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诡’竟然就在他头顶,就在他眼前显出了影踪!
它似有复苏的征兆!
它横贯天幕,直去西南方——它在追索着甚么?!
还是说,当下它笼罩的这片地域里,有与它命运相牵的‘人’?!
命运相牵之人——
蓦然间,苏午想起了甚么!
漆黑发丝横过天幕,形成了一道‘黑河’。
黑河不断蜿蜒下一缕缕‘支流’,那些支流缠绕着一个个人影,将他们拖拽向苍穹,那些人影皆是被发诡的死劫规律锁定,拖拽向天穹的一个个活人!
鬼梦世界仍在此下不断扩张,它已经快要将整个金柳村完全笼罩。
但它速度如此之快,却还是难比发诡的杀人速度!
苏午身形一闪,下一个瞬间,他就带着黑傩出现在了金柳村某处雾气稀薄的地域,雾气还未将此间彻底拖入鬼梦世界之中,此间的屋舍仍旧留在原地,在雾气里影影绰绰。苏午看到一个女人拉着堆满桌椅板凳等物什的排子车,走进了一处门户敞开着的屋院中。
他微微皱眉,未有想到在发诡影响之下,这个柳家的女子还能行动自如,竟一时未受到影响!
——那拉着排子车的女子身份,已被他识出,正是今早在柳家面摊上擀面的柳氏女-柳飞烟。
“发诡显形,或因它本就寄藏在周围某地,只是恰巧在今时复苏。
但看天穹之中,那些发丝从遥远的未明之彼方,倏忽横贯至西南方向——这样情形,其实更像是发诡其实已经有了复苏的征兆,今下彻底复苏,是因为有与它命运相牵之人真正出现了!
这个人莫非是麻仙姑?!
但是,王梦龙前辈此前还说过,莺莺同样与发诡命运相牵。
莺莺也因意外,出现在了当下这重时空中。
所以,发诡无征兆地显现,是否与她真正与某个人的性魂融合,来临于此一重时空中有关?
那个融合她性魂的人……”
苏午看着柳飞烟的背影,直接跟了上去。
无有定处的雾气悄无声息地环绕在柳飞烟左右,跟着她停留在院落中,跟着她步入了堂屋内——堂屋里,柳飞烟的父母兄弟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在柳飞烟推门而入的这个刹那,它们齐齐转过头来,朝柳飞烟发出呼唤声!
“闺女!闺女!”
“姐!姐!”
它们早已死去,脖颈上缠绕上浓密的黑发!
但它们死得太过仓促,以至于性意还残留在已死的尸体里,在见到柳飞烟的这个刹那,三者的求生欲猛然爆发,一个个拖拽着漆黑发丝,扑向了柳飞烟!
“救救我,救救我啊,长姐——”
“替我来死吧,替我来死吧,闺女!”
“养女千日,用女一时啊,就在今时啊,闺女!”
父母兄弟在柳飞烟心中,本就是极凶怖的存在,给她过往生涯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此下三个已经变得似鬼非鬼的家人同时扑向她,更叫她心神颤栗,恐惧不已——她脸色煞白,竟连躲避都忘记了,愣在原地,眼看就要被三者身上缠绕的发丝攀附而上,将她的性命也顷刻夺去——
她身后青蒙蒙雾气里,苏午迟疑了一个刹那,继而乍然显出身影,赤白二色薪火自他周身熊熊显发,他周身长出一条条手臂,猛然间攥住了那一缕缕攀附而来的发丝,赤白二色薪火顺着漆黑发丝猛然间燃烧而上!
“啊!”
三个本就已死的尸体,在同声惨叫之后,彻底化作腐尸。
被薪火点燃的发丝拖拽着三具尸体,掀翻了屋顶,升腾向高空!
天穹之中!
那道将天分作两半的黑河倏忽收缩了,向一股水流尽数聚集在西南方向的某片地域,在那片地域上空形成了巨大的黑云团!
而那黑云团也在顷刻之间,消隐无踪!
四处阴森诡韵徐徐飘散。
苏午看向了怀里早已晕倒过去的柳飞烟。
第1026章 、借鬼神之力
“哒哒哒喇哒哒……”
“笃呜哒喇哒哒……”
“大爷啊,你死得好惨啊——”
“飞舟、大娘都跟着你去了啊……”
“我的儿啊……”
柳飞烟眼皮微微颤抖着,外面喇叭唢呐拉长了的声音,那些似乎情真意切地号丧声,不停地冲进她的耳膜里,叫她思维里静谧安定的梦境世界不停地晃动着。
梦境里,河边几株柳枝条颤抖着,飘下片片柳叶。
柳叶落入水里,随着不断泛起涟漪的水流,飘卷向了远方。
远方雾蒙蒙的一片,群山隐在雾气里,看不真切。
“我这是在梦中。
梦该醒了。”躺在梦境河边草甸里的柳飞烟,脑海里倏忽闪过几个念头,紧跟着,她当下置身的这重静谧安宁的梦境越发剧烈地颤抖起来,被黑暗不断吞没,最终,她从这个梦中脱离,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被一层昏暗遮蔽着的房梁、椽子。
这是她自己的居室。
此间有她所熟悉的一切。
但她的思维还沉淀在那个放松的、明快的梦境里,意识陡然回归现实内,心底却有些淡淡的失落与回味。
柳飞烟心底的浅浅情绪,很快就被屋子外不断传进来的嚎哭声、哀乐声给冲散了。
她以手肘撑着床铺,欲从床上爬起,但她才刚作出动作,一阵虚弱无力感就从她周身各处传来,脑袋里昏昏沉沉,随着她身体晃动,而生出一阵阵的头痛。柳飞烟脸色发白,忍不住躺回了被窝里,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你被厉诡诡韵侵伤,害了一场大病。
今下还未彻底痊愈。”这时候,一个平静的男声从柳飞烟床畔响起。
柳飞烟听到这个男声,顿时吓了一跳——她方才环视房间,分明未有见到有其他人影,今下却陡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的居室里,怎么会有男人?
