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长出一口气。

　　他不再有任何动作，而是坐回座位中，还将自己的领带正了正。

　　“告诉他们，我为国家安全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不列颠必定会铭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说道。

　　车辆也在此刻冲出了桥面。

　　刹那间，他仿佛飞了起来。

　　中控屏幕上的眼睛消失了。

　　这最后的一刻，泰勒看向余晖落尽下的泰晤士河。暗红色的波光在离他远去，而金色的粼粼光芒越来越近，仿佛不是他向河流坠落，而是河流在拥抱他。

　　随着扑通一声巨响，所有的颜色都化作一片漆黑。

第126章 余波

　　双塔桥坠车事件过去两天后，相关新闻的播放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新高峰。特别是桥面缓缓升起之际，一辆小车飞速冲向坡顶的视频，在各国都登上了热搜。网民们对它的讨论五花八门，有认为双塔桥华而不实，景观性质多于实用性质的；有认为自动驾驶应该禁止的；也有认为L城政府应该负全责的。加上死者又是一名富豪，更是大幅提升了事件的热度。

　　而不列颠官方的口径则很明确。

　　警方声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恶性事件，他们经过初步调查，已经排除了升降操作员失误以及设备故障的可能。实施此案的团伙不光远程控制了大桥的升降系统，还对驾驶者的车辆进行了篡改。他们已经在着手打捞汽车，并表示绝不会放过行凶人。

　　是谁谋杀了杰出企业家杰森.泰勒，也成为媒体最乐于去引导的话题。

　　不过同时期还有一件事情爆出，只是影响力远没有双塔桥坠车事件那么大。

　　那便是向日葵计划的全部文件被抛到了网上。

　　自从棱镜门之后，个人因素导致的泄密事件就层出不穷，其中既有真实的机密情报，也有伪造出来混乱视线的虚假信息，大家基本都见怪不怪了。

　　因此只有在一些小众论坛，才有人关注此事。

　　亚里克斯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一名黑客，他的关注重点亦不在于泄密文件本身，而在文件泄密的方式上。每当有新的发现，他就会在用于小圈子私下交流的黑客俱乐部「静默之墙」中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次亚里克斯直接把“骇人听闻”当作了话题的标签。

　　根据向日葵计划的创建者跟密级来看，它应该属于MI6的最高机密。圈内人都清楚，MI6拥有一个完全隔绝的机房来存放这些秘密资料，理论上是不可能被网络入侵窃取的，所以这批资料的源头十有八九是来自于某个正义感爆发的内部员工，直接从机房里偷走了计划文件。

　　不过亚里克斯提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认为如果在现实中想要盗取MI6的最高机密，就必须使用特制的读取装置与之相连，而不是随便插个U盘或数据线就能拷走——这也是很多设有物理隔离机房的企业都会采用的方法，更别提以机密为生的情报机关了。

　　这种读取装置只能读到特定数据，经过转译后再变成人可以看得懂的图文，它没有民用的输出端口，想要窃取出来还得靠人工复刻，比如拍照，又比如手打记录。

　　这也是为什么绝大多数泄密都是以照片方式流出。

　　然而被抖到网上的向日葵计划不太一样，它更像是把源文件都打包了出来，亚里克斯在分析时甚至能从文件数据中读取到建立与修改日期这种原始信息。这是正常窃取方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

　　因此他大胆推测，有人通过网络侵入了MI6的隔离机房，以近乎搜刮硬盘的方式窃取到了这些信息。

　　话题发出没多久，便陆续有同行点了进来。

　　「铃铛」：如果我说没有太阳的情况下也能利用太阳能，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白痴？那么问题来了，你要怎么黑进一个不与网络相连接的设备？

　　「眼镜蛇」：伙计，考虑下微波编程，它可以远程改变程序的运行方式。

　　「铃铛」：现实中有人成功过吗？如果目标设备能将特定微波转化成电讯号，我们管这叫手机。2023年了，不会有人还没手机吧？「黑水皇帝」：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那就是肉身进入MI6的隔离机房，将整个主机都搬出来。我觉得这比亚里克斯提的方法要可行得多。

