供吃喝外，其他东西统统断绝。甚至他们还用铁链把我锁住，完全没有对待一名伯爵应该有的礼遇！”

　　“至于你问他有什么目的，叛变者不都是求那几样东西么。钱、权，最多再加个女人。”兰奇咬牙切齿道，“只是他不该如此霍霍千林堡，那可是布林顿家好几代建立起来的商誉啊！这下好了，风声一旦传出去，还有谁敢来这偏僻的地方做生意？”

　　起兵后的一周？

　　朝阳估摸了下时间，那时候龙久公爵应该还没打到王城才对。即使是现在，月桂家也不一定说是必败了，毕竟大陆东边还有许多领主效忠着国王陛下。艾尔科居然这么快就选择背叛，难道是提前知道了这场战斗的最后胜者会属于龙久家？

　　可他也没有向那位公爵投降啊。

　　这支驻军的做法简直就像是在尽最快速度抽干一座城市的血。

　　“你对艾尔科这个人了解得多吗？”

　　“老实说……不太了解。”兰奇摇摇头，“他应该也是王城军校毕业出身，老家好像在北边。姓氏我倒记得，史蒂文，是个小贵族。”

　　小贵族啊……朝阳记得丹恩介绍旧大陆时说过，这边的贵族特别多，有因商业新起的，也有没落的；加上国王也承认统一之战前的那些贵族，所以有名号的多达千家，不是专业人士很难将这些家族的关系理清楚。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您问的我也如实做了回答，那我的提议呢？”兰奇见他沉默许久，忍不住问道。“您愿意去救那些被士兵摧残的商人和女子，这让我大为感动。我不知道您属于哪个家族、哪方势力，但您绝对比艾尔科要讲理得多！”

第279章 庇护所（上）

　　朝阳正准备开口时，一直通过他的视界在大厅外旁听的艾洛蒂突然说道，「帮我问问他知不知道守在门外的那名女子是谁，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边境驻军内的人。」

　　朝阳改口将天使的话复述而出。

　　“她啊……我确实有印象。艾尔科来查看我情况的时候，都会对她客客气气，称她为活火夫人。”

　　活火夫人？

　　「外面被炸得焦黑的屋子就是她干的好事。」艾洛蒂嘟囔道，「如果不是我躲得快，现在估计也糊了。」

　　“没了？”朝阳等了一会儿后等不到下文，挑眉问道。

　　“呃……我对她了解的确实不多，您很在意她吗？她长得确实不错，虽然应该有三十多岁了，不过依旧充满风韵。她也跟着艾尔科一起逃走了？”

　　“行了。”朝阳打断了他的话。这女子显然是某位神明的信徒，而且能力相当不俗，否则愿力光柱不会直接映射在天空中。另外绯红色的光芒他也是头一回见到，跟辉煌堡那些信仰光柱都不相同，与血一般赤红的邪神光辉亦不一样。

　　思索了一会儿后，他决定换个问法，“你知道有什么神明的信仰跟火焰有关吗？”

　　“啊？”兰奇一时没料到话题会转到这个角度，愣了下才回道，“关于神明信仰的问题，得问我的管家才清楚。我除开自己信奉的丰饶女神，对其他神明了解不多。”

　　“你的人都死了，被王国士兵屠杀完了。”朝阳面无表情说。

　　“……”伯爵被吓了一跳，身子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我主保佑，他们简直是……禽兽不如！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一位神明跟火焰有关，徽记是火焰、铁砧跟宝剑，被他的信徒称作熔炉之手！”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在恐吓他吗？

　　朝阳耸耸肩，“不清楚也无妨，我需要的是准确的消息，而不是随口逼出来的回答。这事我之后再了解，而你的提议嘛……我得说不行。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将会是乐园教，不管最终赢得内战的是月桂家还是龙久公爵，这里都会是乐园教的自由城。”

　　“乐、乐园教？”兰奇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教派？”

　　“没听过也正常，因为我主才刚刚觉醒。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你多接触一下自然会了解。”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晚点我会进行一个简单的调查，主要是看你有没有针对自己的领民犯下什么严重的罪刑。如果没有的话，你还是伯爵，资产我也不会没收，但封地肯定是没了的。”

　　“不不不、不不……”他慌张得连连摇头，“您、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虽然不清楚乐园教是什么教派，可您这么做等于是要同时与国内最强大的两派为敌！等消息传出去后，恐怕您和您的教派都会被归于邪教！”

