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转当前时空,除了安顿好各位故旧亲友以外,亦有与钟遂探讨‘杀死厉诡’之法的心思,钟遂先前亦称有要事与他商量探讨——那所谓要事,应当也与‘杀死厉诡’有关。
钟遂所得‘如何杀死厉诡’的线索,应该就是从他所赠的那张伏藏纸上得来。
伏藏纸与苏午、钟遂之间结下的‘因’,在如今终于要结出‘果’来了。
“贫道也未想到,‘小河’与贫道之间原来还有这桩因果。
小河乃是后世之人,却在今时转脱人身,醒觉了宿慧……这般因果变化,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素珏道人看向苏午,接着向苏午说道,“贫道与邵道兄,已经了知真人言下之意。”
邵守善闻言神色迷惘。
他其实还未听懂苏午话外之音。
但道侣既都如此说了,他也只好跟着点头,作出一副已经了然的模样。
素珏道:“真人是希望我们能修成‘魔身种道大法’,莫要将这莫大劫难留到后世,可是我们二人参修过那般法门,我们扪心自问,俱觉得自己没有那般天资,能够真正将这玄秘莫测的法门修炼完成……哪怕真人曾经提点我们许多,我们如今亦不敢向真人作甚么保证。”
邵守善听得素珏所言,终于明白过来,也跟着点头附和:“我们天资愚鲁,能走到今天,其实已是因为生逢贵人的缘故了,魔身种道大法,于我们而言,委实难以修行……”
他们两人颇有自知之明。
虽然先前见苏午将魔身种道大法都传授给了一头驴骡,但内心亦没有丝毫轻视此法的心思。
二者仔细研修过此法,自知此法修行之艰难。
“万目之诡、发诡如此凶怖,其灾劫蔓延开来,只怕一州一城数百万千万百姓,都将沦亡于其之死劫下,我们两个容纳此般厉诡,其实也就承当了它们带来的因果——而那数千万百万百姓沦亡的因果,我们又实在承当不起……”素珏道人目视苏午,眼神坦荡,“是以我们希望苏真人,如今若有手段,不妨将这厉诡从我们身上取走。
由更强者容纳更恐怖的厉诡,于天下人而言,反而是一件幸事。
当初贫道之所以能容纳发诡而存活至今,亦是侥天之幸,更得了真人的帮助,真人若能寻得合适人选,不妨将发诡交由那人来容纳。”
邵守善亦是坦然道:“贫道从前有经营天王观,使之名传天下之志,而今经历诸多之后,反而觉得守着自家的小道观,与门下弟子传道授业,终老于山中,方才是真正顺遂如意的生活。
容纳万目诡,虽为贫道挣下一番声名,可贫道更知这好大声名之后,接连着无数人命……是以,贫道的想法与素珏道友其实一致。
苏真人若有合适人选,不妨将我身上之万目诡,亦交由他来容纳。”
他们如此坦荡,苏午亦不会扭捏作态。
苏午向二人稽首行礼,道:“我本是希望两位道友,能够精研‘魔身种道大法’,在百年之后能有机会渡过生死劫关,再活一世。
但两位道友志不在此,我亦不能勉强。
而眼诡、发诡干系重大,任由其辗转于岁月长河当中,必生变故,引致灾劫频仍。
既然如此,便由我来容纳‘万目诡’。
‘发诡’亦由我来暂时封押,为它找寻合适人选——其实而今就已有两位合适人选了。”
“两位?”素珏道人神色困惑,“其中应有一位是‘小河’,当时我遇见她的时候,她便被发诡纠缠着,在发诡那般凶怖的死劫规律之下,却能保持性灵不灭。
可见她的命格与发诡应是较为契合的。
那另一位又是谁?”
“便在而今草庐之外。”苏午笑了笑,未有明说。
曾在发诡死劫规律之下不死,看似‘侥幸’渡过发诡死劫规律之人,除了性灵在此世转劫的‘江莺莺——小河姑娘’以外,还有‘柳飞烟’。
今时‘柳飞烟’受‘天怨’纠缠,独以她的力量,无法完全容纳发诡。
小河在天王观虽亦有修行,想来更不可能与素珏道人的修为相提并论,以莺莺的实力,单独容纳发诡亦绝无可能。
苏午是希望二者都能容纳发诡。
但亦要看二者本身意愿。
眼诡则由苏午本身来容纳,他的本命傩府之中,正需要彻底容纳了眼诡,才能养出真正的‘本命傩神’!
