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她不会在意‘收魂米’,对收魂米的功效这般上心。
——苏午由此推测,那‘七叶生死草’或许对王传贞亦是无用,因为历史在最终给出了答案——现实里,王传贞不断汲取‘阴喜脉祖师’的力量,结合着被收魂米塑造出来的怨偶的怨气,转变为怨火——阴喜脉祖师极可能在当下模拟时间里,开始于川滇藏等地活动,即便没有苏午的出现,王传贞亦可能在偶然间结识了对方,进而成为对方身上最大的寄生虫!
“日后须寻找机会,寻得阴喜脉祖师,与之尽早接触。
灶王神教‘六正脉’,皆自‘人初大灶’处接续的薪火,而人初大灶,来自于‘灶神’。
若能找到阴喜脉祖师,或许能见到‘人初大灶’,进而与‘灶神’产生接触。
——自‘六正脉’以后的百千年时间里,再无人能从人初大灶、乃至亲自从灶神手中传得火种,直至自身跟随玄照‘走阴’,在阴间埋下‘诡差’之时,珠儿于偶然之间获得了从灶神身上脱落的黑火。
那般黑火,也可看做是一种火种。
只是此般火种,似乎无从传续于后辈。”
苏午念头纷转之间,周围马帮成员们恢复了神智。
他们望着沉凝如铁的黑暗,相顾骇然。
回过身来,苏午目光看向了人群最前头持血色木刀而立的周博,他的目光在周博手中木刀上稍微停留,周博感应到他的目光,立刻向他行礼,进而朝他走近。
“苏先生,王夫人她……”
“自此以后,世间没有王守节王夫人了。
只有王传贞。
至于她愿不愿意认你家东主作丈夫,仍旧做你家东主的夫人,我却无从知晓。”苏午摇了摇头。
他话音落地,又想及那下落不明的马帮东主。
那位马帮东主,会否就是阴喜脉祖师?
周博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苏午看着他,身上一层层金漆脱落滚动着,于背后凝聚成一尊栩栩如生、正面对人的金佛——这下子,苏午自身倒再不会背对他人了,他的两面皆是‘正面’。
一道道透明人影在金佛周身时隐时现。
众马帮成员见得苏午身上诡异又神圣的景象,更加不敢说话。
苏午并未在意众人态度,他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示意周博坐在自己旁边,旋即朝对方伸手,指了指对方手中的血色木刀。
周博会意,立刻将木刀递给了苏午。
手抚着木刀上阴刻的纹理,观察着刀身上的一层朱红色药泥,苏午目露奇光:“此刀似是以某种药膏经年浸润涂刷而成,虽无能杀伤厉诡,但那些药膏散发出的药气,经由刀身上的阴刻纹理散发而出,却有吓退小诡的能力。
可愿告知于我,你这木刀是何来历?
你们马帮行走江湖,若没有点应对厉诡的能力,只怕也是维系不了多久,便会消亡。
你们马帮所依仗的,便是这种木刀?
还是你背后披风上的鬼脸?”
听得苏午所言,周博老实回道:“先生于我们众兄弟有救命大恩,我的些许手段,又如何不能向先生坦露?
不瞒先生,我们马帮行走川滇藏之间,所仰仗的应对厉诡之手段,名为‘背鬼戏法’,乃是我早年随东主征战之时,于山中遇一仙人,那仙人作猎户打扮,见我与东主,即称与我们有缘。
他请我吃了烤鹿肉,传下‘背鬼戏法’于我。
此背鬼戏法,配合‘慑诡散’、‘引路香’、‘迷诡烟’等种种丹丸药散,乃有拟化凶恶厉诡诡韵之效,拟化出凶恶厉诡诡韵,即能吓退一般拦路恶诡。
我们马帮凭此手段,也确实渡过了不少艰险。
这柄‘退诡刀’,亦是那位猎户仙人赠送于我——确如先生所言,此刀是由种种丹药和雄鸡血化开以后,日夜浇灌其上,配合刀上纹理,以其药气吓退厉诡。”
周博顿了顿,又同苏午说道:“当时东主与我同受仙人宴请。
我得背鬼戏法与这退诡刀。
东主则得了一颗金丹。
据仙人所说,金丹有‘化劫消灾,诸般厄运尽为己用’之效。东主一直珍藏着那颗丹药,不曾服用。正因为有那一颗金丹的存在,我们众兄弟才笃信,东主应该并没有死。
他还活在这个世上,毕竟,他还未曾服下那颗金丹!”
“金丹……”苏午喃喃低语。
不知此金丹,与中祖曾提过的全真内丹法是否有关联?
今下这个时期,全真道还未出现,但此下或已有其雏形,却也说不清楚。
“你们东主与其夫人感情如何?”苏午冷不丁忽然问了个让周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周博虽然神色困惑,但还是向苏午老实作答:“东主与夫人青梅竹马,自幼一同长大,夫妻一向恩爱,感情甚笃,但他们成婚十三年之久,一直未有子嗣。”
苏午点了点头:“如是感情甚笃,那颗金丹有无可能,由王守节保管着?”
