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
陶祖似是识得此物,将之打开了,架在双耳上。
扎着发髻,赤着上身,穿着一条雪白裤子的陶祖戴上这副墨镜,气质好似都有了变化,原本就已经颇引人注目的他,今下变得更加引人瞩目了起来,甚至让人觉得他颇有一种‘深邃而沧桑’的感觉。连洪仁坤从后视镜里看到陶祖的模样,都一下子有些挪不开眼睛。
洪仁坤扒拉着旁边发动车子的苏午,连声道:“还有没?还有没?!”
“甚么?”
苏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看到戴着墨镜高扬头颅的陶祖,顿时会意,他点头道:“这里地方很大,眼镜店有很多,应该是找得到的。
稍安勿躁,我带你到处去找找。”
“好好好!”
洪仁坤闻言大喜。
苏午将车开出几条街去,很快就找到了一间眼镜店。
眼镜店周围到处都是服装店,街角十字路口处还有母婴用品店、玩具店等等,苏午领着陶祖他们卸下眼镜店的大门,请二人帮着为眼镜店里倒下的几具腐尸念了几遍往生咒,便在店子里跳了几副墨镜,而后,二人又到处去更换衣服,各自挑了己身衣服——除了那副眼镜之外,陶祖、洪仁坤挑选衣服的目光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苏午把他们身上穿着的、披着的那些女装、女式内衣都扒下来,二人的形象才稍微看着顺眼了点儿。
二人最后扎进了一间玩具店内。
这一扎进去,就半天没有出来。
第1259章 、两隔绝
前车门被卸去的汽车化作一道光,穿越物质与虚幻的界限,无数送葬虫从街边一间间店铺、一座座商场中蜂拥而出,却无法接近那道迅速逝去的光。
死去的城市被汽车抛远。
汽车中,苏午靠坐在驾驶位的座椅靠背上,他的双手不曾抓握方向盘,汽车却凭着他的心意在天地间飞快穿梭,无视了一切现实界的障碍,车外的景象变成黑白二色,犹如一张褪色斑驳的老相片。
洪仁坤上身穿着一件毛领短外套,原本披散在脑袋上的头发此时扎成了发辫,用一条黑丝袜扎紧了,他戴着一副镜片阔大的墨镜,抱着膀子神色冷峻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白色的T恤下,是一条都无法将大腿覆盖住一半的短裤,两条飞毛腿踩着一双人字拖。
苏午看着洪仁坤下身穿着的那条极为凸显某些部位的红绿横纹短裤,他揉着额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而洪仁坤对自己这副装扮甚为满意。
后视镜里,陶祖一身装束相对正常些。
只是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了颜色,他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假发片,将那些五颜六色的假发片都戴在脑袋上,于是戴着墨镜的陶祖,披散着这五颜六色的头发,寻常人见之,难免会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来。
“两位前辈……非要作如此装束吗?”
苏午沉默良久,然而每当他下意识瞟向后视镜,看到陶祖那头因为颜色太过绚丽,反而令人见之产生生理性不适的头发时,他便备受折磨,他再难忍受下去,只得压着性子开口道:“今时之人的装束,远远不及两位这般……夸张……
若被旁人看到你们这副模样,只怕会认为你们可能经受了甚么刺激……”
“你管旁人作甚?
老子自己爽了就是了!”陶祖不屑一笑,根本不将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我而今也只有五年可活,总得甚么都体验过,活够本了才行。
今下我这个头发……虽然我自己看着也恶心了点儿,但你旁边那厮明显更忍受不得我这副样子——哈哈哈哈,恶心到他,老夫就高兴!”
——他之所以作此装扮,最主要原因是为了与洪仁坤较劲。
洪仁坤原本听到苏午说他们此般奇异打扮,会被外面的人当作是疯子,内心还有些忐忑,他先前就体验过一回被当作是‘不正常人’是甚么感觉,并不想再有第二次这样的体验,然而他见陶祖如此底气十足,趾高气昂,心中忐忑顿时消去。
尤其是听到陶祖后面的话,洪仁坤更是冷笑了起来:“呵呵!
今下咱们就看看,究竟谁能恶心到谁!”
“你真是愧作我茅山巫开山大宗师之化身,打扮行止如此伤风败俗,还转投了洋人的教派,呸呸呸!我怎么造出你这么个化身来!”陶祖闻言勃然大怒,满头绚丽发丝抖动不休,他从后视镜中看到洪仁坤穿着条小短裤,在那里‘搔首弄姿’的骚浪样子,更加觉得浑身难受!
洪仁坤毫不示弱:“咱俩彼此彼此,上梁不正下梁歪而已。更何况,我虽投在洋人教派之下,但亦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最终目的,亦是叫耶氏崇道而已——我虽不是甚么开山祖师,但也比你强出不知道多少了!
说我打扮得伤风败俗?
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看看你那一头骚毛儿——
呕——”
“甚么?!
我一头骚毛?!
我上梁不正?!
