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姑娘,首座在休息么?烦请通传,武维扬求见。”
抱琴茫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姐不在家。”
武维扬道:“哦,首座去了何处公干?我去寻她便是。”
“……为什么小姐只要不是在休息,就必须是在公干呢?”
武维扬傻了:“啊?”
抱琴下巴抵在膝盖上,嘀咕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对于小姐来说,这算不算公干。居然不带抱琴,是不是以后都不需要抱琴了……”
武维扬:“?”
唐晚妆就在这时踏入了院门:“维扬为何在此?发生什么事了?”
“首座!”武维扬迎上前,压低了声音:“边塞急报,北胡陈兵雁门,京畿震动。”
抱琴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唐晚妆安静地站在那里,半晌不言。
武维扬也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她的神情,却发现很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者焦虑,反倒有点……遗憾?
过了好一阵子,唐晚妆才低叹一口气:“赤离当初来江南,当是为了与弥勒沟通传讯的……胡人既动,弥勒呼应也当就在此时。”
“对,属下找首座就是为了此事,弥勒这几天大有可能兴兵呼应,我们身在江南,该做什么?”
唐晚妆微微摇头:“这些天来,我们已经让弥勒势力内的镇魔司兄弟转暗行事,将来自有配合,至于别的,我们职责所限,已经做不了什么……”
顿了顿,又道:“我将即刻赴金陵主持局面,只要金陵尚在,与姑苏互相呼应,江北又有扬州支撑,形势不算太坏。其实弥勒此时兴兵的话,火候真不到,必不能成事。”
武维扬颔首道:“是,好在苏扬二州之事……那位做得漂亮。”
说着压低声音:“别说我们预先想不到,他自己怕也没想到随手历练破两个案子的作用这么重要,真天命也。”
唐晚妆淡淡道:“慎言。”
武维扬抿了抿嘴,低声道:“弥勒此举,火候不足,或许尚可应对……然而这头一开,盗贼蜂起,世家盘踞,宗门自守,天下乱矣。”
话里话外不知道是纯属忧虑呢,还是有点怂恿唐家割据江东的意思,唐晚妆想起昨天赵长河的言语,微微叹了口气,没回这话,只是道:“去金陵之前,我还是得去找一趟赵长河,有些事没能做完,必须了结。你去找我兄长……不,你找正在闭关的不器,让他出关,协助他管好姑苏。”
武维扬行礼领命:“是。”
唐晚妆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经去了客院。
……
此时的赵长河依然躺在床上看天书。
这次身处其中,面对的终于不再是剑皇那个老头了,而是早上帮他修改绝技之时对练喂招的唐晚妆。
明知道只是虚影幻象,可实在过于真实,连在喂招之时自己犯了错,那眼里的嗔意都全盘重现。身上的清香熟悉得就仿佛真是她在身边,放慢了的动作让你细看,甚至都能看见手上细微的汗毛。
赵长河总觉得以她这种慢动作,自己好像可以随便抱上去亲一口似的。
可这特么是虚影,碰都碰不到的,还能兴起这种念头是不是太变态了点?
很悲剧的,明明是打算从天书里温习绝技的,结果一招都没练,净在YY了。
属实是憋久了点……赵长河脑子里甚至闪过念头,是不是可以自己解决一下?总不能一直等迟迟吧,迟迟也是觉得他不该憋着,鼓励他找的……咱没找,自己导一下不犯罪吧?
可又觉得混到这时候了还自己导,实在太Low了,被天书看在眼里是不是丢人丢到异世界去了啊……
正纠结时,好像听见唐晚妆在说话:“赵公子……”
赵长河愣了:“卧槽?是我过于变态以至于产生幻觉了么?”
唐晚妆的声音很是奇怪:“什么是变态?”
声音在屋外!赵长河猛地醒悟,精神哗啦啦从天书幻觉里退出,一把将金箔塞进怀里,跳了起来开门。
果然是真唐晚妆站在那里,目光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赵公子……这是产生了什么幻觉呢?”
赵长河:“……”
完了,任谁来听不会觉得这是他做梦梦见了唐晚妆?
“呃不是……”赵长河尴尬无比,只得不去搭这个话题,直接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跑我这里来?”
好在唐晚妆并没有心情追究他是不是在做春梦,直接道:“胡人南下,弥勒起事就在此时,此番不是你急着走,而是我该走了。”
赵长河心中一突,抿紧了嘴唇。
唐晚妆道:“可惜公子的琴才学了个开头,不知道将来江湖浪荡,还有没有继续练琴的心思了……”
赵长河只得道:“有机会会练一练。话说你这意思居然让我离开?难道没打算留我在这里帮点忙?”
“千军万马之事,此时不适合公子,平白熬在军中,并无意义。”唐晚妆道:“公子理应速离江南,去别处寻求提升之道。晚妆此来,是为了完成几个本当徐徐教你的承诺。”
赵长河都忘了有什么承诺:“你有什么承诺来着?”
“当初让你凝神静心,慢下来……一是让你不要一味压榨潜力、急于求成,当有所沉淀;二是为了到一定时候教你唐家的水中映月心法,帮助你稳固灵台,摈除那颗血戾珠子的杂气,以便提取煞气,可不是真只为了弹琴。”唐晚妆递过两本册子:“如今时间不够,只得交付秘籍,没法细细教你了。”
“……”赵长河真差点忘了这事来着,总觉得近日写字弹琴,都已经够用了……如今才想起,这确实说过了只是打个底子,便于学心法的,而学心法是为了血戾珠子的……
亏唐晚妆还记得分明。
他没客气,接了过来:“谢了。咦?怎么两本?”