“万目诡、发诡交由苏真人,我们也都放心。
真人,今下便请从我们自身取出这两个厉诡罢!
素珏封押发诡之法,乃由真人为她特意设计,取出封押之发诡,应当不算困难,我所容纳的‘万目诡’,乃以天王锁诡锤所容纳,我将此法精要告知真人,真人设法将此诡从我体内取出!”当下既已做了决定,邵守善当即行动了起来。
他解下背后一道木匣,推开木匣,就显出了匣中一道干瘪如鸡爪、然而通体覆盖细密紫鳞、质地莹润通透如玉的‘法器’来。
这道法器上,隐隐萦绕有一缕国运。
法器的材料,自然取自康熙的某个伪人皇子之手臂。
苏午扯下那皇子的这道龙臂,将之转赠给邵守善,邵守善后来果然以此物炼成了一柄法器‘天王锁诡锤’。
邵守善将那法器交托于苏午手中,又将‘天王锁诡锤’秘法精要告知了苏午,乃道:“我以自身命格作为‘天王塔’,借这道法器勾连命格,乃将‘万目诡’融入‘天王塔’中,每日祭祀这道法器,即是在以这道法器锤炼我自身,加固对‘万目诡’的封押。
如今既然要将万目诡从我体内取出,首先便需解除这道法器与我自身命格的勾牵。”
“也不必那般麻烦。”苏午听过邵守善所言,出声道,“以我命格来勾连这道法器,同样演化‘天王镇诡宝塔’,而后道友自行放开封镇,那万目诡会顺着唯一与它有牵连的这道法器,将死劫规律及至本形覆盖我身,我正能将之容纳。”
“这……这未免有些不保险……
一旦出了差错,放跑万目诡不说,还可能重创真人……”邵守善又犹豫了起来。
素珏在旁边笑着道:“你不必担心真人安危,只管照他说的做就是了。”
邵守善听言,看看素珏,又看了看苏午,他见苏午神色笃定,也终于下定了决心:“那……真人做好准备,一切小心为上!”
“好。”
苏午抓住那道趾爪紧握如锤头的‘天王锁诡锤’法器,一丛丛渺渺之发从他耳后生出,缠绕在那柄法器之上,将他自身命格与那道法器牵连了起来。
这柄经过邵守善悉心祭祀奉养的法器,一与苏午命格牵扯起来,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痉挛,已经干瘪风化的龙臂之上,乍然浮现出一道道青红筋脉,像是人在极度紧张、受到某种重大压迫之下,额头上暴凸出的根根筋脉!
“道友,放开封镇罢。”苏午向邵守善如是道。
邵守善犹犹豫豫:“那我这便放开‘天王塔’了?”
“嗯。”
得到苏午的肯定回应,邵守善深吸一口气——他周身关节、心脉、肚脐之下,鼓起一个个气团,那一个个气团汇向顶门,在顶门处亦凸起了一个大包。
这些气团联结起来,正如一座宝塔之形。
此时,邵道师顶门那个气包猛地干瘪下去——
一只血淋淋的眼睛就从他顶门凹陷下去的位置浮凸而出,牵连着根根血丝,骤然间挣脱出了他的躯壳!
那只血淋淋的眼仁凝滞在半空中,果然将目光集聚在与它如今唯一有牵连的‘天王锁诡锤’之上,散发出一阵阵阴郁而绯红的诡韵!
见此一幕,邵守善、麻仙姑都绷紧了背脊,大气都不敢出,深怕万目诡忽然爆发,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下一刻!
