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此间有乎
虽是和杨不归有过一面之缘,赵长河口中说的却是:“原来是你……前些日子我与知行兄相见,他还提起过你。”
杨知行,杨家家主,王道中的身份肯定是和家主对接的嘛……
杨虔远正是以为“王道中”肯定对自己的样貌心中有数才不敢隐瞒的,天知道这厮从来没关注过通缉令长啥样?
反倒是赵长河自己这会儿心虚虚的,这杨虔远没见过王道中吗……自己的化妆也就惯例的黄脸汉,主要是为了遮刀疤,看上去还是个年轻汉子,和王道中可天差地远呢。
杨虔远一个偏房庶子哪有资格见过王道中,虽然他也觉得这个王道中太年轻了点……不过地榜高手可能驻颜有术,他再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赔笑:“因为是前辈来了,在下不敢隐瞒。实际上在这里的人都是隐姓埋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谁是谁的,说不定街上见到一个路人就是曾经威震天下的大魔头也未可知。”
赵长河嗤声道:“说就说了,有什么大不了,你放心,总之本座不是来捉你的。”
“那是,那是。杨家也没有资格让前辈千里迢迢来捉人嘛。”杨虔远道:“不过像前辈这样的人物跑来这种地方,倒是真罕见得很……”
赵长河道:“怎么,都是混不下去的人跑进来避难不成?昆仑自古便是传说多发之地,据我所知历代来寻宝的人也多吧。玉虚宫也只能管近处山峰,还能管周边这么大的范围不成?”
“以前多点,现在越发少了,这种群魔乱舞之地,谁敢轻易往这跑……嗐,起初我们也以为前辈就是这种来寻宝碰运气的江湖人,但既然是王前辈,应该不至于亲自跑来这种地方寻宝……莫非前辈是找人?”
“为什么不至于?”
“一则前辈多有人可以驱使,不需要亲身赴险,二则前辈的身份大可以直接去拜会玉虚宫,又何必来这山脚中转之城呢?”
“中转……”赵长河道:“这是何意?”
“大夏好欺,唐晚妆不好欺,有她主持的镇魔司谁敢忽视?比如布局做戏,把亲信下属打造成一个十恶不赦之人,逃入此地,做个内应,这是很正常的手段。以前就有过派人进来和一个大魔头混得烂熟,无比信任地忽悠出去,结果唐晚妆潜伏在外,镇魔司一拥而上把人捉了,等玉虚真人知道的时候人都到几百里开外了。”
赵长河:“……”
杨虔远叹了口气:“因此不是谁都可以进昆仑,初来避难者都必须在城里呆着,接受观察,确定了身份才能被接纳入山。”
赵长河颔首道:“原来如此……有点意思,这我们没亲临过还真不知道。”
“各地有各地的门道嘛,外界不知道很正常。”杨虔远道:“其实吧,久而久之,在城里的人多了,倒也就没有必要非得入山了,城中生活便利,吃喝嫖赌啥都有。反正聚的恶人多了,官府和仇家一样不敢轻易上门,没啥区别,又何必入山?所以现在逃难者大部分就呆城里了。”
“还是不太一样吧?”赵长河道:“如果都入山,就算一伙人了,组织成一个势力,本来接纳恶徒就是为了这个吧。城里你们这样互相都乱杀的,对玉虚真人而言有啥意义?”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就是外来人不被当人,一旦能在城中呆下去的,也不会没事互相攻击的。大家也需要这么一个栖息之地的嘛,都乱杀还成什么样……当然,压根就没人立过这种规矩,都是看自己把握的了。倒是一旦有人想要搞什么一统全城的把戏,当天脑袋就会被玉虚真人摘了,那是逆鳞,其余之事他不过问,就收税收资源、有时候也驱使人干活,与王无异。”
“这样……”赵长河奇道:“可玉虚真人又何必这么麻烦呢,他就是公然自立,唐晚妆又能怎样?”
杨虔远仿佛懂了:“原来前辈来此,是想与玉虚真人东西呼应。”
赵长河倒被他说愣了一下,暗道不愧是世家出身,这脑回路转得老子都没想到,感谢你提供的好借口哈,让王道中出现在这里变得合理无比。
便一脸矜持地道:“不错,本座来此正是此意,无非先进城歇息而已。”
杨虔远道:“以前夏龙渊威慑力高,玉虚真人行事谨慎些,可以理解。但现在夏龙渊都这样了,玉虚真人却还是不敢,做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风格,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在怕什么。可能是我还没能入山,了解不到内情吧。”
赵长河微微皱眉:“这样的话……本座直接入山,不至于见不到人吧?”
