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河趁势从另一边下了马,伸手拉起巴图,拽着往山上走:“你少跟我来这套。你就算做出这些姿态,我也不会信你没野心,所以姿态没有意义。”
巴图叫起撞天屈来:“你要相信我……老实说,现在很多部族不敢恨你,但他们敢恨我。一旦我没有大汉的扶持,我会被群狼撕咬得骨头都不剩。”
“一旦你坐稳了汗位,经营好了势力呢?”
“老赵,明人不说暗话,你现在的实力能杀神,草原再也没有这么强的人物坐镇,想要诞生一个都不知道要多少年,还要侥天之幸。一旦有了什么异心,你随时可以取我脑袋。我除非是只蠢猪,才会瞎想那些有的没的。在大汉庇佑之下做我的汗王不香吗?”
“喊起老赵了?”
“呵呵……”
“其实我倒是信你不会反我,但你后人呢?”赵长河道:“我看你也不敢为以后的事担保。”
巴图沉默片刻,倒也说得实在:“老赵,你现在的寿数就算不是永生也差不到哪去了,只要自己不作死,那就是千秋万代。退一步说,就算你和哪个魔神相争,被搞死了,那乱天下的也轮不到我。再退一万步说,你我死后,还管什么洪水滔天,我最多帮我儿孙考虑富贵,难道还考虑几代之后?我又没病。”
言下之意,你有病吧……给儿孙当家做主就算了,还想管几千年不成?
“老实说要是百年后要被我的后代乱了天下,那也是你们的继承人水平太臭,你们提前多少年考虑也没有用,他们总有他们的幺蛾子。”巴图转头看了赵长河一眼,叹了口气道:“老赵,你要是怕呢,你就划个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配合做就是——总不会是要我的人头那么没品吧,要我人头也没用。”
“也没别的。漠南之地,我知道有不少地方是适合农耕的,你们可以试着组织垦荒。”
“这意思是?”
“半游牧半农耕,加上文化上的汉化。慢慢做。”
巴图的神色很是精彩:“那莫非得建城?”
“至少漠南可以,还可以修路。黄沙集的位置就不错,有淡水湖……这种地方我们可以派督抚郡守,纳入治理,汉化宣教。至于漠北,我们可以先驻军羁縻。”
“行行行,随你便。”巴图悠悠道:“不管你们怎么整,少不了我一个汗王之位。”
“那是自然。”
“那就够了。老赵,知足是福,这话对我,也对你。别什么都想自己做完了,做不完的。”
“……我何尝不想知足?”赵长河低声叹息:“有些事,总是要做的。”
“换了我是你,现在就先在圣山上醉生梦死一个月,让各部送族中最好的美女过来。”
脑后飞来一个巴掌,“啪”地把巴图扇了个趔趄。
巴图大怒回眸:“谁他妈……呃,干娘您来啦?”
三娘叉腰骂道:“你哪边的!还送美女,怎么不把你自己割了送过去!滚!”
巴图抱头鼠窜,没跑两步,身边勾出皇甫情的枪尖,巴图绊在上面,一溜烟滚下了山。
三娘的到来意味着皇甫永先的到来。不是皇甫情不想揍人,实是身边站着个真爸爸。
这也是赵长河第一次看见皇甫家一家人站在一起,在此之前,即使明明知道,也总是很难把那位一生戍守边疆的老将和朱雀联系在一起,可这回儿女左右站在老人身边,皇甫情难得地老实低眉的样子,那父女之感瞬间就满上了。
赵长河都有少许尴尬,不知道怎么招呼皇甫永先。
当年他还暗地里暗示效忠自己这个“假太子”,北地军团愿为所用呢。
老人家要是知道自己背地里把他女儿给拱了,还是那种很悖逆人伦的太后皇帝一起拱、连行军的帅帐里都在拱,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会不会说老子当年被屎糊了眼,选了你这个无道昏君。
老将军白发轻拂,和赵长河对视了片刻,忽地展颜一笑,单膝跪倒,声音洪亮:“见过赵王。”
赵长河下意识地回跪还礼:“见过岳父。”
“噗……”皇甫绍宗转头望远,周边许多将领都在偷笑。
皇甫情双颊粉红恶狠狠地瞪着弟弟,弟弟压根懒得理她。
皇甫永先也笑了,两人互相搀着臂膀,一起起身。皇甫永先笑道:“我是很感谢赵王的。”
赵长河忙道:“老将军客气了,北伐这种事,是我们该做的。”
“我说的是把我家风风火火三十年的混账玩意儿娶走了,了却老夫一大心事。”
赵长河:“……”
皇甫情柳眉倒竖。
“在江湖上做大魔头,朱雀尊者好不威风,回家一问什么时候成亲,跑都来不及。最后呢,脸都不要了,跑宫里去潜伏做贵妃,是不是想气死你老子?”