你这该死的化身!我掐死你!”陶祖猛然撑起身形,筋肉虬结的双臂就揽向了前座上的洪仁坤,洪仁坤亦不甘示弱——他伸出右手,直接薅着自己头顶发辫,将自己的脑袋从脖颈上薅了下来,避开陶祖掐过来的双手,左手跟着掏向陶祖的胸口——
苏午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位上,看着在车上扭打成一团,将车顶都掀飞了的两者,他头疼欲裂!
“呼——”
“咝——”
均匀的呼吸声在三者耳畔响起。
洪仁坤、陶祖听到这阵呼吸声,各自身形一僵。
他们迅速分开身形,各自坐回原位。
陶祖还往上探了探手,他的手掌伸出了车子——整个车顶早已不翼而飞。
“这下倒是凉快了许多……”陶祖尴尬地笑着道。
苏午坐在驾驶位上,木着脸道:“洪兄,把裤子穿上,把你那件貂皮衣裳换了!
祖师,把你头上的假发摘了!
我数三个数!
一!”
‘一’字落下,二者身上那般奇异装束直接不翼而飞。
洪仁坤把那件貂皮衣裳丢出车外,换了件红马甲,下身套了条沙滩裤,陶祖更是干脆地摘掉了满头五颜六色的假发片,他们的形象终于顺眼了起来。
苏午轻吐出一口气,头疼的情况稍稍缓解。
但他心中仍有郁气,他冷森森的目光盯着面色尴尬的二者,忽然冷笑道:“我也不管二位做了甚么,我须得先爽了再说!”
陶祖听到苏午把他的话又‘中译中’了一遍,顿时面色一滞。
洪仁坤悻悻地低声道:“我早先便和你说过,不要把冥冥之息交给他,你看——现在叫人家拿捏了罢?”
“你不交给他,你也用不了。
现在不比以前好了许多?蠢货!”
“又找茬是吧?老匹夫!”
“呼……”
“咝……”
苏午运转着‘冥冥之息’,一道道幽深斑斓的沟壑便浮现于这失色的世界当中,洪仁坤、陶祖终于安静了下去,青蒙蒙雾气便自苏午身畔浮现。
久违露面的黑傩太上爷出现在了这辆已经破破烂烂的汽车当中。
汽车缓缓退出这个斑驳失色的世界,回归于现实之内,停在了一条羊肠小道边。
羊肠小道穿过一片枝叶稀疏的树林,前方便有大片民居铺陈在山丘脚下——这片民居里同样无有灯火亮起,不存在哪怕一个活人。
不过这片民居曾经是‘诡调局’的诸地。
诡调局一众人大多数是在此地被苏午收摄进了劫影长河之中,又经由劫影长河,转入到鬼梦之中沉睡。
苏午走下近乎报废的汽车,黑傩、洪仁坤、陶祖跟着下了车。
黑傩小心翼翼地避开洪仁坤、陶祖二人,向苏午躬身行礼:“主人。”
“而今我已回归现实之内,‘三清之肠’连同万目诡、发诡、十字劫带来的劫数,已尽得镇压。”苏午看向黑傩,面露笑容,“我拟将从前安置在鬼梦当中的一众故人,带出鬼梦,放他们归于现实之中。须要请你向天柱爷说明此事,请他将人放出来。”
黑傩目视苏午,面上油然生出钦佩神色。
他深深俯首,向苏午道:“我这便向天柱爷传递消息——是将所有人一并都放出来,还是……”
“根脚原本就皆在现实中的诡调局成员,都放出来就是。
阿姐、丹加、卓玛尊胜、江莺莺……这些根脚非在现实之中的人们,待会儿再放出来。”苏午未有犹豫甚么,当场作出了安排。
他个人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今时的诡调局太多。
今时的诡调局再与他协同,便随时都可能在接下来的任一场劫数当中葬生。
哪怕是今时那些对他而言并不算难以渡过的劫数,对于诡调局而言都是一场无法抗御的大灾难,他们如今无法再配合苏午哪怕半分。
是以苏午预备在行动上与他们隔绝开来。
他们留在后方,与国家平台配合,封押一些小小鬼祟。苏午自身将成为前线,应对所有惨烈的灾难。
“是。”黑傩太上爷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又向苏午说道,“便将那些人安置在此处?他们回归现实,如从梦中脱离,顷刻醒转,对前事根本未有了解。
不了解情况之下,说不定他们会自失方寸,还以为此下仍是四诡笼罩的地界,继而惹出一些小麻烦来,须得有人与他们说明情况。”
苏午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总要交割清楚。
他只是不希望这些人再掺和进自己的行动中,造成不必要的死伤,倒不是为了避开甚么,要与他们一刀两断。
“请天柱爷将他们放出来,我自会与他们分说。”苏午道。
“好。”黑傩答应过,身形隐入青蒙蒙雾气当中。
未过多时。
有人影小心翼翼地从青蒙蒙雾气里走了出来,他看着一片枯寂的深林,又远望山丘下的那一栋栋民居,他似是终于明白了自己身处于何地,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我、我怎么在这会儿睡着了?!”
这个诡调局成员仰头看向天穹。
望见天穹此时尤是一片寂暗,未有绯红光芒从天而落之时,他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庆幸之色,而后,他转身欲走之际,就看到了黑暗里正立的英拔身影:“苏局!”
“苏局!”
“太好了,苏局!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苏局,您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