　　“邪教背后站着邪神，这不是凭几张口就能改变的东西。”朝阳不以为然道，“其实，你还有一个办法重新坐回执掌之位。”

　　“什么办法？”

　　“加入我们，学习乐园教的法规制度，从办事人员开始，一步步爬到千林堡市长的位置。市长从某种意义上说，就等于你之前的位子，只是不能传给孩子而已。”

　　兰奇.布兰顿目瞪口呆。

　　这個教派莫非以为自己能长久存在下去？居然还让自己一步步向上升，他以为在开公司哪！

　　“不过考虑到你对当地人文比较熟悉，所以起点应该也会比一般人高吧。这无疑是份体面的工作，如果我是你的话，就绝对不会错过。”朝阳说完后朝门口走去，“你的家人目前已被送往庇护所，去那里跟他们团聚，并等候通知吧！”

　　……在卧室里呆坐了好一会儿，兰奇发现确实没人再管自己，才放下锁链，缓缓来到门外。

　　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家具统统被烧成了木炭。

　　穿过还算完整的中庭，来到府邸前院，难闻的血腥味瞬间就钻进了他的鼻孔。

　　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尸体。

　　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孩子。他从残存的衣服可以分辨出，有一部分人正是为他工作的仆从。

　　这些人都被王国驻军残忍的杀害了。

　　但他们的遗体并非没人处置，一些平民正在搬运尸体，指挥他们的也是平民，天知道这些家伙是怎么敢踏进领主府的。

　　那些人看到他，没有一个抛下手头工作向他敬礼的。

　　或许是他现在脏兮兮的样子，压根就不像一位高贵的伯爵领主吧。

　　兰奇跌跌撞撞的走出城堡，被大门口的情景惊得倒吸了口凉气！只见穿着制服的王国士兵躯体被一具具扛上马车，而远处堆满尸首的马车足有十多辆！它们缓缓行驶在街道上，仿佛象征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门口两边被炸塌的堡垒、布满弹痕的沙袋、冒着黑烟的拒马，无不说明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前听到的激烈枪炮声并不是一种幻觉，而是真有人实打实击溃了艾尔科营，那支足有两千多人的队伍，一天之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林堡的秩序被瓦解了。

　　一股寒意涌上兰奇心头，令他打了个冷颤。

　　边境士兵虽然囚禁了自己，可他们自身也代表着一种秩序，如今秩序消失，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伯爵再清楚不过。他随手抓住一个平民，“庇护所在哪？”

　　“他们说是……阿卡莲圣堂。”

　　兰奇没有问“他们”是谁，而是加快脚步朝圣堂方向走去。那儿位于千林堡中心，之前由丰饶教会负责管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尚不知晓，但单凭几名老牧师可阻挡不住劫掠者的野心。

　　他必须尽快找到妻子和孩子，然后用钱招点可靠的雇佣兵，再返回城堡地下密室。因为千林堡随时都有可能变成黑帮争权夺利的战场，当天色完全黑下来，人性也会随之泯灭。

　　兰奇毫不怀疑乐园教有足够的武力保全自己，但他们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为城市带来新的秩序。

　　或许接下来的混乱也是那位朝先生乐于见到的。因为混乱中的一小块安定地是最珍贵的资源，为了得到这份资源，人们会被迫成为他的信徒。

　　现在时不时响起的枪声，就是对这份推测最好的证明。

第280章 庇护所（下）

　　穿过城中心的长街，圣堂已经近在眼前。令伯爵意外的是，这里虽然围拢了许多人，却并没有被人潮所挤垮。民众以一种奇怪的列队方式重叠在入口前方，而不是散落得到处都是。

　　他走过去才发现，圣堂广场上摆着许多铁栅栏，它们组成了一个堪比迷宫的入口，使得人潮只能有序的进入其中。任何想要跨越栏杆的人，都会被袖子上绑着蓝色丝带的卫兵赶回去。

　　而这些铁栅栏样式和长短都不尽相同，显然是从内城区的豪宅里现拆出来的。

　　这种强制排队的安排，让兰奇感到耳目一新——层层相叠的队列无疑可以让空间不大的区域尽可能塞下最多的人，而相隔排布的栏杆又像是限制列车方向的铁轨，很容易区分有没有人在插队。

　　想出这方法的家伙无疑是个聪明人。

　　兰奇却不想跟平民挤在一起，他来到入口旁，向守门人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千林堡领主，不管你认不认得我，都应该为我服务。现在，开门让我进去！”

　　他敢这么说是因为冒充贵族是死罪，鲜有人会为了进圣堂冒这么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