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河这回还真愣了一下:“别告诉我五爷居然有大夏归属心?”
嬴五哑然失笑:“说的什么归属……说句不好听的,夏龙渊的所作所为,配让本座有归属么?”
说到这里,眼眸终于有了些不屑的讽意。公然臧否天下第一,尤其那还有可能是对话者的爹……属于匪类出身的天榜中人应有的桀骜终于隐然绽起。
却又很快收敛,变得笑呵呵的:“君视民为草芥,民视君如寇仇,不外如是。归属什么的,听着膈应,切莫提起。”
赵长河无语道:“那五爷这是……”
“人之所以为人,那是有感情的。”嬴五神色柔和,慢慢道:“我们兄弟起家,那就永远是兄弟。便如三娘是结义兄长之后,兄长已逝,她爱信奉什么那就信奉什么,我不在意,若要离开,好聚好散。”
赵长河的神色微微变了。
这是一位天榜?至今所见的天榜,还没有过这么有人情味的,即使老崔都没有,老崔对家族利益的重视胜过一切,其他方面很冷漠的……
何况你自称生意人,不是出名的重利轻义么……
赵长河简直听出了自我怀疑。该不会就是说说好听而已?
可是一位天榜,也真没必要跑自己面前来声情并茂地演戏啊……
“我们生在这片土地,自然没有去帮外人的道理,人之有情,无非如此。”嬴五再度舒服地靠回椅背,淡淡道:“但夏人之争,你杀我我杀你的,就别说本座看笑话,绝对中立,情报谁出价就卖谁,无论对方是皇帝还是反贼,关我屁事。你若觉得我像夏龙渊,倒不如说我像博,他们神殿对部族之争也这态度。”
博,或者不用单字那么别扭,用两个字叫博额。这是大萨满的称谓,不是名字,草原语这个职业就叫博。普通萨满也会被人尊称为博,那是给面子抬轿子,真正公认的博,只有一个。
天榜第二,大萨满博额。
按这么说倒还真有点接近,当然本质可能还是不太一样。
“好了,寒暄完毕。”嬴五笑眯眯道:“感觉赵公子对我跑来说这些很不可理解……但请记得我们是生意人,说这些无非是为了让客户心里有个底,双方有基本了解才方便合作。只要把你脑子里不知哪来的天榜认知抛开,这就是很正常的生意基础而已。”
赵长河总算醒过神:“五爷的意思,有大生意想找我谈?”
“不错。”嬴五笑道:“说到情报组织,我们本质不算。只不过我们追寻秘境需要大量信息收集,这个过程中积攒了大量其他无关秘境却也有意义的信息,便拿来与人交换所需的信息或者金钱资源,又可以用所得金钱购买秘境信息,形成正循环,久而久之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归根结底,我们只是冲着秘境。”
赵长河颔首道:“这点在下大致有所了解了。”
这也是嬴五不像其他搞情报的那么严肃或者阴森的原因吧,他们本质就不是搞情报的……
“所以我们真正的生意,是秘境的信息,或者索性就是买秘境本身。”嬴五道:“从古剑湖到黄沙集,赵公子给我的印象是对于秘境之宝有兴趣,但对秘境的归属没有兴趣。而对我们来说,秘境里的东西,我们可以不要或者只需要一些特定之物,要的是秘境本身。”
赵长河懂了:“因此五爷认为你我完全可以进行长期的合作。”
嬴五笑道:“岂非天作之合?”
赵长河奇道:“我就一个人,能找几个秘境啊……五爷这么庞大的组织居然看得上我这点合作。”
“各人有各人的气运缘法,有人特别有女人缘,有人特别有金钱缘……而我看你就特别有秘境缘。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北邙你们也找到过秘境吧……你一年来见过的秘境,可能比大部分人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不找你合作岂不是傻?”
赵长河听前面一句还想说没错有女人缘的就是我,可听到后面越发觉得,好像自己真的很有秘境缘。
或者索性说,有上古之缘。
这很正常,毕竟穿越就与此相关。
从这个角度说,自己要追寻的上古之秘,是真的完全可以和嬴五长期合作的。自己要的其实也不是宝物、或者也是只要一些特定之物,关键要的是秘境里能窥探到的上古信息,至于秘境本身拿来干嘛?