皇甫情憋着张脸,赵长河也偏过了脑袋。
就是这味,过年那会儿没见到,今天补上点年味是吗。什么时候包饺子?
怪不得很多江湖设定,那些大魔头是不能有爸妈的,否则回家一见,什么逼格都掉没了。
不过那些是真魔头,就算有爸妈也未必孝顺。而自家这位朱雀魔头显然不是那种人,她加入四象教,其中都不知道有几分是为了家族不平的缘故呢。
如今一切落定,因果皆偿。
老将军转头看向山外的云层,山风猎猎,带得他的白发飘拂,遮住了眼睛:“我这一生都在与胡人作战,不知多少同袍死于疆场,情儿和绍宗的三个哥哥都战死了……我曾经在想,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某一次死守之时与城偕亡,不去看身后破碎的河山。”
他顿了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从没想过还有今日,率众出塞,打破王庭,化这草原万里为我们的牧场,在这狼居胥山上告慰万千袍泽的英魂。从此可以告老还乡,养这一身的伤病……最好是你们早点给我生个外孙抱抱,此生也就无憾了。”
皇甫情顿足:“爹!”
皇甫永先道:“你那没事找事的破身份,成不了亲。好在如今军中,山高路远,军中事、军中议。你们不在我面前结个盖头,看老子怕不怕你个朱雀尊者和赵王!”
赵长河忙扯了扯脸上就要挂不住的皇甫情,认真回应:“本就有意请老将军主持各族大祭,犒赏三军,同时也为我和情儿做主,给她一场万众祝福的婚宴。”
第791章 听房的龟龟天下第一
实际上早在七日之前赵长河拎着人头上祭台,把此山气脉化为己用、观测整个草原的气脉流转,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实质的“封狼居胥”。
但官面的事情需要仪式感,需要大典,有各种礼仪规矩,需要犒赏三军、需要对各部训诫安置……最起码神殿祭坛面前要点着大大的红烛。
三军主帅皇甫情与赵王主持典礼开场,一本正经地祭拜天地。
胡汉军民仰首而望,这个祭拜天地和一般人想象的不一样……他们怎么还对拜呢?
你们拜皇甫老将军也就算了,血神教老孙怎么也坐那,这意味就太……
话说这位老孙是不是还去过崔家那一场……是各种场合都恰好能够赶上趟是吧,莫非这就是你这次北上最大的作用?
这次乱世书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怎么……玄武的战绩就说玄武,但朱雀却不是惯常用的朱雀,而是用的皇甫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就是一回事,但有没有直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毕竟皇甫情是太后,太后出征做主帅就已经很惊悚了,所以需要朱雀尊者的名目遮一遮,要是太后再和人拜堂那就真只能问一句这国怎了……
赵长河觉得瞎子多少带点个人情绪,写书之前应该是听见自己和皇甫情军帐之中说结婚了,故意使坏。
凡是和四象教相关的,瞎子面上说早都不在乎了,其实对于四象教被人一网打尽这种事还是挺介怀的……嗯,现在追溯的话,朱雀玄武一直得以用名号上榜,应该都是瞎子在开后门,帮自己人遮掩来着,现在不遮了。
但那又怎样呢?