　　「芙蕾」：你们还别说，我刚看到有人在聊，两天前他看到沃克索十字大楼前停了一辆救护车和一辆消防车，房屋里还有黑烟冒出。

　　见大家越来越偏题，亚里克斯不满的追加到：我更希望大家从技术角度来谈到这个话题，各位既然是黑客，就应该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而不是固执的否认它。

　　「芙蕾」：你说这个，我倒是深有同感……就在一个月前，我们的头领居然说自己是……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有些超乎想象的事情确实很难接受。

　　「铃铛」：是个彩虹吗？

　　亚里克斯飞速敲下键盘：私聊请去别的话题房间，谢谢。

　　「阿瓦隆」：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双塔桥坠车和这份文件泄露好像是同一天。我那天晚上刚好就在大桥附近，发现桥上有事故时，立刻就潜进了摄像系统，然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当然……我是通过现场连接端口线进行的入侵，没啥技术含量，跟入侵MI6的这位神人不能比。

　　「黑水皇帝」：等下，你这是认同亚里克斯的说法了？有人在一个没有太阳的世界成功利用了太阳能？

　　见有人支持自己，亚里克斯顿时来了兴致：别理他。你发现了啥？和大家分享下。

　　很快，一段视频贴了出来。

　　亚里克斯打开视频，立刻意识到这是双塔桥上的一处监控画面。不过和往常的静止拍摄不同，这次画面几乎完全锁定了那辆失控汽车，从车辆出现到消失，监控旋转了差不多150度。

　　有人在操纵摄像头？

　　视频只有短短的八秒，亚历克斯打开了自己的视频分析软件，再次回放这段录像，并将尺寸放大到最大。

　　这次他看清楚了。

　　车里的人似乎在跟车子搏斗……短短八秒内，此人先后尝试了割断安全带、手套箱取物和砸窗。最后一秒时，他似乎犯下致命失误，让螺丝刀脱手飞出窗外，但在逐帧播放下，亚历克斯惊讶的看到窗子比他的动作快上一步，在螺丝刀未砸上前就突然下落，接着又迅速关上，完全杀了此人一个措手不及！

　　「黑水皇帝」：好家伙，AI杀人了！问题是……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另外你这视频卖不卖？价格好说。

　　「铃铛」：别开玩笑了，车载芯片哪里撑得起一个强AI！这是有人在远程控制这辆车？

　　亚里克斯激动的接上话：你们看，两件事的本质不完全一样吗！车子的逻辑中枢全在车机内，它会接受雷达信息和道路导航，但分析和判断都是在车内完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是一个物理隔绝的主机设备。

　　「铃铛」：并不严格，因为外界可以发送错误的导航信息让车子做出误判，也可以伪造雷达讯号。

　　「眼镜蛇」：外界还能遥控窗户高速升降吗？那明显不是窗户正常闭合会有的速度。电机的程序被改写了。

　　「阿瓦隆」：没错，所以我无法理解，如果真有人在操控这一切，他是怎么入侵到车内并夺取控制权的？车机根本没有相关的网络端口，理论层面上就无法实现。所以看到亚里克斯提出的话题，我才觉得此事并非没有可能。

第127章 红黑之瞳

　　眼镜蛇又贴出一张截图来：我总觉得这车的中控屏幕有些不太对，你们有谁能复原一下吗？亚历克斯扫了一眼，发现确实有些奇怪，屏幕显示的颜色十分单调，不像是一台新型电车应有的水平。只是限于摄像头分辨率以及动态拍摄的影响，导致这一块细节相当模糊，很难辨认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肉眼看不清不代表电脑也看不出。

　　他敲出一行字“让我来试试”，随后从自己的电脑中调出一个识图程序，将视频导入其中。这个软件会将视频按帧分解成图片，再利用过去学习到的逻辑把所有图片拼凑在一起，以补全单张中所缺失的细节。

　　五分钟后，他得到了一张分辨率有所提升的新图。

　　亚历克斯打开图片，顿时打了个哆嗦。

　　中控上显示的是一只硕大眼睛。

　　眼睛仅有红黑双色，外圈和眼珠为红，眼眶为黑——在一个足以当平板电脑来用的控制屏上显示如此单调的图案，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但更令他心中发毛的不单是眼睛。

