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阴敕令,运转乾纲。
诸般生人,尽归收摄!”
苏午口中,敕令落下!
他背后那道人形虚影周身‘穴窍’之内,滴溜溜转动的一道道令牌,在此瞬骤然脱离了似血管般的纹络交织形成的‘穴窍’,投向那众多真空教众!
与此同时,端居于破碎灵山世界之顶的‘无生老母’,朝着诸般泪山深处滑落而去。
它带着天顶汇成一副恢宏浮雕的诸佛陀、神灵造像,尽朝着无数泪山中央滑落!
在隆隆震响中,无数佛陀、神灵造像沉陷入泪海之中,在泪海中交相折叠、堆积,突出海面,堆成了一座巨山!
‘无生老母’立在巨山之顶,它捂住面庞的双手徐徐放下,反而抱起了一个发着光的襁褓——
那襁褓里,没有婴胎的实形,只有点点光芒在其中摇曳。
所有四散奔逃的真空教众、莲乡叛逆,在这瞬间尽受到了号召,性魂挣扎着,从头顶脱出,欲要投向母亲的襁褓,归于母亲安宁的怀抱之中!
母亲的怀抱里,不会有病痛、灾难、刀兵、血泪!
‘无生老母’本就是所有苦苦挣扎求活的底层百姓,在失去了一切对于‘生’的渴望之后,自相聚集塑造出的一重‘偶像’。
他们以‘母亲’之名,塑造了这重‘偶像’。
但今下这个‘无生老母’,与他们塑造出的偶像看似完美契合,实则不过是披着‘偶像’的皮囊,行着恶诡的勾当罢了!
教众无从甄别,只对母亲拥抱的‘真空家乡’,充满向往。
‘无生老母’怀抱襁褓,脑后卍字印周围,浮现出一道道虚幻的人影,那一道道人影,皆是驻留于真空家乡里的性意,朝着在世的活人招手,邀请他们踏足真空家乡!
咔嚓!
咔嚓!咔嚓!
可惜,尽管‘无生老母’费尽心机,仍然比苏午慢了一步——在场所有真空教众,方才有性灵从顶门之中飞腾而出,欲将投往那完美无瑕的‘真空家乡’,便有一道道诸色令牌被炽白雷光裹挟着,从天而落,将那些真空教众冲出头顶的性意,连同他们的身躯一并‘贯穿’!
无数真空教众,被钉在了泪海海面之上!
泪海翻腾,而他们静止不动!
他们眼神惊惶,看到身边同伴,便像是在照镜子——从对方的遭遇,了知了自身的遭遇!
那一道道裹挟着令牌的雷光,像是一根根长矛,将他们钉穿了,竖在此间,叫他们根本动弹不得——
然而,此般雷光只是禁锢住他们的行动,却并未顷刻就结果他们的性命。
白常青亦在诸多被雷光禁锢住行动的人中,他尝试运使种种手段,皆不能摆脱贯穿自身的雷光控制,反而随着他使用手段愈多,他愈发感觉到,一缕缕雷光浸入自己的血肉骨髓之内,勾连上了自己的性魂,此下,只要雷光稍一翻腾,自身就顷刻性魂毁碎,肉身化为焦炭了!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强行收摄心神,转脸看向身旁其他人。
身旁教众与他情况大差不差。
他看到身旁人头顶雷光中,滴溜溜旋转的一枚令牌,倏忽崩解开,化作一种他难以识别的文字组合,像是那些死囚脑后插着的‘亡命牌’一样!
“亡命牌!”
“完了!”
“这下恐怕不得活命了!”
“我也未害过甚么人,只是跟随教首剿灭叛逆——为什么我就得死在这儿?!”
白常青听到身周许多人惊叫、哭嚎了起来,他才平静下去的心神,陡又开始翻江倒海!
“看看我头顶,我头顶可有甚么亡命牌?!”他急声向身旁教众询问。
但那教徒从旁人的神色中,已然意识到自己头顶也插上了‘亡命牌’,教众面若死灰,一心都扑在自己将死这件事情上,哪里还顾得上回应白常青的询问?
哪怕白常青是真空家乡会首领!
可现下首领也被肉串似地钉在泪海上,‘无生老母’都无法救渡大家,不更说明真空教没甚么大用,被人一碰就碎么?
首领、教徒,在死亡之前总是平等的。
“谁帮我看看?!
我头顶可有亡命牌?!”
白常青更加惶急地询问着周边人。
周边人或嚎啕大哭,或懊丧悲泣,哪里有人管他?
他目光扫视着周围人,入目所见,皆是一道道血淋淋的‘亡命牌’——他由此亦愈发意识到,大抵此间所有人都得随那人的意思,顷刻就死了……
就像所有教首人间身一样,被那人一声令下,都斩立决了……
白常青浑身似没了骨头一样,吊悬在雷光长矛之上。
此时,那道‘长矛’徐徐转动。
所有被贯串其上的真空教徒、莲乡叛逆,尽皆随之转动,都面朝向山坡上的苏午,朝向他身后那道浑身缭绕经络血丝,眉心生有一只雷霆之眼的恐怖人形!
