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师祖,师叔祖。”
玄和向苏午、显真显直依次行礼以后,直起身形,看着被两位女冠簇拥在中间的那道高大身影,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言语些甚么,好在他目光一扫,竟未在周围发现鼎灵祖师的身影,心中一动,在此刻总算是找到了话题,“鼎灵祖师与您联手并合‘闾山神谱’,镇压‘三清之足’。
不知今下情况如何?
鼎灵祖师去了何处?”
“闾山神谱与我所修‘黄天法旨’已然彻底并合,你与诸弟子身居闾山庙系当中,对此应有几分感应。
三清之足如今再无复苏之患。”苏午向玄和说道,“鼎灵与我联手镇压了三清之足以后,受我之托,自去做一件要事去了。
时机合适之时,她自会现身。”
“原来如此。”
玄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苏午身畔的显真、显直两位师长,一抬眼却发现二者此时亦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心中一个激灵,故作镇定,环视四下之后,还未想到该如何开口与开山祖师交谈,便听祖师首先道:“在场闾山道士,有八百余人之多。
而今随着‘真闾山’被镇压,闾山道士栖身之地,已经荡然无存。
我们现下所处这片山林,实是在闽中郡某一处无有人烟的深山之内。
玄和,你为闾山掌教,对于门下诸道院道脉弟子,现下可有甚么安排?今后有何打算?”
一听祖师如此询问,玄和立时躬身回道:“弟子如今与其余闾山道士一样,俱是初次踏足现世之中,不知现世当中情形,却不敢贸然做下任何决策。
祖师在现世之中活动日久,对于当下闾山弟子如何安顿,祖师必已有了成算,我等一切听凭祖师安排。”
“听凭祖师安排!”
闾山群道跟着一齐向苏午稽首行礼。
苏午见状笑着道:“我将你们带回现世之中,自然对你们有一番安排,今下实是想问你等众人,是否有先在世间周游一回,了却心中某些念想的打算?
若有此般打算,我都会准允,亦会帮你们做好周游天下的种种准备。”
开山祖师这样温和,与其展露出那般强绝手段,简直是判若两人。众弟子闻言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都婉拒了苏午的好意。
“回禀祖师。
弟子是明时生人,而今因天下诡变,忽逆转光阴,来到当下唐时。
若在明时,弟子着实有些念想留在红尘浊世之中,须要了结。但在今时,弟子父母亲人等等还未见有因果端倪,便也不存在与此有关的尘缘与念想了。
是以便不往世间周游,一切听凭祖师安排。”
“弟子也是这样想的。”
“骤然履足现世,弟子还有些畏怯,还是等一切熟悉以后,再谈及其他……”
闾山群道俱婉拒了苏午的提议,苏午见此,自然也不会再多勉强,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与我一同回长安去。
先在长安熟悉世情,增长修行。
日后随玄门镇诡队周游各地,磨砺自身罢。”
所谓玄门、所谓镇诡队等等,闾山道士俱不了解,但祖师既然如此安排,他们也都欣然答允。
如此,苏午与众道商量过后,便又显化出电光印记,将他们统统裹挟入庙系之中,带着一众闾山道士,就此归返长安!
第1460章 、死期将至
开元九年。
玄门总理天下法脉,设十天干、十二地支、六十甲子共八十二支镇诡队,广布巨唐诸州县,清理诡灾祸患。
至于乡野之间,则以‘灶王神教’薪火传遍各处。
大唐生人甲盈满朝野,以至于鬼市暗巷之中,渐有残损生人甲流通。
普天之下,名山大岳之间,兴设‘诡狱’,乃立五岳黑狱、十七大狱、四十九铁狱,关押天下鬼祟,时有雕刻工匠‘杨惠之’声名鹊起,于诸名山间雕刻神佛之相。
此般山岳威灵,自有神异。
或能庇护当地百姓,或可威压流窜恶诡。
杨惠之因而被尊为开元第一圣,世称‘雕圣’、‘塑圣’。曾经与之齐名,甚至名声更压过其一头的‘画圣吴道子’,此时已然偃旗息鼓,去向逐渐不为人所知。
天下之间,英雄辈出。
诡患灾祸一时止息。
‘天下无诡’的大盛世,就此而至。
时人称当朝皇帝‘李隆基’为‘圣帝’,比圣人作天日,李隆基垂拱而治,令天下有如此繁荣局面,因此广受臣民拥趸。
其时,天下法脉尽数归拢玄门之中,总摄玄门领袖‘张午’者,因开创‘生人甲’体系,于大唐诸地乡野之间播撒香火,派驻镇诡队,镇压诸多天诡、鬼王于五岳大狱之中,更难免声名盛极。
天下法脉传人,乃称张午作‘圣人’。
玄门都领袖与今时圣帝,正如日月当空,一时同辉。
……
山月泠泠,松风徐徐。
月光将山石映成一片雪白,林间树影随风轻动。
几道人影漫步于这片少见人迹的山林间,不时有其他人穿过深林,聚集在那几人周遭。
他们的交谈声散在了林风中。
“应当就在此处了。”
那几人在林间走动良久之后,便至一片草木极为茂盛,四下群风吹荡更为激烈的地域当中,其中有一人在此时忽然出声,随着那人话音落下,簇拥在他周围的众人纷纷停驻脚步。
在那首先出声的高大身影一旁,一白发白须、体格健硕的老者环视周遭低垂的山峰,又将目光投向脚下这片显得异常高耸、凌冲于四下群峰之上的地块,他眼神若有所思地道:“四面低垂,而八风激荡汇集在此,龙脉游曳不定……
这是‘天冲’的大凶风水局?”
