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人的意念能承受的吗?
要让天下人生,比让天下人死难十倍。
小量劫和大量劫就是后者。
换言之,张若尘想要做的事,比发起小量劫和大量劫都更难十倍。
第二儒祖不认为张若尘能做到,众生也不是他可以承载,最终不过只是一场拿所有人性命去赌的闹剧。
输,便是满盘皆输。
他与张若尘的理念,完全背道相驰,注定矛盾不可调和。
必须有一个人死,才能成全另一个人的理念。
张若尘很清楚,自己左右不了一位精神力九十六阶始祖的意志,道:“儒祖不悔棋,那我们二人只能分生死。”
离得最近的池瑶,清晰感受到张若尘身上浓烈的战威。
“迟早有这一天,但没必要是今天。我们二人分生死,无论谁赢,另一方都必然付出惨烈代价,不过是让暗藏者渔翁得利。”
顿了顿,第二儒祖又道:“若宇宙中的始祖级强者联合起来,一起征伐,神界未必是对手。但你和天姥动手了,他们呢?”
“正是他们各怀鬼胎,所以神界才能做大。”
“既然如此,何不决战之前,先清理了这些宵小?”
池瑶道:“儒祖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人?还是说,你是想我们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看神界将各方始祖一一镇杀,分化击破?”
第二儒祖笑道:“他们在最危险的时局下,都没有出手帮助你们,甚至没有现身声援。这样的盟友,要来何用?死了,难道不是更好一些?”
池瑶并不被第二儒祖误导,道:“但他们只要活着,就是对神界最大的威胁。就像今天,若不是因为他们还活着,儒祖会以商量的语气,与我们对话吗?会做出半分退步吗?”
第二儒祖目光落到张若尘身上:“帝尘,可愿与老夫下一盘明棋?”
天姥来到张若尘身旁,传音低语:“七十二层塔和它背后那位,才是最大威胁,决战时机尚不成熟。没有将那位拉入局中之前,我们哪怕战胜了第二儒祖,也只是徒做嫁衣,没有任何胜算。”
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胜算?
第二儒祖所说的隐藏在暗处的始祖,未必就不包括神界那位长生不死者。
能将精神力修炼到九十六阶的人物,真的会对长生不死者唯命是从?真的就完全一心?
没有拿到九鼎前,张若尘自然是不会去和神界长生不死者硬碰硬。
决战之前,张若尘还有好几件事需做,还有好几个人需见,倒也与第二儒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人,都有顾虑,都有更深的谋划。
那便各退一步。
张若尘道:“儒祖这局明棋,怎么个下法?”
第二儒祖道:“天地祭坛要完全修筑成功,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你目前,应该没有把握,对抗神界吧?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双方的始祖就不要动手了,排兵布阵,让始祖之下的修士动手。”
“你可以派遣修士去摧毁天地祭坛,而老夫也会调遣力量,击杀当世修士中有机会证道始祖的潜在威胁。”
“看最后,到底是神界先修筑好天地祭坛,发动小量劫。还是你们积蓄够力量,先一步向神界发起决战?”
“这三万年,你化身生死天尊,支持神界修建天地祭坛,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在拖延时间,为天下修士争取时间?你执掌众生之力,整合众生之力,不也需要时间?现在,老夫成全你。”
张若尘道:“所以修筑天地祭坛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神界发动小量劫的媒介?”
“你可以不信,但你不可否认,神界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汇聚全宇宙的材料修筑天地祭坛,绝不只是为了迷惑对手。”
第二儒祖继续道:“刚才,老夫已经展露天地祭坛极为微末的一些力量,真要完全开启,与小量劫有区别吗?”
“儒祖能够讲到如此坦诚的地步,看来是真的想下一局明棋。”张若尘直接点出第二儒祖最深层次的目的,道:“但这一局棋最关键的胜负,从来都不在棋面上。”
“帝尘不愧是帝尘。”
第二儒祖笑道:“棋面上的对决,能决定最后胜负的两三成吧!但,我们双方都需要这个时间,都必须做出退步。”
神界的实力,显然是远远强于目前的帝尘派系。
他们同意决战延迟,同意始祖收手,同意让始祖之下的修士决定天地祭坛存灭,其实就是做出了让步。
因为帝尘派系始祖之下的实力,显然更强。
而张若尘需要做的让步,乃是在神界收拾其余始祖的时候,他和天姥不能插手。这就是棋面之外的潜在交易!
在神界那里,只是将先杀张若尘和天姥,与先杀其余始祖,做了一个顺序上的调换。
这是张若尘凭借自身实力,争取来的。
若他只是“有始有终”的战力层次,神界岂会退步?鸿蒙黑龙就是他和天姥的结局。
张若尘道:“这一局,怎么看也是对本帝更有利,没有道理不答应。但,这最后一局开始前,儒祖当先归还两棵世界树。”
“帝尘这就得寸进尺了!两棵世界树,神界付出极大代价才拿到,怎么可能归还?”
第二儒祖道:“我们双方何不再各退一步,两棵世界树上的修士和生灵归还于你,你归还祖龙尸骸和无首迦叶?”