太后出征再是不好听,在打赢了这种国运大战的情况下也只会成为佳话美谈,谁会多事啊……
成亲反正不会明说,就算大家都知道这俩在对拜……只要不是明说都没啥。
所以瞎子的小情绪毫无意义。
就连崔元雍都不说啥,抄着手臂冷眼瞪了一阵,还是被下属拉去喝酒去了。
管它呢,这俩结不结有啥区别,他们喜欢有个仪式感就有呗……反正第一个正式走仪式的是我妹。说来他们也不容易,成个亲都不敢公然明说是成亲,还得号称是祭典拜天地呢,啧。
倒是想不到朱雀那种人人惊惧的大魔头,还挺在乎这种女人的仪式,连岳红翎都没那么在乎……瞧玄武乐呵呵地坐在一边吃瓜子,她明明也可以凑一场都懒得凑。从这方面看,玄武其实更近神,朱雀更像个人。
朱雀和岳红翎的共同点在于,她俩做仪式都不需要额外搞嫁衣,火红的朱雀祭袍、火红的披风,穿着就是属于她的嫁衣。
红烛暖暖,万众见证,对拜中的皇甫情偷偷抬眼看夫君,夫君神色温柔,她的眼波如水。
就算没有明言这是成亲,已经够了。
“瞧那小表情,啧啧。”三娘盘腿坐在一边喝酒举碗和身边的岳红翎碰了一下:“倒回几年前,谁跟我说这个凶女人会有今天这种贤妻良母含羞带怯的羞喜,我多半要以为说这话的失心疯了。”
岳红翎稀奇地看了她一眼,暗道我们什么关系,而且初次见面你怎么好像跟我很熟一样,一点都不尴尬的?
三娘道:“你一缕剑气助我大功,我们也算是战友了对不?”
岳红翎点了点头,当然她本来也不会去纠结这个,只是笑道:“从认识朱雀姐姐起,她就不凶的。”
三娘笑嘻嘻:“听说你早年见到朱雀火云在天,就吓得跑了不是?”
“……夏迟迟说的?”
“嘻嘻。”
“我那是吓跑吗,我那是……嗯那是无冤无仇没必要招惹!”岳红翎道:“不过那时候朱雀姐姐的气息确实凶戾……现在变了个人一样。”
三娘悠悠道:“因为想要的都实现了,还有什么能让人凶戾的。”
岳红翎道:“那个上古白虎……”
“没事儿。”三娘悠悠喝着酒:“如果按照我们教中的规矩,这件事需要迟迟自己面对,那就凶险……不过现在我们说了算的是长河,他肯定不会惯着这种破规矩,到时候一拥而上,别说什么上古白虎了,就算夜帝亲临也不是不能周旋。另外……”
三娘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岳红翎一眼:“你乐不乐意接收一些白虎功法?”
岳红翎愣了愣:“什么意思?”
三娘道:“我了解了一下你们的战局,感觉你们的阵明显只能算残阵。如果以夜帝御四象,成就真正的四象大阵,这阵法威力会强很多。然而我们四象不齐,迟迟一直是身兼青龙白虎两系的,其中青龙一系她已经得到了真传,只差时间沉淀,白虎一系就差了许多,最好是另有一位白虎尊者补上此位。”
岳红翎道:“那你们收服上古白虎岂不是完美?”
“收服不了的……他不可能认长河为夜帝,我们在他眼里多半只是叛逆。就算能打服了,这里也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上古白虎是男性。我们一家人的阵法,插了一个外人,肯定会有点不妥的。而你就不一样了……”
“……”好有道理,岳红翎无言以对。
三娘道:“白虎主金,在武道其实就是百兵杀伐,纯粹的战士。其中剑为百兵之王,与你相合。你的武道传承自剑皇,但传承极浅,似乎只是得了一缕剑意,基本都是自我发挥而成,还是有所偏颇单调,需要其他剑道补充完善,白虎之兵很适合你。此外,如果你要面对剑皇的话,只靠传承自他的剑意恐怕会被压制,也需要另有手段。”
岳红翎听着有些心动感觉很有道理。
一直想去探视剑皇之陵,又迟疑不定,这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看玉虚面对道尊、薛苍海等人面对烈,那种压制几乎不用打,赵长河要不是另走出了路子,早在灵族被阴馗引出了烈的那一战怕是都要完犊子了。
如果自己要面对剑皇单靠修行跟上恐怕不够,确实需要旁通一些别的,而白虎之兵这种顶级传承当然是极佳的选择。
就是好像在和夏迟迟抢东西……
岳红翎有些犹豫:“是不是不太好……话说这种事情姐姐能决定吗?”
“这算教务,教务上的事情我龟……我玄武说了,便是教主也要慎重考虑本座的意见。”
“教主是长河?”
“长河是我们供上去的神主牌,他根本不管我们的教务,连教中典籍都是被罚抄才记下来的……教主是迟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