一眼就看出了此间风水局的白发老者,即是茅山巫开山祖师-陶祖。
他此时正伴随在苏午身畔。
苏午身边,除却陶祖、洪仁坤两人之外,还有一浑身被生人甲包裹着的壮硕身影。
那‘人’静立于苏午身畔,一动不动。
甲胄之下,甚至没有呼吸与心跳。
此‘人’其实是一具‘活死人’——自苏午令真闾山现世,闾山道汇集于玄门之中往后的数年内,他一面加速收押天下厉诡,平息巨唐诡患的步伐,一面周游天下,寻访名山大岳,欲将那些与想尔、与自身一同履足今下巨唐时空的旧人们尽皆找到。
如李青苗、秀秀、李虎等灶班一脉师妹师弟,在此之前,已经聚集在苏午身畔。
她们而今依照苏午的指示,正在寻索天下各处‘人初大灶’遗留的痕迹,唯有真正找到‘人初大灶’以后,才有可能借助人初大灶踏足燧皇所在之地,找到珠儿寄托彼处的真灵。
而初玄、婴初两个背阴庙系弟子,如今已融入玄门之中,各自带领着一支镇诡队,平息天下诡患。
背阴庙系弟子、灶班师弟师妹、闾山群道与苏午在本时空相遇、汇聚,全然是在机缘巧合之下。
苏午找到他们,并未耗费多少气力。
但除了这些旧人,剩下的柳飞烟、李黑虎两位旧人,苏午足足耗费了四载时间,亦只找到了半个——即是苏午身旁这位被生人甲包裹着躯壳、无有心跳与气息,似死而未亡的活死人-李黑虎。
在苏午多番推演之下,才勉强捕捉到一缕李黑虎的因果。
他寻见黑虎之时,黑虎便是这般行尸走肉的模样,漫步于一片渺无人迹的荒山之中。
其所容纳、封押的厉诡,已在其身上复苏。
同时有许多外来厉诡,盘旋周游于黑虎身躯周围,试图寄宿在李黑虎的肉身之内。
而黑虎失却了性灵神智,竟不知运用自身的力量来镇压在自身肆虐的厉诡,苏午为免他情形进一步恶化,只得为之量身打造一副生人甲——包裹其身的生人甲,既能重新封押其所牵连之厉诡,亦能保护黑虎的躯壳,免遭更多鬼祟侵染。
当时苏午见李黑虎身上如此情形,还以为他未能成功渡过生死劫关,所以沦落至此般境地。
但苏午将黑虎安顿好,仔细探查过后,却发现李黑虎已然渡过了一重死劫!
只是其劫身、性灵全无影踪。
哪怕苏午找到黑虎肉身,亦无法借此追溯其性灵因果、劫身因果!
至于今时,仍然能遮瞒苏午目下因果,使他一无所获,同时又极其擅长操弄因果痕迹的存在,唯想尔一个而已!
黑虎身上变故,苏午几乎可以断定,此必然与想尔有关。
想尔在苏午身边留下了诸多暗手。
如先前的初玄、婴初之劫身,以及现下只剩无有意识之肉身的黑虎,都可以看做是想尔的暗手。
它们一时隐匿,看似寻常。
但一旦爆发出来,将会是怎样后果?苏午亦难测定!
“确定那个柳氏女便在此处吗?
此处是十绝风水凶局之中的‘天冲’局,在此地安葬自身来修炼‘魔身种道大法’,倒也深有可能。”陶祖转头将目光投向苏午,再次出声同苏午问道。
苏午看着脚下堆积草木枯叶的土地,头也不抬地回应陶祖道:“似黑虎、柳飞烟两人,因果痕迹全被抹除了个干净。
当时若非黑虎自行出世,有不良人检测到他的影踪,我甚至不能查见与他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能够寻找到他的躯壳,完全是侥幸。
而今亦是借着一缕偶然得来的‘天怨神韵’,推演到柳飞烟可能葬身之地而已。
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还须得掘开山石,劈开地脉,方才能探知,却无从确定她是否真在此处。”
陶祖点了点头。
李黑虎、柳氏女他却是都见过的。
他眼中流露回忆之色,接着向苏午说道:“你那些灶班同门,之所以能脱出死劫,你能不费吹灰之力,就与她们相遇,多半是因为那头骡马的缘故。
那骡马本身甚为奇异,它无意间容纳的厉诡,也非比寻常。它还得了钟遂的教诲。
正因此种种,导致想尔或许都来不及在它身上矫作甚么,无从去抹除它的因果痕迹,它便自行走出景室山,被你门下弟子带回长安来,与你相见了。
你那些闾山同门,能够与你相遇。
道理大概与你那些灶班同门一样,他们背后皆因想尔支撑,想尔无从矫作他们的因果。
而你那两个背阴一脉弟子,便是成功被想尔设下暗手了。