……
琉璃神殿消失在阎罗天外天所在世界树。
不久后,石叽娘娘、阎无神,与藏身于虚无世界的尸魇汇合。
尸魇立于船头,低语道:“是黑暗尊主,一定是他,他早在三万年前便与张若尘合作。所谓的重凝本源之鼎,实际上,也重聚了张若尘的身体物质微粒。张若尘当年临死之时,实际上,是与本源之鼎融合在了一起。”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他去见你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石矶娘娘站在琉璃神殿外,以妖龛容纳真身,藏于无形的时间中,尽可能的隐藏自己。如今的张若尘,带给她强烈无比的危机感。
那等神通气魄,足可震慑任何修士的内心。
她道:“太难以置信,黑暗尊主那样的人会放弃本源之鼎不要?会放弃吞噬张若尘的肉身微粒?”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张若尘居然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黑暗尊主手中。”阎无神想了想,道:“解释只有一个,黑暗尊主或许也被蒙在鼓里,亦是张若尘算计中的一环。”
“这个假死脱身之局,从一个元会前,张若尘就已经在实施。佯装八万年的意志消沉和刚愎自用,就是在迷惑你们,让你们轻视于他。”
“正是有了这八万年的铺垫,你们心中已经埋下轻视的种子,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一切都是为了跳出棋局,积蓄力量,完成最后的脱变。他成功了,你们都被他利用,他才是最可怕的那个幕后执棋者。”
石叽娘娘目光略微异样的看向阎无神,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怎么有一种幸灾乐祸之感?甚至,带有嘲讽意味。
她倒是无所谓。
但,魇祖可是始祖,是阎无神的师尊。
阎无神敢以这样的语气对其讲话,这是不再忌惮了吗?
尸魇似听不出阎无神语气中的不敬,不含任何情绪道:“你说得半分不假,为师犯的错又岂止这一处?仔细回想生死天尊的所作所为,其实可以找到蛛丝马迹。但,就是心中笃定张若尘已死,所以才让他隐藏身份了三万年之久。”
石叽娘娘眼眸含笑,觉得这对师徒是越来越诡异。
阎无神冷声道:“娘娘竟然还笑得出来?以张若尘如今展现出来的战力,娘娘想要从他手中脱身都难吧?若落入他手中,恐怕就是下一个阿芙雅。”
“也可能是下一个曦后,或者无月。不是吗?”
石矶娘娘显然很淡然,尚有心情与阎无神玩笑,又道:“那一战爆发前,我与张若尘交情还不错。那一战,也是他主动找上门,要利用我金蝉脱壳。像他那样吃软不吃硬的男人,其实并不可怕。”
“真羡慕娘娘的乐观,也真羡慕娘娘尚有美貌这一自傲的本钱。”阎无神道。
石叽娘娘并不气恼,微笑以对。
尸魇开口:“神界对三棵世界树有大图谋,不可能放过阎罗天外天那一棵。无神,你与张若尘无仇,更有池昆仑这个缓冲关系的纽带,为师觉得你应该回去,继续镇守天外天。”
阎无神道:“那师尊,你与娘娘打算如何应对张若尘的报复?”
尸魇道:“张若尘与神界的对决,还没有结束呢!若这一战继续发展下去,必会造成连锁反应,引发剑界、天庭宇宙、地狱界与神界的终极碰撞。无论结果如何,必然两败俱伤,如此,为师不仅不会惧他,更要借此机会让他们双方都死无葬身之地。”
阎无神可以推衍这一战的发展。
真要衍变到那个地步,尸魇还真有可能成为最大赢家。
神界那位长生不死者再强,也绝对扛不住张若尘自爆神源,只会落得与冥祖一样的下场。
张若尘和天姥,肯为天下牺牲,是不容置疑的定律,是事态发展到一定地步的必然。
阎无神道:“我们都能推算出来的结果,张若尘和第二儒祖不可能算不来这笔账。若这一战打不起来呢?”
尸魇道:“打不起来,张若尘更需要我们帮他牵制神界,天地祭坛仅展现出部分威力,就已经惊天动地,有灭世之能。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你赶紧去吧!”
阎无神告辞而去,离开虚无世界。
待他重返真实世界的星空下,立即收起脸上的桀骜,眼神逐渐恢复沉定,向身后的空间裂痕看了一眼,自语道:“我对他们都如此不客气了,他们居然丝毫情绪都没有,不愧是活了无尽岁月的人物,心思深沉可怕。”
张若尘归来,尸魇和石叽娘娘表现得太过镇定,让阎无神生出试探他们的念头。
所以,刚才故露锋芒,极尽嘲讽。
就是想要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底牌?
“这么急着将我支开,显然是有某些事不想让我知道。”
阎无神想着想着,嘴角浮现出笑意来,道:“那就让张若尘去挖掘答案吧!他回来,这个世界才真正精彩了起来,怎能不拉长生不死者入局呢?”
张若尘活着的时候,一直是最瞩目的那一个,阎无神可以很轻松惬意的藏身于暗,专注于修炼。
张若尘死后,阎无神就藏不住了,被很多始祖盯上,只能夹缝求存。面对自己的师尊,都要警惕万分,防范再三。
张若尘现在回来,阎无神突然发现自己又可以轻松下来。
不。
这道念头刚刚生出,就被他斩去。
张若尘都已经踏入始祖之境,他怎能懈怠?
哪怕超越无望,也要先追上去,望其项背。
“永远都在前行的路上,片刻不能停歇。”阎无神大步而去。
石矶娘娘看了一眼并合上的空间裂痕,道:“阎无神不愧是仅次于张若尘的绝代天骄,心气真高,以他现在的修为实力,怕是与始祖都能一争。”
尸魇当然知道石矶娘娘话中有话,道:“弟子修为高了,必然是会有自己的主见,哪还会像以前那般听话?听话的孩子,注定不会有大成就。”
石叽娘娘笑靥嫣然,幽幽道:“魇祖对姑娘,是否也是如此呢?”
支走阎无神,自然是不想让他知道“姑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