想到这里,忍不住问:“五爷要这些空间本身,是干嘛用的,方便告知么?”
嬴五悠悠道:“你觉得,现今与上古,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赵长河下意识想说是传承断绝导致割裂,找秘境不就是为了获取传承嘛……可联系到话题本身,心中忽动:“五爷的意思,现在和上古的差别在于,世界是不完整的?”
“不错。”嬴五抚掌笑道:“岂止不完整,估摸着最多五六成,还有大量的空间不知所在,甚至可能有庞大部族的聚居。如果有人能够找齐……甚至不需要找齐,只需要八九成完整,你说,上古神魔之路是不是就在这里?”
第292章 门庭若市
赵长河不知道嬴五找到了空间又怎么算是“得到”,总不是派人驻守就算吧……
而即使“得到”了,又怎么能够连起来?这又不是拼积木。
或许是他有独门的方法,显然就不便探听了,人家也未必肯说。
单从这个合作而言,那是真没有问题,赵长河便道:“合作的意思,我们双方秘境信息共享?我有什么消息告诉你们,那你们的情报是否可以任我取用?”
“只要是秘境相关情报,都可以与赵公子共享,甚至于以前我们所得的秘境,赵公子如果有兴趣,也大可参观。”
赵长河抚掌道:“五爷爽快。”
嬴五笑道:“不过我看赵公子没什么参观的兴趣。毕竟该有的宝物或者秘籍之类,早被我们清空了,单一个空间,公子历来弃如敝履……说来这以往所得之物,那可不会给公子的哦。”
“那是你们找的东西,我哪来那么大脸要?至于地方,说不定还真会有叨扰之时的。”赵长河心情挺好的,问道:“五爷探索了这么多地方,对于上古的秘闻应当也比谁都清楚?那是否可以共享一些呢?”
“这些啊,也算是我们超过其他势力的独门优势……能否共享,就看大家将来的感情了。”嬴五笑眯眯:“要是真朋友,想要什么都好说,哪怕是我们想要的一些特定宝物恰好和朋友有了冲突,那也是可以商量的,何况一些秘闻呢?”
理所当然……别看人家笑眯眯的,大家的合作刚刚开始谈,还谈不上交情,想要多深入是不可能的。赵长河反觉得这样正常得很,便爽快道:“君子一言,合作成立。”
嬴五笑得更开心了,眼睛都笑得挤在了一起。忽地摸出一块血色的牌子递给赵长河:“喏,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随着牌子掏出,血煞戾气瞬间充斥屋子,赵长河体内煞气被牵动,差点双目赤红。
旋即按捺下去,深深吸了口气:“这就是五爷说与崔家之药不同、一文钱卖我的东西?”
“不错,崔家谦谦君子,可没有这些血腥凶煞的东西,我们生意人则什么都能过手的。”嬴五悠悠道:“崔文璟可以助你疗伤,可以提点你玄关九重乃至于进窥秘藏的指引,但他给不了你血煞功修行所需的血戾。八重进九重,所需的庞大能量和血煞之气,你准备好了么?”
赵长河低头看着这面血色牌子,感觉气息和之前从弥勒那里得到的珠子极为类似,但档次更高,血戾更集中。
如果说弥勒那个珠子只是一个血神阵盘的边角镶嵌物,那这个血牌则极有可能是相对核心的部件。
这东西对自己确实很重要!
也只有嬴五这种把各类秘境当自家客厅的人才能够随手掏出来,恐怕夏龙渊都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别说崔文璟了。
他抬头看了嬴五一眼,嬴五依然在笑:“如何?”
赵长河毫不客气地将牌子塞进怀里:“这东西确实对我很有用,就不跟五爷客气了。”
嬴五哈哈一笑,起身告辞:“我会吩咐下去,以后赵公子到了我们的地方,信息直接共享,不用猜谜。先这样吧,我很期待将来与公子的合作成果,告辞。”
“诶诶等等。”赵长河喊住他,问道:“五爷可曾听过龙象血参?”