苏午一抬手,那些被真空教徒们当作是‘亡命牌’的一道道正气符文字,尽皆从雷光之中脱离,朝他抬起的手中汇集而去——
那些正气符文字,勾连着一个个真空教徒的‘生辰八字’,乃是他们存身的根本!
佛像巨山之上,‘无生老母’或许不能辨明‘正气符文字’之涵义,但却亦知这些文字此时至关重要,因而将脑后顶轮猛然扩张,在灵山世界之中铺展而开,一道道男女老少的手臂从那顶轮之中伸出,奋力抓向了汇向苏午的所有正气符文字!
“嗡!”
苏午口发雷音!
一道遍覆劫运气鳞的龙爪从现实天顶生出,顷刻撕裂灵山世界,一爪扫灭了所有抓向诸多‘生辰八字’的手臂!
那重明灿灿的顶轮顷刻缩回‘无生老母’脑后,不敢与那不属于今天任何庙系的雷光有分毫接触!
所有正气符文字书写的‘生辰八字’,皆在苏午手中汇聚成一部薄册。
苏午一手翻开薄册,一手拿起一道朱笔。
他抬目看向所有转脸过来的真空教徒,一开口,雷声落入众生心间:“真空教诸生民,缘何反叛真空四使?
道出因由!
区分生死!”
第1192章 、真空之门!
“道出因由,区分生死!”
所有真空教徒、莲乡叛逆,眼见那山坡上的高大身影手持朱笔,他们顿时生出一种感觉——自身生死存亡,皆系于那一支朱笔之上了!
朱笔刷落,生死由此区分!
而那朱笔是否会点在自己头上,便要看自己面对那高大身影的问题,会有如何回应!
“我没有办法啊!
妻儿老小性命都被真空家乡会拿捏着,他们已经诱骗我的妻儿老小将魂魄归入真空家乡之内了——我不跟着他们做事,妻儿老小的魂魄马上就得死亡!”
有人涕泪横流,连声哭嚎着。
与他一般,妻儿老小受‘真空家乡’胁迫,不得不为真空家乡会做事,乃至背叛真空四使者,并不在少数。
那些被雷电贯串的人们里,大半都是以如此理由回应苏午。
苏午手捧书卷,看着那些以‘家人性命被胁迫,不得不为真空家乡会做事’为理由,回应自己的众多教徒,他面上没有甚么表情。
但身后的李虎已经有些于心不忍了。
李虎看着师兄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道:“师兄……这些受胁迫的人,本来身世也可怜,还是饶过他们性命,放他们一马……”
师兄帮自己出头到如此地步,李虎已经万分满意了。
他胸中愤懑消散以后,甚至觉得自己对师兄要求太多,生怕师兄因为自己的三个问题,直接把天都捅破了去。
——当下这般架势,已经有些要将天捅破的趋向了!
苏午听得李虎所言,转过脸去,看着李虎道:“你视他们若手足,真心实意对待他们,他们说背叛你便背叛你,还要纠集其他人来杀你——他们莫非不该死?”
被雷霆贯串的真空教众,听得苏午所言,一个个浑身颤栗!
那些痛哭嚎啕、泪流不止的倾诉自身苦衷的教徒们,一个个也都噤了声,脸色灰暗地垂下头去,双眼里已没有神采。
而李虎听到师兄的话,下意识地附和了一句:“或许该死……”
“那我便把他们全都杀了!
给你出口气!”
苏午说着就要转回身去,手里朱笔已将要落在薄册之上!
李虎见状,瞬间眼皮乱跳,连忙叫道:“师兄!等等,等等!师兄——”
“嗯?”苏午停下动作,注视着他。
他眼神慌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转头去看青苗师姐,青苗师姐抿着嘴,端坐在月轮之中,老神在在,犹如一尊白玉观音。
李虎赶忙又去看秀秀师妹。
秀秀师妹别过头去,看也不看他。
他叹了口气,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片刻后道:“我们师门四个被他们所害,最多最多只四条命……但那些有苦衷的人,每个人身后都连着三四条性命……
把他们全杀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气可出啊,师兄——我早就不气了,还是放他们走罢,吃过这个亏,师弟以后便再不会上这个当了!”
“你之作为于他们而言无有亏欠。
你之德行亦无瑕秽。
纵然他们每个人不只代表自身,每个人都连着自己妻儿老小的性命,但那只是他们各自的事情,于你无有关系,不代表你要因此亏欠了他们甚么。
他们欲杀你之时,可曾想过,杀了你以后,我这个做师兄的难道不悲伤难过?
你的青苗师姐、秀秀师妹,乃至落入燧皇本源之中的珠儿师姐,她们就不悲伤难过?你身后,亦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苏午看着李虎,如是道。
众多真空教徒,闻听苏午所言,愈发沉默了下去。
有些教徒面上露出愧疚之色。
有人竟忍不住喊道:“是我对虎狱使不住,如今只求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