唐晚妆道:“你学了唐家心法的话,便可以用我们的踏水凌波轻功,这是公子的短板之一,当对公子武学有很好的补充作用。”
赵长河沉默片刻,叹气道:“你说你妈都没给你弹过儿歌,我倒觉得我妈对我也就不过如此了。你这么搞,让我更不好意思走人了。”
唐晚妆微微一笑:“你当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倒也不用当成江湖恩义。你若真有几分感怀,当知道我想看见的是什么……那可不是在这里消磨。”
赵长河实在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如果换了个张三李四是皇子,你也会这么对他么?”
唐晚妆下意识想说会,可话到嘴边居然卡住了,竟说不出来。
两人在月下屋前,静静对视着,忽然无言。
第180章 碧波清漪
别的皇子又不是没见过,之前那个死太子不仅是皇子,而且是真正的太子,大家的交集不也就是公事公办?
几年前太子没大婚,唐晚妆也刚入镇魔司没多久,大家同样是有往来的,那不还是公事公办?
那时候太子眼中也有点色念,唐晚妆都忍着没一剑剁过去,对这太子可绝无好感还挺反感。
好在那时候唐家没出什么人物,地位一般,唐家人也没起过觉得自己能和皇室联姻的念头。太子后来有了太子妃,也更不能对镇魔司臣属瞎起念头,大家就越发官面客套。
结果太子妃死了,唐家也有人物了……然而那人物就是她唐晚妆自己。
想着都可笑。
一想思维就发散了太远,前事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前例摆着,唐晚妆知道自己不可能随便对个皇子都有这么好。
因为也不可能随便一个皇子,都会心疼她,让她别管那么多事了,弹儿歌给她听,劝她笑红尘。
皇子只会希望她做得更多一点,守好他们的江山。
过了好久好久,唐晚妆才微微偏过头,说道:“还有一件,是日间答应你的指法,这可没有秘籍。你出来,我教你。”
至于刚才的问题,直接略了过去,好像不存在一样。
赵长河也没有继续追问,她能沉默,其实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指法怎么练?”
“这是一套点穴拂穴手,封穴之时缥缈无迹,极难防备;封穴之后手法特殊,一般的冲穴方式很难冲开。你看……”唐晚妆纤手微扬,似摘花,若拂柳,仿佛情人与你骂俏,纤手掠过胸膛。
手指宛转间,已经不知何时封住了赵长河胸前要穴。
唐晚妆心思有些走神,随口道:“刚才这招怎么出的,你看清了么?”
话音未落,手腕一紧,莫名就被赵长河捉住了:“首座大人如此心不在焉,是会阴沟里翻船的哦。”
他怎么没被点穴?
唐晚妆心中一急,这货刚才是不是在做自己的春梦,不会趁着离别之际真要轻薄吧?
可正当她要抽回手腕时,却忽然感到一股柔和浩大的气息钻进了经脉,循着太渊穴上延列缺,一路顺着手太阴肺经向上流淌。
这真气的属性唐晚妆并不陌生,六合神功,区区玄关四重的质量,几乎赶得上别人六重,其浩大广博如天如海,包容一切的性质,是帝王意。
但此时的运转方式有些怪异,像是……在和她的气息相融,交相往返?
双修?
“说起来这叫双修,不知道你会不会抵触,但其实没什么必要。”赵长河平静地道:“我这么多天来,只看着你想着公事、别人的事、我的事,从来没想过你自己的病。你不想,那我来想。这点玄关四重的真气,或许在首座大人眼里不值一哂,对你的情况也是杯水车薪,但我做了,哪怕没什么用,心里也舒服点。”
唐晚妆想挣扎的力气瞬间就散了。
默默地感受着他那点小溪般的真气冲入焚山烈焰里,被蒸发得干干净净,杯水车薪,但却不停地注入,不停地撞墙,明知绝望却不愿放弃的头破血流。
唐晚妆紧紧咬住下唇,不知为何鼻子有点酸。
“这真没用……”唐晚妆轻轻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双修只是一种辅助之术,它不是万能神术。如果你已窥秘藏,再有名医辅佐,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二,现在只是纯粹在浪费真气。”
赵长河没有说话,继续固执地浪费真气。
唐晚妆也不再说话,默默体验着他的真气。
夏天的夜晚,越发安静。
只有男人握着女子的手腕,女子低眉垂首,场面像极了想要分手却被男人拉住的狗血剧。
脚步声踏碎夜色,唐不器焦虑的声音传来:“赵兄,赵……呃……”
两人同时转过头,看见唐不器在院门外一步一步往后退,一下就缩得不见了影子。
唐晚妆慢慢道:“进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沉静些。”
唐不器从院门探出个脑袋。
那手还握着哪?没完了你们?
其实本来对咱唐家人来说,这场面好像没什么,问题在于让我转告老太爷,说拒绝这种联姻的王八犊子是哪只啊?
赵长河终于松开了手:“唐兄出关了?玄关五重了么?”
“嗯……”唐不器嗯了一声,压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想说什么了,搞得像是出了关特意来拜见姑父做个成绩汇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