嬴五觉得很有意思:“听过,没见过,只知道属上古之物,本纪元是没有的。如果你要,只能去一些秘境里找,这不就正好是我们接下去的合作项目了么?本来还不知道从何开始,这不就有方向了嘛。”
赵长河也觉得有意思:“以后会有很多叨扰五爷的地方。”
嬴五摆摆手,悠然离去。
直到离开客院已远,本该在剑湖城的沙七不知何时到了身边,低声问:“五爷,这合作怎么看我们都是亏啊,他一个人就算再有秘境缘,那能有多少哇?至少得订一个标尺,每年要完成多少才合理吧……”
嬴五无语道:“你以为是平日里在给你们下赌场盈利指标呢?”
“嗐,就是觉得亏……”
“做生意除了买卖,还有一种手段叫投资,你们知道不?”
“那、那是啥?”
“做这类事情最方便的是一统天下的帝王,但夏龙渊不但不找,反而更想让这些空间继续分裂,让各家打出狗脑子,所以于我们道不合,反成了阻碍。但你难道不能押宝给下一个皇帝?”
沙七:“?”
“我看中的不是他现在的能力,是将来能做到的东西。真到了大势已成再合作,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嬴五说着瞥了眼长廊之外,皇甫永先正在接近:“你看,谁来了?”
沙七转头看了一眼:“这是皇甫永先的地盘,他当然会来看客人啊。哦对了五爷,听说你以前喜欢朱雀,有没有想过他女儿可能就是?”
嬴五深深吸了口气,青筋直冒:“我让你想的是这个吗?”
沙七道:“不是吗?话说回来了,你比朱雀大了快一轮,朱雀是谁其实也无所谓了,她看不上你的,又老又胖……”
“……”嬴五沉默片刻:“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
“练得不甚对味……”
“以后换把匕首吧,比耍剑适合你。”
“为啥,我剑都练这么久了。”
“因为你拿了匕首,以后就可以叫沙匕。”嬴五拂袖而去:“听雪楼那边自己去找借口敷衍,信誉不是这么玩的,以后再这样就不是撤职了,是切头!”
沙七默默想了一阵,感觉切了头也是沙匕,没区别。
那边皇甫永先敲响了赵长河的房门:“赵公子歇了么?皇甫处理战事来晚了,不知公子伤势如何?”
赵长河刚刚从椅子上爬起来躺回床上掏出血牌在研究呢,无奈地又坐了回去:“老将军客气了,请进。”
真是门庭若市,你们真不拿我当伤号啊,伤号是要休息的……
但他就算拒绝嬴五也不会拒绝皇甫永先,这种一辈子奉献给了边疆的、满门忠烈的老将,任谁也会心怀敬意。
何况他女儿还是翼火蛇小姐姐。
赵长河在想怎么巴结一下老将军……皇甫情那个贵妃,在四象教眼中或许很有盯着夏龙渊状态和举动的意义,或许也便于四象教的政治布局,在皇甫永先角度可能也很有政治意义,但实际上真没啥意义。
不知道能不能和老将军商量一个方案,终止这场闹剧……否则贵妃身份在身上,就算夏龙渊只是在看猴,自己也永远别想和她贴贴了。
正琢磨呢,皇甫永先进门,抱着头盔,单膝下跪,低头行礼:“参见殿下。”
赵长河:“?”
整个思维都空了一下,他迅速从椅子上一蹦而起:“可别!我他妈真不是!”
皇甫永先垂首:“让殿下独闯龙潭,九死一生,老臣之过也。”
赵长河头都裂了,你甚至不知道他是愚忠呢,还是真胆战心惊怕夏龙渊怪罪这事儿。
伴君如伴虎,打赢了仗都说不定没好事。
赵长河忙把他扶起:“说了不是就不是!夏……我担保他不会拿这个说事!”
结果这一扶,却发现扎了根似的根本就扶不动。
皇甫永先,原地榜第九,赫雷死后进位第八。
他才不是一个风烛残年快死的老将。
然而本来扶不动,当赵长河一整句话说完,老将军眼里露出笑意,却自己站了起来,低声道:“殿下既然担保,那老臣是信得过的。”
“……”赵长河发现自己被套了。
你不是皇子,凭什么担保这个?
既然敢说担保这话,岂不是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