绯红映照之下,一只只猩红眼仁便生长于那道天王锁诡锤上,借助那柄法器作为桥梁,向着苏午浑身蔓延开去,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苏午面庞上就堆叠起了一层一层血红的眼仁——那悬滞于半空中的万目诡本形-那只血淋淋牵连血丝的眼仁,亦在此时通过锁诡锤法器,蔓延至苏午手背之上——
苏午满脸长满猩红眼仁,他自身行动却不受任何影响。
他的头颅从脖颈上脱离,他的生机本源却依旧凝聚如一,不曾如头颈一般分离断裂一丝!
苏午垂头看向手背上的那只血淋淋眼仁-万目诡本形,在他脑后虚空之中,忽然亮起一个猩红的光点——那光点犹如被人以烟头烫穿形成的一个火洞。
火洞边缘猩红,内里渐至沉黯。
一片沉黯中,恐怖树影倏忽而显!
一根嶙峋若骨骼的树枝,从火洞中蔓延而出,一刹那刺穿了苏午手背上的万目诡本形!
绯红诡韵狂烈铺张!
又围绕在那根树枝周围,被那根手指如长鲸吸水一般地收摄了,逐渐归拢于苏午脑后的火洞之中,归于他的‘东王公本命傩府’之内!
丛丛漆黑枝条在虚空中肆意伸张。
很快铺散出十二道主支,以及一道直贯向天穹的树干!
树干之下,密密麻麻的根须盘绕于如鸡卵般的一颗赤红物什之上——那赤红物什,正是被收入傩府之内的万目诡!
在苏午收押‘眼诡’的这个刹那,他的身形在这草庐之内、于此方时空之中忽然变得似真似幻起来,他的身影重重叠叠,关联于一重重无形的时空当中,如同越过时空长河一般,由此至彼——现实中的明州城内,苏午坐在一辆被拆去前面两扇车门的破旧汽车里。
那汽车引擎已被发动,此时发出微微的震颤声。
坐在驾驶位上的苏午,头顶忽然浮现出大片绯红光芒!
绯红而阴郁的诡韵里,猩红眼仁悬滞于其中,在那颗猩红眼仁之上,一棵恐怖巨树撑开这枯寂城市的夜幕!
巨树枝条撑展一瞬,又倏忽回缩!
火洞般的一个光点,融入苏午脑后!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苏午耳畔响起:“你已将‘眼诡’容纳至自身,消耗‘3000’两此岸真金!”
苏午心神恍惚了一个刹那,他定住心神之时,身形在草庐之内便稳定下来,不再如先前一般虚虚实实。
他叹了口气。
在清时容纳眼诡,亦不能改变后世发生的事情。
眼诡笼罩在明州城市上空,杀死的那些人,终究还是不能因他在今时容纳了眼诡而重获新生,已死去的人不再回来。
“真人?”
邵守善、素珏见苏午身形重又凝实,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他看向二人,向他们点了点头:“眼诡已被容纳在我之身了,道友,服下这些丹丸,弥补身体暂时的亏空。”
苏午将一瓶补益体魄的丹丸交给了面色稍有些发白地邵守善,转而看向素珏道人:“素珏道友,由我来取出你所容纳之‘发诡’罢。”
第1252章 、“天怨神韵”
素珏当时遭遇发诡,将之强行容纳以后,自身亦受到了极大损伤。
后来遇到苏午,苏午便帮她重新将发诡封押,把那‘发诡’抟成一颗丹丸,寄藏在她脐下丹田之中,伪作‘金丹’。
真正‘金丹’生发的力量,根出自我之本源性灵,与素珏自不一样。
苏午得到素珏道人的首肯,便解开自己曾经留在素珏体内的重重禁锢,诱那‘发诡’从素珏体内脱离——一丛丛散发着凛冽诡韵的黑发从素珏道人眼耳口鼻之中游动而出,在苏午牵引禁锢之下,又在苏午掌心里被抟成了一颗漆黑丹丸。
他脑后显现一点火洞。
那火洞中散发出灼烈至极的‘东王公神韵’,铺陈于掌心之中。
同时身周流淌的天地劫运之内,亦游曳出一道猩红条索,盘旋于苏午手掌周围,压迫着他掌心里的那团黑发,使之不断收紧,这才抟成了一颗漆黑的‘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