这事情传出去,她该怎么做人?
爹娘兄弟到时候又不知该怎么作践她,辱骂她?!
爹爹、娘亲、飞舟……
那些散乱无序的记忆,随着她思维彻底转动开来,而被有序地重组了起来,她终于回忆起:“爹爹,娘亲和飞舟,都被那些黑头发缠住了。
他们脑袋转成那样,应该是没命了……
门外的哭丧声,原来是爹爹的父母亲戚的哭丧声吗?
我后来经历了甚么?
怎么会好好地在床上躺着?
还是说,先前一切其实才是个梦吗?”
想及爹娘兄弟先前的恐怖模样,柳飞烟心生恐惧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悲伤——虽然她一路成长至今极不容易,饱受父母兄弟的刻薄,但爹娘毕竟是生养她的人,两人就这样死了,她仍难免难过。
“此前一切,并非梦境。
你的父母兄弟已经死在厉诡手下。
你本来也抵御不住那厉诡的诡韵,应该死在那厉诡手下的……”青蒙蒙雾气在柳飞烟床畔飘散开,苏午、白驹、黑傩的身影在雾气里缓缓显现。
站在最前头的苏午看着床上面露惧色的柳飞烟,温和地道:“不过你命格较为特殊,与那厉诡的命格有契合之处,是以它未能夺去你的性命,你因此活了下来。
外面到处都是你家亲戚,他们来给你的父母兄弟办丧事。
待会儿应该就会有人进这个屋来,和你商谈你父母兄弟丧事该怎么办了。”
“我、我最后昏了过去……”柳飞烟躲在被窝里,畏怯地看着雾气里走出来的苏午三人,她识得了苏午,认出苏午就是早晨在自己面摊上吃面的李家小哥儿,他多送了自己一块银饼——柳飞烟想到这些,心神稍稍镇定,依旧小声地向苏午问道,“是你在之后救了我吗?”
苏午笑了笑,未置可否:“你家的那些亲戚,已经搬空了你爹娘兄弟居住的那几间屋子里,所有的家私,但他们还未有找到你爹藏起来的银钱资财与粮食。
待会儿有人来寻你,应该也是问你这个事情的。
你好好想一想,待会儿该怎么应对他们?”
“我、我也不知爹爹把钱粮藏在哪里了……”柳飞烟眼神茫然又害怕,想到平日里那些本就看不起自己、经常刻薄自己的亲戚,此时就站在门外,对自家的财产虎视眈眈,她就更加害怕了,嗫嚅着嘴唇,道,“我、我还私藏了一百文钱,藏在左边床脚下,把这些钱给他们……”
“缘何要把你的钱给他们?”苏午看着柳飞烟,摇头反问了一句,随后又道,“我是外人,本不该置喙你的家事,不过你命格特殊,可能与我的某位故人有些因果渊源,所以我会多帮助你一些,也算是帮助我的那位故人。
今时之事,你父母兄弟皆已殒命,那遗留下来的这份财产,本就该属于你的。
属于你的东西,缘何要拿给别人?
更何况,你本也不知家里的钱粮藏在何处,这事情就更与你没甚么关系了。”
发诡复苏之后,往西南方向某片地域而去。
之后瞬间消敛影踪,疑是为人所容纳。
但是柳飞烟同样在发诡的死劫规律之下,活得了性命——苏午后来批算她的命格,算出她的命格亦与发诡有些契合。
亦因为此,苏午并未放下她可能与江莺莺性魂融合的猜测。
江莺莺性意化散于酒水之中,与他人融合,本就是无声无息的,被融合者身上也不会有甚么显兆,只会在偶然之间,思维里闪出一些江莺莺所有的记忆片段,当这些记忆片段闪出的越来越多时,江莺莺散碎的性意亦将在被融合者身上渐渐凸显出来——此时即能看出端倪来。
柳飞烟今下若初步与江莺莺性意融合,苏午看不出端倪,却也是正常。
“可是我不拿给他们,他们也不愿罢休的,报官的话,官府也会偏向他们,不会管我死活的……”柳飞烟低着头,喃喃自语,她自幼就过着这种被欺负的生活,逆来顺受的久了,想要学会反抗,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且,今下环境之中,家里父母新丧,只剩孤女孤儿的情况下,被吃绝户几乎是一种必然情形,是一种‘潜规则’。
“今时之律法,不能庇护这般情形下的你。
今时之人情,亦不能保全你。
看来只有借鬼神之力,才能护你周全了。”苏午开口说道。
“借鬼神之力……”柳飞烟抬头看着苏午,“鬼神会愿意助我吗?”
苏午笑了笑:“我叫鬼神来助你,它们却没有甚么愿意不愿意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