　　而是这个图案似曾相识！

　　他连忙切换到向日葵计划的文档，只见在封面的右上角，也有一个同样的眼睛印记！尽管它为黑灰双色，可形状配色都与车上的红黑眼完全一致！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封面上的眼睛图形，就像他不会在意文档中的每个标记和符号一样。

　　唯有当两件事连在一起看时，双色眼才赫然变得刺眼起来。

　　这是文件上传者的自我签名！

　　也是对MI6最赤裸裸的挑衅！

　　亚历克斯感到心脏怦怦直跳。这绝对是每个黑客都想做到的事情——将独属于自己的印记打在最难攀登的高峰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新发现上传到话题中：我推测得没错，有人真做到了这点，他将不可能变为了现实！

　　这次大家沉默的间隔有些长。

　　许久之后铃铛才发言道：该死，两件事全是这人做的？

　　「黑水皇帝」：这不可能，没有网络连接的东西他要怎么入侵进去！？

　　「眼镜蛇」：伙计，试试微波吧。

　　亚历克斯直接将话题标签从“骇人听闻”改成了“黑客之神”：找到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这人在技术上绝对开辟了我们完全未知的新道路，但不懂的话我们可以学啊！就是不知道他欢不欢迎收弟子，老实说，我并不想硬冲他的防火墙。

　　「阿瓦隆」：我同意！我也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点的。一个人的力量太小，算我一个。

　　这时又有新的同行被标题吸引进来。

　　「KEY」：什么，我们有神了？谁能帮我引荐一下？是这个叫皇帝的人吗？

　　「夜愿」：管理员不希望看到用噱头吸引人的话题，静默之墙是交流技术的地方，我建议你们赶快改个标签。

　　这时亚历克斯收到了一条私聊消息。

　　「铃铛」：你最好立刻关闭话题，也永远不要去找他，否则你可能会死！他回复道：什么意思？

　　「铃铛」：想想两件事情的联系吧……如果你的猜测没错，那此人为什么要一边侵入MI6一边让双塔大桥坠车？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发现MI6的人在追查他后进行的反击措施？这不是黑个资料烧台电脑就完事了，他在杀人！而且不光如此，他还把带有自己标记的机密文件传到网上，这态度代表着什么你完全没考虑过吗？

　　看着这一长串文字，亚历克斯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然意识到，死于坠车事件的企业家杰森.泰勒背景清清白白，不正符合向日葵计划中种子的一切特征么？

　　铃铛说的很可能就是事实。

　　但要他就此放弃寻找此人，他又有些不甘……对于黑客来说，没有什么比技术更吸引人的东西了。特别是对方能无视物理高墙与协议屏障，真正意义上实现万物互联，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网络，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梦中的景象。

　　如果他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

　　偏偏他现在已经窥见了这个网络的一角。

　　苦思片刻，亚历克斯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先删掉话题标签，并禁止新人加入话题，然后在房间发言道：我此前的言论略有不妥，如果盲目追踪此人的下落，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敌视，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那就是不主动去找寻此人，而是让对方来接触我。

　　「铃铛」：你打算怎么做？

　　他打字回道：很简单，我要成立一个小组，宣传红黑眼的事迹。当然，我不会以此人的名义做任何事情，也不会将自己冒充成对方。这么做虽然在短时间内难有任何成效，但假以时日，那人也一定会知晓我的存在。另外，像MI6这样的官方组织想要再找他，也会被小组的宣传所干扰，更有利于他隐藏踪迹。各位觉得如何？

　　「黑水皇帝」：指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么？你这跟成为双色眼的信徒有什么区别？

　　「亚历克斯」：那还用问吗？神在网络中不存在，但红黑之瞳所代表的技术真实存在。

　　「黑水皇帝」：我不干，再见。

　　「系统」：黑水皇帝退出了话题。

　　他手指不停：其他不认同的也可以离开，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按自己的想法去实施。当然，如果有谁愿意参与进来我会非常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