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妆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淡淡道:“本相与阁下试探这几回,为的同样也是确定我能不能把你的伎俩全部消弭,如今看来似乎可以……那就没事了。”
随着话音,城头被布盖着的一些物事被士卒掀开,十余台黑乎乎的炮管从城头探起。
“这是什么东西?”风隐连见都没见过这些玩意,正自愣神,就见到城头士卒点燃了引信。
“嗞嗞”的引线燃烧声让风隐本能地起了些不妙的预感,飞速伸手一扬。
狂风卷于战场,遮蔽了所有通行的弹道。
唐晚妆眼里闪过厉色,“铮”的一声,音波溢散。
眼前的风阻被狂暴的音波卷成一团,螺旋着直冲云霄,卷向风隐所在的位置。
下一刻“轰隆隆”巨响传来,城头炮火轰鸣,正推着云梯接近城墙的军队被炸得血肉横飞,云梯冲车全轰了个稀巴烂。
烟尘四散,整个战场鸦雀无声,晋军从将领到士卒呆愣愣地看着前方血肉模糊木屑稀烂的景象,个个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东西?
正避开唐晚妆一击的风隐同样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嗞嗞……”第二波引线再度点燃,唐晚妆平静的声音传遍战场:“今人何必追上古……风隐阁下请回,若依然恋战于此,世间怕是再无阁下之名。”
“轰隆隆!”炮火再起。
“呛!”天光乍现,春水剑出。
一道长虹直奔天际,射向了不知所措的风隐:“既然她击败过你,那我也要。”
风隐回过神,忽然觉得唐晚妆出现在这里,其实只是为了这一句而已。
第775章 四面烽烟
抱琴说风隐丑,其实只是在输出。
实际上这时候的风隐早已不是赵长河初见之时那副干尸模样了……面目虽然还算枯瘦,但已经是正常人的血肉,认真地说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清癯模样,一点都不丑。
外观的变化意味着他们的恢复程度,越是饱满得像个正常人,就说明恢复得越完整、距离他们的巅峰实力越接近。
较早之前恢复得还比较差,那时候赵长河尚未破御,靠的龙雀与星河的神器之力,加上吓唬,生生把他吓走。
在晋北和朱雀打的时候已经恢复较好,差不多已经是中期水准,结果惨败在当时初入御境的朱雀手里。
如今养了养被朱雀揍了的伤,出来还是这水准,面对的同样是初入御境的唐晚妆。
事不过三。
风隐可不相信对面每一个人都有越级能力,可不会被再一次吓走。看唐晚妆像是玩音攻的,居然还主动弃琴仗剑,跑来打近战……风隐更觉得这要是还打不过你,我真可以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结果刚与唐晚妆交战越久,风隐就越是怀疑人生。
风最是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近身战斗中历来是让敌人极为头疼的那种。但眼下他却发现这女人比自己更难捉摸。
那剑光连绵如水,层层叠叠,看着很美。然而目光所见的剑光没有一处是真的,莫名其妙就有伤害来自完全不应该存在的地方,无所不在,无停无歇。
这不仅仅是视觉的欺骗,到了他们这样的层面早就不完全看视觉了,可连感知似乎都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和欺骗。这原本是风隐自己最擅长的,可在对方面前就像是法则层面的压制,自己的所有攻势消弭在连绵春水里,而不经意溅起的水花就能让自己百孔千疮。
这是什么?
风隐一时半会居然连勘都勘不破对方的根基是什么。
光的存在,世人太过习以为常。
对比于风的存在,这差不多是一种法则上的全面超越与压制,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嗖!”风隐枯瘦的手穿过唐晚妆小腹。
然而那就是一片虚空,根本不存在唐晚妆。剑芒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早就已经划向了他的咽喉。
是的,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打了这么几合,风隐都没找到对方人在哪里。就像在茫茫大漠里踟蹰而行的旅人看见了绿洲,可实际往那个方向走,怎么走都走不到地点,所见所知一切虚妄。
海市蜃楼。
风隐飞速避开这波割喉,心中一阵后怕。
好在他的手段也是属于很能纠缠的那种,唐晚妆修行比他稍弱,倒也确实无法速胜。然而风隐越打越是迷茫,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也不知道攻击从何而来,硬是靠着自己的修行与速度更强一些来拖着,这怎么打?
低头往下看,下方晋南军马满脸惊惧地躲在火炮射程之外,好歹没有直接溃逃,人人都还翘首等看空中神战的结局,期待自家的魔神能够为大家定鼎乾坤。
风隐很是头疼。
原本倒也不是没有计划过对方有御境在这防守,但雁门没几个兵了,常理来说只要自己拖住御境,下方大军扑上去,对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雁门被破。
现在呢?己方根本不敢攻城,躲得远远的,唐晚妆却悠然得很,人家躲城池里,有屋有粮爱拖多久拖多久,你大军出征想在城外杵多久?
这仗好像没法打了。
风隐这么想着,心中战意就越来越弱,起了点退意。
唐晚妆眼里露出了笑意,就知道这位惯常随风来去,刚毅血性是所知魔神里最弱的,当初能被赵长河吓退,如今也差不多。
狭路相逢勇者胜!