周博闻声,顿时脸色陡变。
周围马帮成员也尽神色莫名,低头不语。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苏午摇摇头,将血色木刀递还给了周博,接着道,“你们为求活命,还是会往昆仑海源去一趟,那王传贞亦会往昆仑海源去寻‘七叶生死草’。
你们双方说不定还有‘重逢’之日。”
马帮成员们神色惊惧。
他们亲眼见得王夫人褪下泥壳,却是再不愿与这样诡异的东主夫人有任何接触了。
但他们若想活命,昆仑海源却又不得不去……
“我传你们几道符咒吧,有此诸道符咒,可以抗御路上诡异,保住自身性命。
若真‘有幸’与王传贞重逢的话,以符咒请召于我,我也能对你等施以援手。”苏午笑了笑,向众马帮成员如是说道。
众人一齐跪下,向苏午恭敬拜谢:“先生大恩,感激不尽!”
摆了摆手,苏午当即取出一叠符咒来,分散给了众人。
他所赠众人之符咒,乃是消敛痕迹因果之符咒、引雷召电之符、附请神灵之符等类,有此诸般符箓相护,配合马帮自有的‘背鬼戏法’,面对凶邪厉诡,也能在第一时间保证存活,进而腾出手来,请召他出手援助了。
第856章 、王传贞,王守节
与众人分散过符咒,苏午自与他们道别。
他目送众马帮成员驱马从仅剩一截断壁的石头庙后次第离开。
石头庙真形本就只剩这一截断壁而已,先前困住众马帮成员的,只不过是‘尊嘉尤能之佛皮’显化出的幻相,那般幻相,不仅保住了众马帮成员的性命,更隔绝了精莲以‘鲁母气息’对苏午进行窥察。
但是,此后‘厉诡鲁母气息’再次显现,见得‘女娲牌坊’又霎时消隐。
苏午并不确定,彼时精莲是否发现了自身的存在。
马队在暗原上连成长蛇阵,长蛇阵又渐渐聚拢盘卷了起来。
收回看向远处马帮的目光,苏午冷不丁看向身侧半截石头墙遮挡住的阴暗角落里,笑眯眯地唤了一声:“阿姐。”
那阴暗角落里,霎时有水气氤氲。
伦珠瘦小的身影缓步走出了那片氤氲水气,她脸色微有些泛白,一只手里攥着根钓竿,钓竿上垂下的鱼钩上,挂着一张惨白的人皮——细看那人皮,便能发现那根本不是一张‘人皮’,而是一层质地极其柔软的、肖似人皮的泥壳皮囊。
看到那层泥壳皮囊,苏午眼露讶然之色。
他未有想到,在自己独对女娲牌坊的时候,阿姐悄然离去,此下竟‘钓’回来王传贞的‘白土皮囊’!
当下伦珠脸色微微发白,更让苏午意识到,她为钓得这张白土皮囊,亦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要这张皮囊作什么?
“叫,阿姐。”伦珠背着那张白面粉袋子似的白土皮囊,面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看着苏午说道。
苏午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半蹲下来,低头看着伦珠,还是老老实实地叫了声:“阿姐。”
“阿弟听话。”伦珠认真地点了点头,解下钓钩上的白土皮囊,递给了苏午,“这个,给你。”
苏午张了张口,未有说出话来。
伦珠甜甜地笑着,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重复着道:“阿弟听话,这个,给你,这个给你……”
……
寂暗高原,长河之畔。
十余人的马队簇拥着一驾马车行进着。
马队中不时传出人们的言语声。
“那周博果然是忘恩负义之辈,东主待他恩重如山,夫人对他亦是礼遇有加,没想到他被苏妖人三言两语蛊惑之下,竟对咱们拔刀相向!”
“东主所托非人啊!”
“老刀子早就看出了周博这厮脑后生有反骨!”
“夫人,您莫要担心,我等誓死追随您左右,一定护送您到那昆仑海的源头,寻得七叶生死草的下落!”
当下这支马队中的十余人,赫然就是马帮东主的家丁私兵!
他们先前分明也目见了‘王传贞’身上的种种怪谲变化,今下却依旧对‘王传贞’大献殷勤,拥护有加,好似先前种种在他们这里,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们有这般心思,妾身感激不尽……”马车中,传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王传贞’的声音,早已不复先前那般沙哑怪异。
听到她的言语声,十余个家丁私兵顿时如痴如醉。
——这十余人出了大问题。
他们被王传贞裹挟进女娲牌坊之后,不知经历了甚么,此下竟全都洗脱了过往与王传贞怪谲变化有关的关键记忆,反而都视周博、苏午为仇敌!
马车中,浑身包裹在黑衣之中,头戴斗篷,连双手都严严实实地套着黑布兜子的王传贞曼声细语:“今下也走了大半个晚上了,周博他们断也追不上来了。
秦管家,您寻个避风的地方,咱们也歇息歇息,吃些干粮罢。”
“是,是!
多谢夫人体恤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被王传贞唤作‘秦管家’的中年家丁,一脸与有荣焉之色,在马上躬身应声,随即吆喝起其余众家丁,“咱们快些走,到前面那些荒山里,便寻个避风角落。
也点一堆火,煮些肉干来吃,烧点热水喝!”
众家丁私兵纷纷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