杨虔远赔笑道:“这晚辈就不知道了,毕竟晚辈就没上过山。”
赵长河点点头:“你倒是在这混得不错啊,逃到这里没多久吧,就是个势力首脑的样子?”
杨虔远道:“嗐,我这算个什么首脑,无非进来就献出杨家功法托庇在城东金钱帮麾下,钱帮主看我有点修为,丢一个小产业给我负责罢了。实际上刚才也说了,这里基本就不会有外客,这产业清汤寡水的也没啥滋味,有时候饭都不见得吃得饱。”
赵长河一副长辈的样子问:“然后呢,你就一直做这没滋味的产业混日子,是否还不如当初在家?有没有一点后悔?”
杨虔远面无表情:“做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现在就是代价,我认得清。反正路还没绝呢,万一能得玉虚真人看上,传授个一招半式,焉知有朝一日我不能打回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赵长河“呵”地一笑:“有点意思。现在我就是你的外客,你安排给我做个向导,伺候本座满意了,好歹你这个月不会没饭吃。若是见到玉虚真人,合适的话本座也可以给你美言几句。”
说完手腕一翻,一锭碎银拍在了桌上,恰恰嵌在桌面平齐,不凹不凸,仿佛本来就是这样的桌面设计一般。
杨虔远看得把最后一丝猜疑都散掉了。
这种力道控制也就罢了,他自己也能做到,也就是没这么云淡风轻。真正关键的在于,他认出了这是王家排天镇海掌之意。
杨虔远的腰更弯了几分:“前辈想去城中逛逛吗?想先去何地,在下这就引路。”
赵长河想了想:“此间有妓女乎?”
杨虔远露出了同道中人的笑意:“那自然是有的,前辈随我来。”
其实赵长河想找的不是青楼,是赌场,只是不想太直入主题,要拐几个弯儿。大部分时候青楼赌场不分家,有青楼的地方总是能看得见赌场的,至少附近会有。
去赌场自然是想找嬴五的势力,单听杨虔远这些话是不够的,还得找人印证,而且自己的真意也不敢问杨虔远,杨虔远只是自己寻找可信之人的向导和跳板。
主要麻烦的在于,嬴五的人在这里还真不一定是明牌开赌场了,玉虚真人又不是傻逼,接纳恶徒在这对他有用,接纳另一个天榜势力干嘛用?给自己找不自在?
嬴五的人即使在此,也只会是隐姓埋名用另外的方式。这点三娘居然没说怎么找,只能证明其实在那个时候三娘心中还没有当他赵长河是自己人,这种潜伏在别人势力中的情况算是个秘密了,确实不好随便泄露。
但反过来说,自己骑着乌骓背着阔刀出现,别人没想到这是赵长河,嬴五的人心里应该早就有数,会过来接洽的吧?只要自己做出寻找赌场的态势,应该就会落在嬴五的人注目之下了。
正这么想着,青楼到了。
身边莺莺燕燕瞬间围了一身,各自拉客:“这位爷,来我们这边嘛……”
“爷,别听她的,我们的功夫才好呢……”
“我们今晚有姑娘梳拢,爷真不来看看嘛?”
赵长河左顾右盼,面无表情。
想看的赌场没看到,整条街全踏马是青楼,互相拉客,峰峦都要压到他脸上了。
赵长河好不容易从汹涌波涛之中钻了出来,随便搂住了一个:“挤个屁呢!就你了!”
话音未落,就僵在了嘴巴里。
街角之处,一个男装打扮拍着折扇的公子也正悠悠然地在一群妓女的簇拥之下进了另一个青楼,姿态闲适无比,一看就是老司机。
然而那是个屁的老司机。
化成灰赵长河也认得出来,那一年的大师兄,那一年的洛七。
第306章 “捉奸”
那边夏迟迟并未察觉赵长河在这,毕竟这厮易过容,整条街到处都是拉客的乱七八糟,哪能一眼发现……赵长河一愣之间,她已经进了门,依稀还传来里面的招呼声:“哟,洛公子您又来了呀……天字一号厢给您留着呢。”
妈的还是个熟客,这是来了多久了啊?
三娘说过四象教触手没有伸到这里,这话肯定不假。可知这青楼肯定不是四象教的人,不知道迟迟在这做熟客是在谋划些什么。
反正有迟迟在还跟你们玩个什么……赵长河毫无悬念地甩开自己揽着的老鸨,大步追到了洛七进的那一家。
身后杨虔远忙追了上去,跟得一头雾水:“先生,先生?”