“唰!”春水剑芒收敛,化成一道长虹,直奔风隐所在。
如此凝聚力量的一击,很难再隐藏威能所在,气机牵引,自然能被风隐这种级别的对手所知。
风隐本能地轰出了一道狂暴的旋风,将唐晚妆人剑合一的身影囊括其中。
这是双方第一次硬碰硬的对撞,本来风隐应该狂喜过望,仗着自己修行更高而压制。
然而事实是,风隐犹豫了。
他疑神疑鬼,认为唐晚妆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泄露气息,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法则上的优势,这没道理。
看着狂暴一击,实则他的精神至少有一半用在疯狂地感知周边光影,一半的力量用在随时应对来自其他地方的袭击。
这样的结局显而易见。
“呛!”剑芒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看似狂暴的旋风,剑芒在风中暴涨,贯入了风隐的胸膛。
居然是完全的真身真剑,没有其他!判断错误的风隐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下一刻狂风席卷,强烈的风压冲得唐晚妆后撤数丈。在城内城外万众瞩目之下,风隐趁着唐晚妆后撤的刹那,咻然转身,瞬息跑得无影无踪。
城内城外军马都张大了嘴巴。
晋南军马全都傻了。
他们是看不懂战局,只知道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家魔神和对方正面对撞失败,莫名其妙地被直挺挺的剑芒直接贯入了胸膛。
然后似乎是仗着身法极快,避开了要害,瞬息不见。
这可是上古魔神!便是当初在晋北败于朱雀之手,也听说是双方大战两三炷香,打得乔家四周一片废墟,最终惜败,哪有输得这么快、这么莫名其妙的啊!
这就是魔神?您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所知的三次战绩三次跑路,甚至这打都没打几回合,您的风是用来逃命的?
唐晚妆压着喉头即将涌出的血迹,轻轻道:“降者不杀。”
人们抬头看着她缓缓飘落城头的身影,清晨的光晕之下,如梦似幻。
“小姐!”刚刚落在城头,唐晚妆就一个踉跄,抱琴飞快扶住:“受伤了?”
“嗯,想要速决,自然得拼一下的。”唐晚妆神色不改,坐在低声道:“我继续抚琴,别露馅。”
琴声轻扬,没有了先前能扛风压的音攻,轻柔如风,送到城外远处每个人的耳朵里。
然后漾在心中,溅起微漪。
每个人眼里都看见了家中白发苍苍的母亲,看见了祥和的田园,田里郁郁青青,孩童在田埂上奔跑,笑声随着风筝飘扬在蓝天。
前方是坚城火炮,以及威震天下十余年的女神。
那是根本打不赢的战争,也是无理的战争。
为什么要反唐首座?
为什么要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让大家陷于战火?
雁门城空,是为了什么?皇甫将军在率众北击胡虏,我们在干什么?青史之下,遗臭万年。
音攻的价值从来不是物理,是心灵。
曾经困于伤势多年的唐晚妆,终于在战场之上绽放出了她毕生修行的意义。
“降者不杀。”声音在心头泛起,终于慢慢的有人丢下了兵器。
“铛”的一声,仿佛敲在每一个人心头的晨钟暮鼓。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兵器落地声响彻城外平原,连对方的主将都弃剑于地,单膝跪在阵前。
两三万大军,在只有自己十分之一数量的守城兵马面前,弃械投降。
“小姐……”抱琴悄悄附耳问:“现在呢?”
唐晚妆悄悄磕了一颗丹药,低声道:“你去收降……之后直接用他们稳定晋北……之前朱雀那套是没有用的,我们要捋一遍制度才行。”
“那……你自己……哎呀怎么又弄得伤兮兮的,真是……”
唐晚妆:“我不是为了勾搭男人。”
“……我没这么说啊。”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你甚至还想问,我这里速决是否为了北上帮忙。”
抱琴:“……”
唐晚妆没好气道:“无论伤不伤,我也不能出塞或者去别的地方。京师离此不算远,我来得及往来支援,要是去了远方,怕是京中过于空虚……如今究竟有多少上古魔神复苏我们并没有一个确数,万一冒出一个什么新的未知魔神会很麻烦。”
是的,空城计不在这里,在京城,谁也没想过这时候的唐晚妆竟然敢离京。京中最强者是女皇陛下自己,刚刚突破的三重秘藏……放在往年算是定海神针了,放在今日则显不足。
好在此战快速终结,伤归伤,没什么大碍,还可以支棱。唐晚妆站起身来,看向北方的苍茫,轻轻抿着唇,低声自语:“风隐出现于此,意味着李伯平确实在与胡人配合……那么此时此刻,战火点燃之处可未必只有这里,我需要保持机动支援,看看是否应该驰援别的地方。塞外之战……只能靠他自己。”
抱琴抽着鼻子,小表情都快哭了:“呜呜呜……好端端的装什么君子,十几二十天都不偷吃,我怕他偷吃吗呜呜呜……”
“他只是心思不在……连往常总琢磨的把两个人叠一起,最后都是我主动……”
“你怎么不主动和我……”
“喂,这是黄花闺女说的话吗?”
抱琴抽着鼻子不吱声了。
唐晚妆叹了口气:“再说了这也是为你好,你身子没破,万一他回不来,你还是个黄花闺女不影响嫁人。”
“他万一回不来,你会独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