“哦。”赵长河笑眯眯地丢给他一锭碎银:“这地方不错,你玩你的,本座可没有和人一起逛窑子的习惯。”
杨虔远接了钱,神色怪异地看着赵长河兴冲冲进门的样子。
怪了,之前都看不出他对这里的青楼有什么兴趣,憋得一脸闷,结果看见一个俊俏公子哥就两眼发光。
懂了,人家琅琊王氏什么美人儿没见过,这边的庸脂俗粉提不起兴趣很正常,玩腻味了之后喜欢的就是龙阳之好了……
正常正常。
杨虔远掂了掂手中银子,没有自己找个青楼玩,沉思片刻,忽地拔腿直奔街外某处大宅。
一个紫袍大汉高坐堂中,冷冷地盯着他:“那人真是王道中?”
“不敢确定……我知道王道中是中年人,外貌应该也较为儒雅,有须。但胡须是能刮的,这黄脸汉虽然脸色不太好,长相也算得上周正,言谈也有气度,前辈高人的范儿还真不像装的……”
当然周正,赵长河公认连疤都盖不掉的俊朗英伟,他没学会思思那种连五官都改成另一个人的水准,还是以自己的轮廓为基准的,再怎么尽力普通化了,也能称一句周正。而本纪元也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胡子都不能刮的说法,武道中人没那么多名堂。
气质就更是了,习武以来真是百战百胜,那种自信气场是很难演的,完全自然而然。和夏龙渊交谈都没怎么虚,他杨虔远算老几。
杨虔远犹豫片刻,又道:“而且他确实很强。我见过杨家家主杨知行的感知,也就与他半斤八两……不,可能还不如他,杨知行最多能知道我在背后做了什么举动,可他竟连东西是鹤顶红都知道,好像有眼在看似的……”
钱帮主道:“秘藏的典型标志。他这犹如目睹的水准,一重秘藏是肯定办不到的,真得是地榜甚至前列都不知道是否能行,看来人们传言当初赫雷是被他所伤,还真有几分道理。”
杨虔远低头道:“是。然后他的排天镇海掌……以我粗浅的认知来看,好像是真的。”
“按这么看,还真他妈是王道中。反正不管是不是,这人都是条真正的过江龙,不可妄动。”钱帮主沉吟片刻,低声自语:“如果他肯出手,天灵子岂不是死定了……”
杨虔远不说话,心中暗自有些鄙夷。
不管是不是王道中,这种人物会被你请动去介入区区一城的帮会冲突?还他妈只是个城东小帮。
最佳方案难道不是啥事都别做,等人走了就完事了,何必节外生枝?
但既然你想节外生枝,我是否可以借此做些事?
……
不提恶人们的各自思量,赵长河跟着夏迟迟进了青楼,“熟客”夏迟迟很快搂着“老相好”进了包厢,没等赵长河跟上去,一群莺莺燕燕又围了上来:“哟,这位爷好面生,是第一次来嘛?”
赵长河感觉自己像捉奸似的,想想也好玩,笑吟吟地往身边老鸨衣领里塞了锭碎银子:“把你们的头牌叫来。”
一个生面孔哪能分辨这里哪个是头牌,老鸨毫无悬念地随便找了个空闲的:“这就是我们的头牌千千。千千,好好伺候这位爷。”
赵长河哪有心思管这是不是真头牌,甚至连人长啥样都懒得看:“带爷去天字一号厢。”
千千为难道:“天字一号厢已经有客人了……”
“多大事,那就二号。”
千千高兴起来,这爷好说话嘛……便娇滴滴地挨着赵长河:“爷这边请……”
“诶诶等等。”赵长河看着与刚才夏迟迟南辕北辙的楼梯,傻了眼:“天字二号为什么在这边?”
千千莫名其妙:“为什么不在这边?”
赵长河索性摊牌:“你们一号二号不是连着的?”
“谁说一号二号就一定要连着的呀?”千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明白了,笑嘻嘻道:“爷是冲着刚才的洛公子来的吧?”
赵长河感觉自己像傻逼,闷声往她的缝里也塞了锭银子:“你说对了,爷就好那一口。”
“那爷可小心了,好那口的人前几天就有过,但脑袋已经被洛公子割了,就挂在街口。”千千低声道:“否则他也没来几天,为什么就能稳占天字一号包厢,那是咱昆仑城敬英雄。”
什么敬英雄,敬拳头才是真的。
看来迟迟在这风生水起,是已经融入氛围了。该不会是打算长居?
赵长河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带我去他隔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